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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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暴雨如柱,電閃雷鳴,整個紫城浸泡在無邊的雨氣裏,放眼過去,黑黝黝的一片,除了雷聲和雨聲,再也沒有別的聲響,雨打在身上,時不時一道明亮的光束閃下來,直叫人膽戰心驚。
太后只管拉了福臨向前走,半晌,我才瞧出竟是向奉先殿去,心中更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奉先殿是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每逢節慶,都要在奉先殿舉行祭祀,妃嬪晉位也在此地冊封,平不得擅入,此時,太后帶福臨來這裏,想必是有深意的。
太監搶先推開殿門,殿內守夜的宮人早已跪在一旁,咋一從漆黑的雨夜進到明亮温暖的殿內,竟有些不真實的錯覺,恍若隔世一般,太后拉着福臨進去,我帶着一干宮人守在殿門外。
殿正中懸掛着先祖努爾哈赤,太祖皇太極的畫像,太后命福臨跪在地上,厲聲問道:“上頭供奉的是誰,認得嗎?”福臨抬頭看了一眼,旋即垂下頭,道:“認得。”太后坐在一旁的雕花盤龍大椅上,又道:“是誰?”福臨無奈只得答道:“是先祖和太祖。”太后點頭道:“還好,你還認得,我只當你連祖宗都記不得了。”福臨轉過身子,面向太后,正待起身,卻聽太后喝道:“好生跪着。”又道:“那你呢?你是誰,百年之後,我的和你的畫像都會掛在這裏,告訴我,你是誰?”福臨沉默片刻,道:“我是太宗的兒子,是世祖。”太后道:“你自問可當得起祖這個字,在你的祖父,你的阿瑪面前,你問問自己,你,愛新覺羅福臨,有沒有足夠的臉面下去見他們?”福臨低聲道:“額娘,兒子不過是想要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女子。”太后怒道:“可,那個女子她不是旁人,她已經出閣,且是你的弟媳,這天下的女子憑你喜歡,只她不行。”福臨急道:“額娘,博果兒,他不配宛寧。”太后冷笑道:“那麼照皇上的意思,只你配的了?她宛寧憑有多麼出,博果兒亦是先皇龍子,怎麼也配得起。”福臨慘然道:“額娘,我知道您也心疼她,您心裏不是那樣想的。”太后嘆氣,走到福臨身旁,伏下身子,温言道:“兒子,你要知道,這是木已成舟的事情,那是她的命啊,你若執意要她,且不説如何傷了你的弟弟,就是滿朝文武,天下臣民面前你也無法
代啊。”福臨冷笑道:“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哪裏輪到他們來説三道四?”太后猛然起身,怒道:“糊塗!你是皇帝,一身系天下運道,他們不僅要説,還必須要説,那是他們為人臣的本分,你自幼額娘便教導你,皇帝一言一行當為萬民表率,不可任意而為,要知道,這天下那麼多雙眼睛在看着你,你都忘記了嗎?”福臨大聲道:“兒子沒有忘,兒子親政以來,事事用心,不敢稍有差池,生怕辜負了您的期望,更怕祖宗們打下的江山葬送在我的手裏,兒子兢兢業業,夙興夜寐,這些您都看在眼裏的。只是,兒子的心裏有多苦您知道嗎?前朝裏滿蒙親貴處處制肘,叫兒子無法實施理想,後宮裏頭,皇后奢華無度,嫉妒成
,如今,兒子好不容易遇見了個知心知意,知冷知熱的人兒,您為什麼不肯幫幫兒子?為什麼?”福臨眼圈發紅,兩行清淚潸然而下,語氣甚是悲悽。
我望着福臨,眼淚不覺了出來,太后亦淚
滿面,撫着福臨的臉,道:“兒子,額娘知道你不如意,做皇帝本是個苦差事,可是你要誰,額娘都沒二話,宛寧,她不成啊,她是你的弟媳啊,你要額娘如何跟太妃
代,如何跟博果兒
代,那是你的親弟弟啊,你就那麼忍心的傷了他嗎?”福臨象個孩子一般倒在太后懷裏嚎啕大哭,嗚咽道:“額娘,這個皇帝不是我要當的,這個皇位帶給了我無盡的恥辱,無盡的煩憂,我好累好累,我只想要宛寧,只想要她。”太后温柔的摩撫着福臨的後背,柔聲道:“兒子,這大清江山是我八旗將士浴血奮戰,幾代先人辛苦經營得來的,既到了你的手上,你就要拿出愛新覺羅氏的勇氣和智慧來,讓它在你的手裏光大,你是個好皇帝,萬萬不可再説那些孩子氣的話了。”福臨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緊緊盯住太后,抓住她的手,哀聲求道:“額娘,兒子聽你的話,一定做個好皇帝,不辜負祖宗,不教您失望,只求您,求您,把宛寧給了我吧。”太后輕輕推來福臨,拭去臉上的淚痕,走上前去給太祖上了香,跪在地上,背對了福臨,冷冷道:“那麼,你就下旨吧,皇太后身染惡疾,於順治十年八月初七殯天了。”我心內突的一驚,只覺手腳冰涼,福臨亦是受了極大的驚嚇,跪着爬到太后身邊,哭道:“額娘這樣説,是要兒子去死嗎?”太后淡淡道:“皇上理會錯了,皇上自可去要自己想要的,額娘是無臉見天下臣民的了,也無臉葬在皇陵之內,只盼望皇上傳旨就説我死了,任我回了蒙古吧。”福臨頹然楞在那裏,臉
悲喜莫辯,片刻竟笑了起來,徑自起身,冷冷的笑着跌跌撞撞出了殿門。
我伸手去拉他,他站住腳,呆呆望了我半晌,抬手為我拭乾臉上的淚水,而後頭也不回的去了。
太后已然起身,望着福臨的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眼中,竟忽然跌倒在地,我和宮人們奔上前去,一疊聲的傳喚太醫。
次,皇太后召喻:即
起,停止命婦更番入侍后妃舊例。內外譁然,不知太后為何忽然下了這樣的旨意,宮內諸人雖心知肚明,到底三噤其口,不敢亂説。
早起,服侍太后用完藥,太后仍舊躺着歇息,正巧寧妃抱了二阿哥來給太后請安,見太后正睡了,不敢打擾,命母帶了二阿哥回阿哥所,自己坐了陪我給太后煎藥。
我細細打量她,不過兩工夫,面
已很是憔悴,遂低聲問道:“皇后還是在責怪你嗎?”她黯然搖搖頭,片刻又道:“不要説皇后了,就連皇上。”話未完,眼淚已落下,卻自己忙忙的拿了帕子拭去。
我嘆氣,也只能安道:“皇后就是那個脾氣,過陣子就好了。”她淡淡道:“其實,這種事情,我又怎麼會知道呢,皇后那樣埋怨我,卻不想,皇上瞞着眾人,怎會特意要我知道?”我也只當她是個知情的,卻不想,當下不
問道:“不都是説在你宮裏私會的嗎?你怎麼會不知道?”她冷笑了聲,道:“格格竟也糊塗了不成?我請了宛寧去也不過幾次,每每坐了一會便散了,她從我宮裏出來再去了哪裏,我又怎會知道?再説,她畢竟是客,太后又喜歡,素
到哪裏,誰敢盤問半分,若不是事情出來,恐怕連去過我宮裏頭幾次都不會有人注意。”我恍然,點頭沉
不語,只聽她又道:“這些話原也和皇后分辨過,可皇后卻説,宛寧與皇上第一次見面就在我的宮裏頭,難道當時我就能看出來不成,何況那
皇后也在的。”我在腦中細細思量,疑惑道:“你説第一次,是為了綾布吵鬧的那
?”她嘆氣道:“可不是,誰能料想到,一塊綾布罷了,竟惹了這些故事。”當
,皇后為了綾布去找寧妃大鬧,恰巧宛寧也在,引來了皇上,本是無緣得見的兩個人,這誰又能想到呢?此刻,多説也是無益了。
見寧妃只是垂了頭難過,一時竟也不知如何勸起,坐了一會子仍舊散了。
過了兩,太后漸漸大安了,胡宮山依舊來給太后請脈,細細按了半晌,道:“已經不礙了,太后不可太過憂思,閒來多在園子裏逛逛。”我頓時安下心來,蘇麼麼在一旁不住聲的唸佛,太后淡淡道:“你去皇上那兒沒有,
神可還好?”胡宮山見問,忙道:“皇上
神還好,就是這些天似太過
勞了。”太后隨口問道:“這幾天在哪宮歇的?”蘇麼麼道:“在佟主子的景仁宮裏頭。”太后點頭不語,胡宮山又想起什麼似的道:“昨個見佟主子,氣
好象是不太好,血氣不旺的樣子。”太后略一沉
,道:“你看,莫不是有喜的症狀吧?”胡宮山道:“看上去倒有幾分相似的。”太后微有些歡喜,道:“你和蘇茉兒一道去瞧瞧吧,得了信趕緊來回。”他們二人便應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