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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非敵非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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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的確無常,且不説人心是否叵測,單是看不透的未來就讓人時常嘆命運是一種多奇妙的東西。就如同此時的遙國兵馬大將軍偶遂良,他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會與所謂的江湖人士有所往來,至今仍覺得茫怪異。

“將軍大人,藥又沒有了!”雜亂的小屋內,年輕的侍女氣哼哼地推開藥罐,傾倒的藥罐裏只滾出幾粒藥渣,再無他物。

“敬妃娘娘的病情還是沒有好轉嗎?”偶遂良並不惱火侍女的抱怨,憂愁地看了眼對面舍,微微一聲輕嘆“外面眼線太多,就連派人去抓藥都不安全。這幾天我發現偽裝成百姓到處走動的人又多了些,想來是對方加大搜尋力度了,這種情況下更不能冒然外出,否則只會帶來危險。玉澈,你告訴素鄢夫人別急,今晚找機會我親自去藥鋪一趟,無論如何都會把藥帶回來。”鄭重保證沒能讓玉澈安心,反倒挑起了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畏懼,往偶遂良身邊湊了湊仍舊尋不到安全。愁眉苦臉托腮坐下,玉澈晃着手指在桌面毫無意義地划着圈:“也不知道小姐和殿下他們怎麼樣了。小姐走時特地吩咐我要照顧好敬妃娘娘,這下倒好,等小姐回來我非掉層皮不可。”

“那丫頭有這麼厲害?平時見她大方穩重、對人禮待有加,竟不知也會對下人苛刻懲罰。”

“呸呸呸,誰説小姐苛刻了?”玉澈翻了翻白眼“小姐從來不苛待下人,有什麼好吃的都要留給我一份,是這世上最好、最善良的主子。我説掉層皮不是被小姐懲罰的原因,小姐要是懲罰我就好了,至少心裏還能踏實些。你知道麼,將軍大人,我家小姐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她不打也不罵,每次我犯了錯小姐總是靜靜看着我,直看到我自己都過意不去想自己耳光。小姐那雙眼睛就像…就像什麼似的,看着那雙眼睛就覺得犯多大的錯都罪大惡極。”一句玩笑換來長篇大論,偶遂良無奈,他知道玉澈這是太過憋悶。

與戰廷和喬青絮分別後他就帶着敬妃等人一路往帝都外走,本想着離開帝都能更安全,卻不料追殺的人由暗到明變本加厲,幾乎是不惜一切想要殺了他們。迫於無奈他只能藏身於帝都近郊人煙稀少的小村豪宅裏,饒是如此,仍要萬分提防每時每刻都可能殺來的敵人。從軍營挑選的百餘兵絕大多數都死在了敵人手中,而今只剩寥寥數人隨他一起保護敬妃,可悲的是,他連敵人是誰都不清楚。

又或許,他是知道的,只是不願承認。

“快到晌午了,也不知敬妃娘娘醒了沒有…”玉澈伸了伸懶從凳子上跳下,在竹籃裏翻撿半天,抬頭皺眉“沒有、沒有蛋,看來今天又要吃白粥青菜了,這麼清湯寡味的,敬妃娘娘能好起來才怪。”偶遂良全當沒聽見玉澈的細碎抱怨,默默幫忙收拾着碗筷,剛把缸中的米舀出就聽見對面屋子傳來一聲尖叫,聽聲音,好像是錦昭儀。

數十年的沙場生涯賦予偶遂良極快的反應力,玉澈還沒從驚訝中回神,遙國眾將軍之首早身形飛動向敬妃所居舍奔去,衣袂捲起的風尚未平息,人已撞門而入。

前堂慘狀令偶遂良不寒而慄,同時也心痛無比,,六個人,他挑細選從軍營帶來的、熬過數次拼殺僅剩的六個部下,如今都躺在冰冷地面上一動不動,有的閉着眼睛,有的則死不瞑目,突兀眼珠佈滿血絲直直望向屋頂。

然而他明白自己沒時間傷,敬妃就睡在舍最裏間,必須趕在行兇的人下毒手前將其攔住,拼死也要保護敬妃。幸好兇手不悉房間格局,連續推了三間屋子都沒能找到目標,正要推開第四扇門時,偶遂良殺氣騰騰舉劍襲來。

吭啷一聲脆響,半空接的武器劇烈震盪發出刺耳嗡鳴,偶遂良與襲擊者也沒好到哪去,各自倒退數步方才停下。

“是你?!”看清對手面容的偶遂良大吃一驚,顧不得五臟六腑氣血翻湧,算不得悉的名字口而出“蘇瑾琰!”換做普通侍衞下人什麼的或許難以記憶,但蘇瑾琰不同,不僅僅因為他的異族絕之姿、與五皇子易宸暄之間隱隱約約的曖昧關係,更因為偶遂良早已看出,這個神秘莫測的年輕人有着相當強悍的實力,宮中單打獨鬥能勝過蘇瑾琰的人屈指可數。

握劍的手臂傳來陣陣酥麻,偶遂良不動聲將手背到身後不停屈伸活動,心裏暗道不好。

剛才那一擊看起來並沒有對蘇瑾琰造成丁點傷害,可偶遂良不同,他的半條手臂幾近失去知覺,腔裏四處翻騰的氣血靠着內力才勉強壓下,足見與蘇瑾琰之間實力懸殊,,縱橫沙場、揮斥方遒的將軍不等於高手,像蘇瑾琰這樣自幼習武專司殺人技巧的人,想要除掉他這個障礙易如反掌。

敬妃的房間與蘇瑾琰僅有兩步之遙,偶遂良目光緊盯着面無表情的碧目男子,半點都不敢向那邊挪動,生怕被蘇瑾琰發覺敬妃就在不遠處。然而他也明白,自己能拖延的時間有限,只好寄希望於在房中照顧的素鄢可以覺察危險想辦法帶着敬妃逃離。

“這麼説來,一直追殺七皇子和敬妃娘娘的人真的是五皇子?”換隻手握緊劍,偶遂良試圖找些話儘量拖延“虧得皇上總誇讚五皇子謙和有禮最懂規矩,沒想到他居然做出手足相殘這種事,實在令人失望。”蘇瑾琰本不把偶遂良放在眼中,聽他發問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完全沒有準備回答的意思,那雙無暇美玉一般的碧綠眼眸裏藏着怎樣的思想情,誰也讀不出來。微微抬手,寒光凜然的劍尖指向偶遂良,語氣清淡無味:“讓開。”

“五皇子若有爭位之心,只管去和七皇子爭好了,何必要連累無辜之人?敬妃娘娘從不參與後宮爭鬥更無母憑子貴的野心,難道連她也不能放過嗎?”見偶遂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蘇瑾琰下意識朝他身後的那扇房門看去,目光轉回,比先前更多了絲暴戾:“不想後悔的話就讓開,沒時間與你廢話。”看樣子是連拖延都不行了。

偶遂良心內苦笑,想不到自己戎馬崢嶸大半生,最後竟要死在一個男寵手裏,他陛下想起來是哭是笑呢?大概是笑不出來吧,最青睞的兩個兒子你爭我奪互相殘害,到最後,沒有贏家。身為一國之君的遙皇看似天下獨尊,實則總是鬱鬱寡歡,這一生都沒有多少開心事,若説有的話…也就是那年親眼看見的,大雪之中敬妃笑着為遙皇斟上一杯自釀清酒,遙皇笑得那般安逸幸福。

口氣緩緩吐出,酥麻無覺的右臂平伸,偶遂良眼神堅毅,聲如洪鐘。

“除非我死,否則絕不許任何人傷害敬妃娘娘!”帝王謀,江山亂,一場天下烽火,幾家伶仃飄搖,萬户離失所。

他不能平天下百姓之憂,但至少,他能為敬了一輩子、忠了一輩子、信了一輩子的君主、朋友盡最後一份力,拼儘命,守遙皇此生最愛女子直至身死。

劍鋒微偏,揮起的剎那蘇瑾琰似是有片刻猶豫,以至於第一劍雖迅疾無比卻未傷到偶遂良分毫。僥倖逃過一擊的偶遂良立即反擊,鋒利劍刃直奔高瘦身影而去,然而未及發力,陡然一聲高呼將展開拼鬥的二人目光引過去。

“錯了,偶將軍,不是他!”

“錦昭儀,你這是…?”看着衝到二人中央擋在蘇瑾琰身前的錦昭儀,偶遂良倒口涼氣,急急忙忙朝房門敞開的敬妃房間看去。

房中地面牆壁幾處血跡刺目,與凌亂場景不符的是,牀上中年女子安然睡着,正是敬妃。

蘇瑾琰不是還沒找到敬妃房間嗎?那些血跡是誰的?又是誰在房中開了殺戒?難道除了蘇瑾琰外還有其他刺客?可是為什麼錦昭儀又跳出來保護蘇瑾琰?

一連串問題都在下一刻得到解答。

“他是來幫你們的。”房門後走出一襲身影,素衣烏髮,與緊張氣氛格格不入的淡漠語氣伴着純淨嗓音,聽起來耳得很。那人帶着很大的斗笠,是而無法看到面容,纖長手腕一抖,染血的軟劍甩去血珠,再開口卻是與蘇瑾琰在對話:“何必殺無關之人?我不是專門給你收拾殘局的。”顯然蘇瑾琰認識那人,聽着索然無味的責怪無動於衷,長劍卻已收回鞘中,眉頭微皺:“是他們先對我出手。”

“都知道你是易宸暄手下,怎能不防?這些殺手又並非與你一路,自然也要出手的,還有,村外有兩個易宸暄派來監視你行動的人,我已經先一步除掉了。”兩人談內容東一句西一句,偶遂良全然摸不着頭腦,看他們沒有繼續動手的打算,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屋內直奔敬妃牀邊。屋內除了那神秘人外還有臉煞白的素鄢,儘管被地上兩具屍體嚇得不輕,素鄢還是儘可能壓抑恐懼恪守在敬妃身旁,見偶遂良趕來才嗚咽一聲,渾身劇烈顫抖。

論及堅強鎮定,素鄢不及錦昭儀,儘管偶遂良可憐她一個養在宮中的弱女子竟要遭遇這些兇險,眼下卻也只能硬起心腸讓她收起軟弱照顧好敬妃。確定敬妃並無大礙後,偶遂良回身看向兩個不速之客,警惕提防之意未減半分:“二位是不是該報下各自來歷?”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罷了。”神秘男子解下斗笠與走進屋中的蘇瑾琰並肩而立,一剎,偶遂良驚呆,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會覺得那人嗓音耳

高瘦身軀勻稱修長,白皙的皮膚自有風華,緻眉眼如畫,美得足以教素鄢、錦昭儀黯然失;最奇特的便是那雙眼,眸碧綠深沉,彷彿一不小心就會沉淪其中無法自拔。

樣貌,聲音,所有一切,如同又一個蘇瑾琰。

此時若是白綺歌在場定會毫不猶豫叫出那人名字,蘇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