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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半日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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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宸璟怎麼也沒想到,最不想看見的人居然會出現在皇宮之中。

“這是北海對岸出產的畫墨,澤豔麗飽滿,最適合畫旎美人圖;這是青巖湖特產的龍涎香茗,一年就只這麼兩三塊茶餅,珍貴得很,連採茶的茶農自己都不捨得喝;還有這個,殿下一定會喜歡,這是用漠南羊骨心打磨製成的骨笛,音圓潤,出自漠南馬幫制笛名師之手,無論外形還是質地均乃上乘珍品…”一大早被太子東宮的太監吵醒,説是找到一批南北各地奇珍異貨請諸皇子去欣賞把玩,易宸璟萬般無奈下來到太子東宮,結果還未進門便聽見悉的聲音自房內傳來,立時換上一副鐵青臉

“姓寧的,怎麼哪裏都有你?”與太子面對面彎介紹着桌上成堆雜物的男子抬起頭,一張率直笑臉燦爛温潤:“果然皇子將軍也來了,寧某可是等了好久啊!”鬱悶地撐着額頭輕額角,易宸璟暗暗罵自己糊塗,早該猜到太子特地叮囑請白綺歌同行絕對沒好事,要不是礙着面子不便拒絕,他説什麼都不會帶着白綺歌跑到東宮看這些破爛東西和破爛人。

“咦,怎麼不見白姑娘?不是應該一起來的嗎?”看見易宸璟獨自一人出現,寧惜醉有些失望,碧綠如玉的眼眸裏光芒一下黯淡許多,自言自語似的嘟嘟囔囔“難得找來兩罈陳年佳釀,還想着和白姑娘、太子殿下暢飲一番呢,白姑娘不在如何是好…”又是酒!

提起酒易宸璟就有氣,尤其是寧惜醉與酒聯繫在一起時,真恨不得砸爛酒罈把這隻綠眼珠狐狸一腳踢飛,,世上就這兩個禍害能從他身邊搶走白綺歌,勾搭着他嗜酒的子拋下他與別人歡談暢飲。其實這事怪不得別人,易宸璟自己也心知肚明,他酒量太差不能陪白綺歌喝個痛快,論甜言語哄騙女人又比不過寧惜醉,白綺歌和寧惜醉一見如故也在情理之中,他只是不甘心罷了。

一心沉浸在玩樂中的太子並沒注意到易宸璟黑臭臉,聽寧惜醉提起白綺歌也是一臉期盼:“是啊,七弟,怎麼不見皇子妃同來?我都好久沒見過她了!”不待易宸璟回答,一襲月白身影堵住門口,語氣裏滿是柔和笑意:“太子殿下早説寧公子在的話,綺歌定是要第一個跑來的。”忽略易宸璟醋意盎然的眼神,白綺歌大大方方走到寧惜醉面前,微仰着頭笑道:“這次寧公子帶了什麼好酒?”

“十九年的雪纓山老窖,從義父那裏偷來的。”

“封老前輩可好?”

神着呢,昨晚還把我好一通罵,就因為我不小心打破一隻鎏金白玉碗。嘖,白姑娘有所不知,其實那碗是假的,玉上有很多細小瑕疵,鎏金就是為了擋住那些地方,本不值幾個錢。”

“不愧是寧公子,經商有道,什麼東西都能變成寶貝。”無視旁人的談令易宸璟分外沉鬱,冷哼一聲拉住白綺歌拽到自己身邊:“商就是商,何必説的這麼委婉?我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沒幾樣是真的,大皇兄要小心才是,別被騙子的花言巧語給騙了。”太子尷尬地站在桌前,觸及骨笛的手不知是該繼續拿起還是該放下,滿面糾結。

白綺歌早就習慣了易宸璟對寧惜醉的橫眉冷眼,知道他這時候只是小孩兒心並無惡意,不輕不重踩了易宸璟一腳笑笑了之,反正寧惜醉也不介意。然而這次情況似乎有些不同,易宸璟表面看去與往常無異,諷刺寧惜醉、黏着白綺歌,但無人注意時看向碧目公子的眼神裏多了些味道,冰冷的,絕非善意。

“沒記錯的話我帶綺歌入宮後就沒寧老闆什麼事了,還留在帝都做什麼?”隨手丟掉一堆雜物裏撿來的怪東西,易宸璟語氣滿是質疑。

“帝都生意多,難得來一趟怎麼也要做幾筆大買賣才能離開。”寧惜醉面自然“再説還沒和白姑娘好好喝上一局,寧某怎能不辭而別?下次再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了。”薄削邊一絲水淺笑:“也許本就沒有下次。”話音甫落,易宸璟身子一顫,側過頭斜着眉梢瞟了身後白綺歌一眼,肋下不再言語。

儘管太子風評不算太好,礙於面子,皇子們還是得來捧捧場,然而陸陸續續登門的皇子中唯獨不見易宸暄身影,太子頗為沮喪:“眾兄弟中就只有老五能和我聊些風雅之事,偏偏他今不來,真是掃興。”

“大皇兄沒聽説嗎?五皇兄妾室有孕賜了正妃位,這會兒大概在遙闔殿如膠似漆呢,不過父皇一直沒有封王詔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有皇子陰陽怪氣回道。

封王大事遙皇怎會忘記?這麼説分明是在暗示易宸暄的特別待遇以及可能並非空來風的傳言,看來這些皇子對太子之位廢立一事也都相當關注。白綺歌悄悄盯住太子,只知道玩耍享樂的一國皇儲似乎毫不在意別人説些什麼,低着頭只顧擺寧惜醉帶來的奇巧物事,説起話來也是漫不經心。

“封不封都無所謂啊,我倒是希望父皇能換個人當太子呢,天天看着那些奏摺會悶死,哪有遊山玩水來得愉快?五弟從小就聰明,幫父皇打理內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還有七弟也是於正事的人,要是父皇不生氣的話,乾脆把我換掉換他們好了。”這番言論簡直大逆不道且令人匪夷所思,多少人想要爭奪的太子之位偏有人當做燙手山芋,如此“大度”只怕不會招來淡漠名利的稱讚,反而會被其他爭位無望的皇子嫉恨。白綺歌與太子有過幾次接觸,她相信那雙澄明乾淨的眼眸之後真的沒有藏污納垢,可世人呢?其他皇子呢?有誰會如她一般相信當今太子竟然本不想當皇帝?

同情地看了眼神情認真的太子,白綺歌貼到易宸璟耳邊低道:“我先回去準備一下,等下你務必帶寧公子一起回斂塵軒,不許胡鬧。”易宸璟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看寧惜醉依舊沒有好臉,白綺歌離開後便不再理會興致向眾皇子介紹買賣的商,只等着人散後遵家吩咐把這位不受歡的客人拎回斂塵軒。

寧惜醉帶着許多奇貨自然不是走來的,東宮門外運貨用的破舊馬車靜靜停着,走過路過的宮女太監都要好奇地看上一看,捂着嘴互相低語。

大遙宮殿富麗堂皇,人人皆是黑頭髮黃皮膚,無論是破舊馬車還是碧目雪膚的寧惜醉都顯得格格不入。

馬車外的竊竊私語在車內聽得十分清楚,衣着樸素青衫的男子微微皺眉,似是不耐於接連不斷的吵雜之聲,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從殿內出來,索趁着沒人的間歇掀開車簾跳到外面,一轉眼頎長身影就消失在宮牆盡頭拐角處。

這時還是清早,天雖亮了但一夜寒氣未散,斂塵軒角落的柴房前,體態豐腴的女子彎開着房門,許是因為太冷導致手指凍僵,接連試了幾次方才打開鐵鎖,門一開,柴房的陰冷濕登時被朝陽光芒照得無處遁形。

“嬈兒,嬈兒?姐帶了你最愛吃的葫蘆糕,看,跟小時候娘給我們做的一模一樣。”蹲下身輕輕撤去破舊骯髒的棉被,看見那雙無神的眼睛時,素鄢還是維持不了硬撐的笑容,扭過頭幾聲嗚咽。

素嬈瘋了,她唯一的親人被左丞相糟蹋受孕,然後瘋掉了。

當素鄢歷盡千辛萬苦返回宮中聽到這個消息時一度哭得昏過去,易宸璟費了好大的勁兒託人把素嬈從房救回,雖然盛怒之下考慮到素鄢沒有要了素嬈的命,卻也不許這個先後幾次陷害白綺歌的女人再有好子過,把人鎖在柴房已有月餘。素鄢自然舍不下這個妹妹,揹着易宸璟早一趟、晚一趟給素嬈送吃送喝,可素嬈像尊木雕似的毫無生氣,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眼見迴天無力了。

一點點碾碎葫蘆糕給素嬈喂下,素鄢又抱着妹妹給她暖手暖腳,説了些兒時快樂的回憶,想着白綺歌和易宸璟去太子東宮也快回來了,不得不放開手掖好破爛被子,依依不捨地踏出柴房重又鎖好門。

“找了你許久。”剛要回身,冷不防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素鄢猛地回過身,眼前面無表情的面龐背對陽光看得清清楚楚。

“蘇公子?你、你怎麼在這裏?”心有餘悸地拍着口,素鄢聲音發顫“這裏侍衞眾多,莫要讓人發現了才好,都是些厲害的人…”蘇不棄垂下眉睫,目光落在素鄢微微泛紅的臉頰上,語氣仍是那般清淡:“想見見你罷了。那時你身上不少處瘀傷,這幾我從義父那裏了些藥,正好又要到宮裏辦些事情,順路過來看看。”如果南轅北轍從太子東宮跑到斂塵軒算順路的話。

抬起手指想要拂去瓷白麪頰上一縷垂髮,未及臉側,似乎想起什麼,蘇不棄止住動作:“裏面有誰麼?看你像是剛剛哭過。”

“是我妹妹。”嘆了口氣抱緊雙臂,素鄢笑得有些牽強“和敬妃娘娘一樣的病,怕是再好不了了,也不知道殿下能不能看在過去情分上給她一條活路。從小到大都是嬈兒她護着我,這回要換作我來護着她了。”

“如果她被驅逐出宮,你也會跟她一起離開這裏麼?”素鄢愣住。

她還沒想過假如素嬈真的要離開皇宮自己該何去何從。

和唯一的親人一起離開麼,放下易宸璟,放下敬妃,放下名不副實的妾室身份,放下生活了三年多的唯一歸宿?抑或是留在這片富貴之地任由妹妹自生自滅?

“嬈兒和我從小就在一起…她不會煮飯,也不會縫補衣裳…我若不陪着她…”一念思及姐妹相依為命的夜夜,強忍的淚水竟再止不住,當着既不悉也不陌生的男人面滴落如雨。

如此,令人憐惜的容顏、清淚,以及她的純淨善良。

下頜一抹柔軟温熱,是指尖輕託,微微抬高面頰,碧澄淨的眼眸近在咫尺,隨着淡如水的,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