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彷彿地動山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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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虛竹這回清楚聽到了自己的哭叫，熱淚隨即湧出，心下卻是一片茫然，透過淚眼再看無垢臍，無垢臍卻已不復是剛才身處的羣山險關。

而是白茫冰雪，晶瑩冰柱，竟似一個冰川仙。小蝶立在無垢臍前正定定盯着，眼角閃爍淚光，神情也是又動又茫然，顯然也是見到了又意外又叫她無比動的人。

虛竹微微詫異，她見到的與我不一樣麼，上回聽她與阿朱對話，小妖女好像暗戀着喬峯，難道她心裏最想最心愛的人不是喬峯麼？

想起自己方才見到的情景，尋思:“那到底是真是假？為何看不出有一絲虛幻，如果是真，那麼‘抬頭三尺有神明’，這話也是確實的了，我心中最想愛的人是師孃麼，為何又不讓我真真切切見到？反而是喬峯，他説話，他的面容，怎那麼地清楚？”一個念頭突然跳出來:“難道我內心最想見到的人是喬峯？”虛竹的思緒一下紛亂起來。不會的，不會是他，我最心愛最想見到的人自然應是阿朱，是好雙兒，或者是小師妹，怎會是喬峯，固然我對他十分敬重，也覺十分親切，但我對他只是當作父兄一般，就像我對師孃，我自小沒有父母，所以希望爹孃能夠像他們一樣，一個威風凜凜，一個美麗温柔…

虛竹忽然驚呆了，我見了他們如此動…是想他們…還是想我爹孃？爹孃？會是我的爹孃麼？心中立即回答不會，卻覺心中如散開了一片烏雲。

突然間變得十分清明，答案已不由自主冒了出來:“是的，就是他們！我內心最想最愛的人竟是我從未見過的爹孃！爹孃是，喬峯和師孃也是，其實我不知不覺早已將他們當作了一回事。”虛竹發痴中，那巨人似乎知曉他的心念，低聲沉。

“愛慾紛擾世間，世人卻總不知這二字的分別，從血凡胎而來，男女之歡為，五官之快為，愛由父母血而來，血化為心，化為，愛乃造化之本，是真心真想要成為的人，是真心真想要去做的事。唉！可憐世人矇蔽了心，不清楚自己真正所愛，亦不知自己真正想要什麼，利令智昏，令，世人悲哀便在於此了。”虛竹聽着巨人的話，痴痴呆呆地想着。

“我最想愛的人是爹孃，難道我想成為的人是他們那樣的人麼，我把喬峯和師孃看作了爹孃一般，難道我內心裏最想做的事，就是做他們那樣的事麼？

不，絕不是這樣，喬峯是大英雄大豪傑，我怎敢想去學他，而師孃那麼善良，那麼美麗，我又怎敢與之相比？我又醜陋，又無能，猥瑣下，從來被人瞧不起，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虛竹不知不覺握緊了雙拳，臉如白紙，額髮冷汗，絕不敢認同自己是想成為喬峯，可胡思亂想之中總有一個反抗的念頭冒出來，這念頭像是從心裏的極深處蔓延出來。

越不去想就越是不可壓制:“我是瞧不起自己，可當有別人瞧不起我時，我為何那麼恨她們？是恨她們鄙視我的目光，還是恨我自己？報復之後，又像是懲罰了我自己？我並不快樂，難道因為這並不是我內心裏真正想要的…”

“老神仙，你説的不錯，我利令智昏，我令，師孃對我那麼好，我卻對她心存褻瀆，我真是人面獸心，我真是對不起她。”虛竹説完這句，頓吃一驚，他只想掩飾那個壓抑不住的反抗念頭，不敢胡思亂想下去，沒料到不去想喬峯，卻又想到師孃，居然不知不覺説出這番話。

這時他如小蝶看着那顆玲瓏心時一樣，突然震驚巨人説的一句話:“對於心久被矇蔽的世人，世上最最可怕的真相，就是他們的真實內心。”

“哈哈哈…”巨人突然大笑起來，嗡嗡巨聲到處旋蕩，驚得虛竹目瞪口呆。

“人面獸心！哈哈，你説自己人面獸心？善哉！善哉！俗塵中世人以‘人面獸心’作責罵之詞，卻不知這是人心的第一真，愛既由父母血而來，由愛而，聖人亦不免，父母之愛，手足之情，均為造化之本。”

“只是世人不自知而已，克為禮，亂則為，可嘆浮愚眾生，有多少自而又不自知之人，愛晦則，則禮崩，禮崩則亂，然則在造化眼中，萬物皆同，為人為獸，又何分孰優孰劣？只有劫數相應，因果相報，無始無終。”

“正謂:混沌無極，無善無惡，陰陽離分，不棄大道。只是可嘆芸芸眾生若心淪喪，陰陽錯易，那麼這個世道就要大劫臨頭了。

當初我一念之差，以劫化劫，實則於大道無益，現今非人非鬼遊蕩五百年，醒來仍然不知是緣還是孽？罷罷！我自有一顆玲瓏心，卻不識自己心，哈哈…”轟轟笑聲中，虛竹一沉，再次落入好似無底的黑暗，有了前兩次，已不怎麼慌張，靜待落地，尋見發着微光的一處，便照舊摸索而去，巨人大笑聲從頭上方傳來，已似乎距離很遠，虛竹想:上回是他的肚臍，這回又到了他什麼地方呢？

走了一會兒，那發光處在眼中仍只是圓圓的一束，忽然寒光一閃，眼前突然出現一個像是黃銅鑄成的立柱，上有金光閃閃兩行字，聽巨人嗡嗡笑道:“空凝真，乃為虛中實，不疾而自速，萬千世界同。”接着又聽身旁小蝶道:“陰陽橋？”小蝶念着銅柱上的字疑惑的自語，她在此詭異之極的處境中，暫無心顧及虛竹。

而虛竹聽小蝶到了身邊，不安地向前匆匆逃去。越過銅柱後起初沒什麼異常，幾十步後只覺地上越來越軟，再走幾十步就踏不到實處，雙足似陷在了泥沼中邁不出，又似陷在沙中不由自主向前走，走着走着，一腳踏出，足底浮空。

虛竹大驚收步，見前方那孔光亮過來的光線不住從身旁掠過，伴隨着光線還微有呼嘯之聲，回頭又見小蝶正跟在身後，嚇得他不由逃前一步，這一腳雖然浮空，卻凌空邁出一步，後面小蝶忽依稀不見，頃刻後才顯出身影來。

虛竹再邁一步，小蝶又似離了很遠，遠得瞬間不見了人影，但小蝶只要上前一步就又離他很近。

虛竹驚疑之極，心想自己每一步都跨了極遠麼？如此幾十步，面而來的光線呼嘯之速越來越疾，邁出那隻腳忽似被什麼拉住，身子向前衝出，大驚回首拉向小蝶，小蝶此時趕來，也一聲驚呼，反抓住了虛竹手臂。

二人像突然落下了不見底的深淵，但不是向下墜落，而是向前飛行，越來越快，腳步未動，而呼嘯的光線卻刺得二人睜不開眼，身周掠過的光芒不再單單明亮，而是光怪陸離，五顏六，並旋轉變幻得越來越快。

二人驚慌狂呼，呼聲也瞬間遠去，突然清清楚楚聽到了自己驚叫，腳下也止住了移動，定神後滿目光芒，身前出現了一個圓圓的光滑口。

虛竹驚魂不定地試探一下，腳底已回覆了實地，不欣喜地望向小蝶，小蝶離退一步，神猶豫着浮起了怒氣，虛竹慌張向口一步踏出，再發驚呼。從口望出去，只見冰天雪地，茫茫一片，天地間竟是一個冰雪世界。

寒風裹起雪花呼呼撲來，虛竹周身打個寒噤，努力定魂，發現這裏是個高崖半山，雪霧濛濛，白雪皚皚，看不見這山到底有多高。

只見從四周雪霧中出一座座刀劈般的險峻峯頭，忽然漫天飛雪中傳來一聲高亢的鳴叫。虛竹吃驚仰頭尋找，雖然沒有尋到那隻神鵰，但已聽出神鵰的叫聲，驚想:“這裏不會是天山縹緲峯吧？”當望向自己這座山的山頂時，突然看見一人。這人筆直立在一塊突兀伸出峭壁的長石盡頭，衣袖亂舞，但身形屹立，昂首蒼穹，在漫天飛雪中極其嬌小，卻當真是頂天立地，氣蕩神馳。

虛竹心知這人是獨孤雪，大喜之下顧不得了驚疑，雖然不知自己怎麼就突然回到了縹緲峯，但有獨孤雪在，他一定命無虞，於是匆匆爬向山頂，小蝶不聲不響跟在後面。

虛竹爬到那塊長石下，看見了那柄在山壁上的巨劍，登時確知這是天山無疑，但並不是縹緲峯。

而是他初次遇見獨孤雪的地方，這時知道自己所在極高，上回拼了命才爬得上來，如果不是口在半山，以他現在的功力是絕計上不來的。待小心的登上那片平地，便清楚認出了長石上那個似冰似雪不食煙火的孤獨背影，正要開口高呼。

“轟…”的一聲巨響，彷彿地動山搖，眼前的一切都晃動起來，遠處一道濃煙直衝天際，那塊長石也從中折斷，獨孤雪輕盈飛回平地上，蒼白的臉上仍無任何表情，淡淡道:“你來了。”虛竹驚慌應一聲:“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