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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惆悵罡風何太急夢短落花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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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為你三寸不爛舌,惱犯我三尺無情鐵。

——佚名幸好,那匪人只是稍一發楞,接着又開口了,對這正自心懷鬼胎的胡世安説道:“似乎老子也曾聽着風言***,説你與這蕊娘甚是相好。卻為何現在這般快,便要拱手讓俺快活?”謝天謝地!沒有殺人的念頭就好——胡世安這廝趕緊忙不迭的的解釋,要來打消賊人的疑慮,好讓他曉得自己這番建議,純粹是出自一片真心:“好漢有所不知!其實小的與這蕊娘,也只是逢場作戲——俺好歹也是山東地方的一個士族子弟,這等下女,如何會放在心上!與她盤桓這許多時,其實也就是貪着她一身好皮,逗她耍子而已!”

“可笑這女子,竟還真以為俺會替她贖身從良——其實俺那銀兩早已輸光,回家倒不好待,還要好生編個謊兒才得矇混過去,又何從替她費錢費鈔!更別説娶回鄉里了、羞辱門楣了!”

“其實小的也正苦於沒空兒身,正巧今晚大王您來,真是解救小生於火坑之中啊!”估計這些話已經憋在這廝心裏好久,現下得了這空兒倒騰出來,這廝真是説得如水一般順溜,稀里嘩啦一大通。語畢,臉上擠出同樣出於真心的諂媚笑容,留意着身旁醒言的動靜,等着他對自己這番肺腑之言予以積極的回應。

聽得胡世安這席話,醒言倒是沒有多少驚訝;要説多少有些驚奇,那便是想不到這廝竟是如此無良,在與自己相好這麼多時的蕊娘跟前,便將這些無比涼薄的話兒,這般直白的説出來——“這傢伙真比陳魁那廝更是無恥!”心裏一邊給着評價,一邊留意着屏風那邊的反應——少年奇怪的發現,原來還聽得一些嚶嚶的低泣,現在卻已全然聽不到任何聲響…

呃…醒言轉過頭來對胡世安説道:“其實這位公子有所不知,也不曉得匝地了,老子俺最近竟頗有向道之心——那女是暫且不近的了…”

“啊?既然好漢向道,那麼説——”一聽此言,胡世安心下頓時大喜,嘴上小心翼翼的問道:“如此説來,大王便要放過我等?”少年卻未馬上答話;一時間,屋內重又陷入岑寂…

過得片刻,心中正自七上八下的胡世安,與那隱在一旁也自懵懂的少女靈漪兒,忽聽得那少年終於發話:“吾修道,正是要順其本心啊!”靈漪兒在一旁瞧得分明,待這句語氣極其誠懇的話兒剛剛落地,那少年將手中鐵劍往旁邊一擱,然後便…

拳下如雨!

而胡世安這小子,乍聽得醒言説他頗有向道之心,心裏不免竊喜,盼望着這賊人為修功德,就此將他放過——正自禱祝,忽聽得身畔這賊人沒頭沒腦説了句“吾修道,正是要順其本心!”還沒等他琢磨過來,便覺得自己脖子上那把涼颼颼的傢伙,竟被移開!

“難不成,俺便要逃過此劫?”可惜,還沒等他來得及高興,這廝便覺得脊背上忽的大痛——醒言那雙勢大力沉的拳頭,挾恨而發,便如雨點一般落到他身上!

這下一來,直把這廝疼得是呲牙咧嘴。見勢不妙,這廝趕緊拼力往旁邊躥去。

醒言見這無恥之徒竟是要逃,趕忙追趕,要將這廝撲倒——卻見那位已經繞過幾案的胡世安,不知為何腳下竟是一個不穩“撲通”一聲摔了個狗吃屎,就此睡倒在地上!

“妙哉!也合該這小子倒黴,在這平地上也能摔跤!”卻不知,這個平地跟頭正是拜那靈漪兒所賜。小丫頭現在也醒過味兒來,少年盯上的這位胡公子,卻原來是個人面獸心之徒!現在見這可惡的傢伙竟想逃跑,靈漪兒便迅疾的閃過身去,在旁邊輕出一腳,將這廝絆了個嘴啃泥!

醒言哪曉得這般緣由,只心裏暗讚一聲,便趕緊衝上前去,左手一把攥住胡世安的後脖領,將這廝死死按住;右手則卯足了勁兒,一頓老拳,全部招呼在這廝脊背之上!

只是,雖然醒言對這無良之徒痛恨非常,但卻也不敢鬧出太大動靜。只狠揍了十數下,醒言便要收手——卻見身底被揍之人,只開始吃痛幾聲,現下卻是一聲不吭——雖然有些不明就裏,少不得,還是又多奉承了幾下。

胡世安這廝不敢大聲叫嚷,卻也有他的苦衷。原來,別看這傢伙有那賊膽哄得蕊娘團團轉,內裏卻還只是個貪生怕死之徒。剛吃拳頭之時也驚得叫喚了一兩聲——卻突然記起來那把寒颼颼的劍器,這廝趕緊噤聲——惟恐自己聲音過大,惹得這位窮兇極惡的賊徒,動了那殺人滅口的心思…

因此,現在這屋裏,雖沒有哭天搶地之聲,卻仍有拳相擊之實。

不過,雖然這胡世安勉力受打,還他這風孽債;而蕊娘這寢樓也算偏幽,一時也不怕有人起疑。但醒言顧慮着畢竟現在是夜深人靜,也不敢過於兜答。反正也只是來教訓一下這廝,也不能把他如何。於是,又揍得數下,這位“大孤山”上的好漢,便即歇手。

醒言站起身來,正要出言威嚇;但看了一眼地下的情形,卻又啞然失笑,聲笑罵:“你這廝也真個憊懶!老子已然住手,卻為啥還在那裏只是裝死!”原來,醒言住手之後,胡世安這廝卻還在那兒左右翻滾,一副正捱打的模樣!

看到這傢伙如此做作,醒言不是又好氣又好笑——只不過,過了片刻,再仔細一看,醒言臉上的笑容卻突然凝固:原來,正在那兒“裝死”的胡世安,卻是衣裳飄動“撲嗒”有聲,好像還真的有誰在狠狠揍他!

——不用説,這又是那位疾惡如仇的靈漪兒,正在那壁廂踢得個不亦樂乎!

醒言乍見這情形,吃驚不小;趕緊眼睛,仔細觀瞧——卻發現,在昏黃的燭光映照下,胡世安這廝現下卻也不怎麼動彈,只躺倒在那兒低低呻

“呃…這昏燈瞎火的——定是俺剛才心情盪,看花眼罷了!”心中復安,醒言走上前去,對還在地上熬痛的涼薄之徒沉聲喝道:“滾!”

“要是再讓俺在饒州地界看見你這腌臢,好漢我便真個要替天行道了!”這話雖然語氣極為不善,但那位還混賴在地上的胡公子,一聽此言,卻是如聞大赦,也顧不得身上疼痛,趕忙翻身而起,一溜煙走出門去——其跡遂絕。

眼見胡世安抱頭鼠竄而去,醒言心下大安。抬頭環顧一下四周,心説既然了卻心事,這屋子卻也非久留之地,還是趕緊走人為妙。

醒言正要抬腿邁步出得門去,卻忽聽得背後屏風之內,傳來一聲幽幽的話語:“還請義士留步。”醒言這才想起,屏風之後紅綃帳中的女子,已經是久未出聲了。

“蕊娘喚我作‘義士’,想必已是認清方才的形勢了吧。”雖然,一腔正直的醒言,覺着今晚這事兒頗為順利,但不知怎的,對於方才這許多變故,十六歲的少年,心底總隱隱覺着有一絲不安——卻又不知究竟何處不妥。

雖然聽得蕊娘叫他留步,可醒言卻絲毫沒有留步的意思,還是晃動身形繼續朝門扉之處行去。

“義士且聽得奴家一言——”

“義士”義無反顧,繼續前行。

“妾身已有一詩和義士——”

“義士”的身形,頓時凝固。

這時,隱身在一旁的靈漪兒,聽得那屏風之後,飄來一絲似乎不帶任何情的聲音,在恍惚的燭光中低低的哦:“幾度秋霜葉蕊疏,當年猶憶墮塵初。門前如市心如水,只索三年淚如珠…”待這飄忽的聲音消失後,屋內重又恢復了寂靜。

聽得這詩,少年返過身來,回望屏風;視半晌,終未説得出任何話來。…開的門扉,現已關上。屋裏人蹤已渺,又回覆了秋天夜晚應有的靜謐。只有那透過門隙吹進的一絲晚風,帶來一聲低徊的嘆息。………在這個夜晚,在這個房中發生的一切,都像那落葉被秋風掃過,沒留下任何痕跡。在之後的三年裏,花月樓四姬之一的蕊娘,在她山盟海誓的情郎不辭而別之後,在所有人為她扼腕可惜之時,卻仍然是歡笑如初,看不出絲毫的憂傷。

三年中,可以發生很多事情。比如,花月樓中當年那個喜歡曲的郊野少年,也早已離開了饒州。

雖然發生了很多故事,卻似乎都與這花月樓中的蕊娘無關。

直到三年後一個同樣悽清的秋夜,那個仍然跟着她的小丫鬟兒,偶爾聽得蕊娘房中,卧榻輾轉有聲。呼之不應,排闥入視後,卻發現蕊娘已是仰葯而瞑。

嗟乎!一枝名葩,就此凋謝矣。

素蕊青蓮,仍未能出得火坑之中;芳魂媚骨,就此埋香於青山黃土。

蕊娘歿時,顏如生,唯見眼角,有數滴淚珠沁出。

眾人於蕊娘枕邊覓得素絹一幅,只見上面用娟潔小楷,書得數語:“薄命人向無親故,腆顏於世者,守活孝三年耳。妾之父母,於妾雖無栽育之情,卻有孕養之恩。如今一朝了卻,無事牽掛矣。”其後又用淡墨書着小詩一首,頭尾只有二十八字,卻是寫得數遍,曰:幾度秋霜葉蕊疏當年猶憶墮塵初門前如市心如水只索三年淚如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