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霓虹燈下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坐呀。”話落,大侄和二侄兩家陸續都湊到了門口,兒子卻還在那戳着,她就朝他“哎”了一聲“還等啥呢你?”或許是因為高跟鞋噠噠兩聲,或許是因為媽惱羞成怒,書香便又靈靈地“哎”了一聲。別看晌午跟去敬酒。
但真要説來拜壽的一共有多少人,書香還真説不清,儘管此刻滴酒未沾。剛坐下沒多久,可能十分鐘,也可能是二十分鐘,敬酒就走馬燈似的又開始了,門前,他們前竄後跳往屋子裏湧,杯裏的內口酒就像新出鍋的大便,老三篇開場白一過,端起來就往嘴裏灌,生怕喝晚了嘗不到熱乎的。
好在這些人都是打個照面就走,沒做逗留,而座上的兩位女主人…雲麗和靈秀也沒再像晌午那樣回敬,可即便就算這樣看着也夠緊心的。
恍惚六子也在其內,還有鐵蛋,人模狗樣的笑得比還甜,書香真想站起來説説…“吃唆了
了是嗎都…三爺正好也有一
,還有倆蛋呢。”台子搭起來時,吃過飯的人又去而復返。他們結伴而來,手裏拿着大蒲扇二蒲扇,兜裏也揣着風油
、清涼油,或叼着煙或端着茶壺,雲集到院子裏。
來晚的內些年輕人沒佔着好地界兒,乾脆搭夥爬到牆垛子上,半大孩子遛狗似的在人羣裏鑽來鑽去,話筒一開,主持人很活躍,喂喂兩聲後便先把祝福給東家送了出來。
這時,院子已經裏三層外三層了,連西場樹上都給一羣年輕後生佔領了,黑壓壓影綽綽,臉上也都五光十,在地上房上樹上閃耀着穿梭着,羣魔亂舞似的。
而謝津的《説唱臉譜》便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飯後喝茶閒聊,喧鬧中似偏安一隅,書香就又聽到了老生常談。
“不能丟,本更不能忘。”説的時候,楊廷松已經端起沏好茶葉的罐頭瓶子。他對着瓶口吹了吹,在冉冉升起的水汽中又説:“當然,也不能不與時俱進
離生活嘛。”就這些或許書香以前還有興趣,自打發現醜聞,便再也不信內套玩意了,就如此前所聽的什麼三更燈火五更雞這類話。有那麼一陣,他甚至想大喊一聲…“老子站着説話也不
疼!”開玩笑嗎不是。
但蒼蠅無處不在,總不能因此因噎廢食吧。
“説到底,農民就是農民,農民就要深入大眾,就要和羣眾打成一片。”車軲轆一開,內興奮勁簡直豆腐一碗一碗豆腐,而書香卻被輾進泥裏“一家人分得開嗎你説?肯定分不開啊!”就是在這分不開時,亮堂聲蓋住了曲聲,由楊剛接過了車軲轆:“就這塊,啊,還是咱爸看的透徹。”這番話自然是和他兄弟説的,看得出,他很高興。他兄弟也很高興:“爸向來不就穿事事麼,又與世無爭嗎。”哥倆這番話説得老爺子臉上笑意盎然,本就紅光滿面,這下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爸和你媽最大的快樂就是一家人團團圓圓,過
子嘛,過的不就是這個人嘛。”説的時候,目光在一眾婦女身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在老伴兒臉上。
“人多吃飯才香呢。”邊慨邊附和着楊廷松,就這話李萍還對倆兒子説:“昨兒晚上你爸這唸叨,説最高興的
子就是這過生
,小華不也放假了,到時候人就真的齊了。”提了兩筆閨女,又把話題轉了回來,她説哪都好,就是天太熱了“你説説,啊,去年還不這樣兒呢。”
“報上不都説了,首府內邊更乎。”楊廷松呵呵笑着。
“也到了熱時候了不是。”説完話,他眼皮一耷拉,對着瓶口吹了吹,繼續小口抿了起來,楊剛瞅了眼雲麗,笑着説:“半夜都熱醒了。”隨即他又説:“早就想裝空調了。我看…”不等他説完,楊廷松連連擺手。
“再把嘴吹歪了。”他放下罐頭瓶子,從桌上拿起香煙出一支點上。
“熱是熱了點,不熱能叫夏天嗎?”青煙從嘴裏吐出來時,他又説:“這可不是什麼壞事。”是好是壞書香不知道,也沒心思管。
他乍着頭髮,就跟打車軲轆底下爬上來似的,他抹了抹腦門上汗,也想跑出去吼上兩嗓子。昨兒確實熱,白天熱晚上也熱,熱的人五脊六獸睡不着覺,汗順着脖頸子往下淌,擦都擦不供。
躺在牀上,他跟煥章淨折餅子玩了,後來乾脆搬到大房裏,鋪了席子,又去菜園子舀了半盆涼水,那也是愣了不知多久才靜下心。歌在飄,他也跟着晃盪起腿雙,還揚起手看了看左撇子。手臂上的些許茸已經立起來了。
暫新而蓬,他就又看了看自己這拳頭…同手臂一樣,拳頭上也泛着層層小麥
,浸着
氣。興許是斜睨時餘光瞥到了雲麗,左手支在炕沿時,手就被她壓了上來。
一片柔軟中,心裏卻有些發空…其實他也知道為何發空…腦子裏幻化着幼年以及少年時所經歷的零星場景片段,拼接的過程又想起二哥結婚時姑姑提起的內段往事。黑白組成的畫面在腦海中不斷翻湧,幾乎和球場上的追逐異曲同工。
彼時心裏所想,媽要是看到這狼狽相肯定又該數落我了,現在呢?都説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説得好聽,一百年的變化誰又知道。
院子裏鑼鼓喧天,知道獻唱的是縣文工團的,不知道的卻是,演唱的曲目裏竟有《夢迴唐朝》。就回頭這工夫,窗外跟着了魔似的,在顫抖着。
然而沒等書香完全轉過身子,忽地又頓住了“跟我嫂子還説呢,要給你唱一出。”扭臉間,映入他眼簾的是一頭烏髮,就只這麼一閃,他歘地一下就把內只小手又抓了回來。
“你看…”似是被歌手全情投入所染,每個人臉上都帶起了笑。很快,
的喊聲也傳進了書香的耳朵裏“跟雲麗忙裏忙外的,媽哪捨得,要唱也是媽唱。”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同樣很快,外面也響起了主持人的聲音…她説過癮不,四下裏隨之一片嚎叫,她又説接下來由誰誰誰給大家奉獻一曲《祈禱》,隨後一男一女就唱起了《祈禱》。靈秀往西掃了一眼,抖了兩下腿。
“媽…”清冽的混唱間歇,書香咧了咧嘴,手雖鬆開,腦袋卻耷拉下來,與此同時,他也被靈秀拱了一下“咋了?”烏黑的秀髮垂在腿上,映入眼簾的臉蛋似海棠花開,然而轉瞬又擰眉而視起來“要幹嘛呀香兒?”如夢境重演,又似汩汩泉水注入心田,書香張了張嘴,一時間嗓子眼被卡住,説不出話。
“咋了這是?”洪亮的聲音就來自對面,不過沒等書香作出思考或者把臉仰起來,左手就又給娘娘抓住了。
“能咋?不就是氣不順給我嘟嚕臉蛋子看嗎。”來自東側的聲音飽滿,語調清澈,聽起來似乎不像生氣樣兒,卻又説不清道不明“打吃飯到現在就一聲不吭。”
“不吭就不吭,説了歸其,還不是媽親。”左手被捏了捏,聲
氣的話也是令人臉紅心跳,更臉紅心跳的還在後面…媽説他:“多大了還靠人兒?不臊得慌?”陣陣香風在歌聲和笑聲中盪漾起來,充斥耳畔時,同樣嚅軟的聲音自西向東也在這個時候滲透過來:“多大不也是孩子嗎,到了該哭該笑的歲數,還不讓發
?”月光當頭瀉下來,窗外的世界跟鍋裏的粥似的,歌聲掌聲歡呼雀躍聲,就熱鬧而言,跟過年別無二致,甚至更勝一籌。
他們也在發,顛起腳尖或吼或吹哨,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然而不管台上台下,也不管你是臉大臉小是哭還是笑,此刻註定都會大汗淋漓…自然,書香也不例外。
“勁兒比我大,個頭兒也比我高,敢不讓嗎我?急了還不把我掐巴了?”幾乎瞬間,他就想到了內個傾盆大雨的早上。
“就這軸勁兒,啊?隨誰啊這是?”稀罕的味道就是在這咯咯咯中攜裹而來,又在這夏裏的晚風中被他
進鼻子裏,是故,
着
着他就着了魔。興之所至,李萍笑着問唱哪出。靈秀提議説玉堂
“女起解也行,要不崑曲也成。”這麼一説,正合李萍心思。
“那媽就試試?來段女起解?”她嘴上説試試,就清了清嗓,一聲“來”後,隨之打起拍子。不約而同,靈秀和雲麗揚起手來也跟着打起拍子。
“蘇三離了洪縣,將是來在大街前。”意想不到的是,六十多歲的人亮起嗓子竟不輸年輕人,圓潤平滑起落有致不説,在外界干擾下吐字竟也還能如此清晰。
或許是因為喝了酒吧,唱了兩句之後,李萍還拉起了靈秀的手示意,靈秀就朝雲麗遞了個眼兒,隨後就跟着唱了起來:“哪一位去往南京轉,與我那三郎把信傳。”嘹亮的水嗓兒清脆柔美,像是在娓娓傾訴,又像是在重温逝去的內些美好時光,尤其是那揚起來的蘭花指,舒醉了夏晚,也讓某人沉浸其內無法自拔。
書香確實有些無法自拔,也正聽得如痴如醉,然而調兒卻忽地一下變了“想着你的心我想着你的臉,想捧在口能放就不放…”意識到被幹擾後靈秀就哈哈大笑起來。
邊笑還邊連連擺手説“串了串了”然而手卻沒收回來,一揚一轉摟過時,書香眼前的瓦藍就都成了海棠
,沁香撲鼻“都你攪合的。”飯後西屋又開始熱火朝天起來。
桌子上碼了不知多少票子,他們輪胳膊捲袖子,眼睛瞪得溜圓,如臨大敵似的。院子裏也熱火朝天,他們臉上擦着粉,霓虹燈下,身上又打了層髮蠟,雖聽不清嘴裏説的是啥。
但有別於西屋裏的一臉嚴肅,他們臉上則都帶着笑。也難怪,往常都只是在老槐樹底下耍嘴皮子,今兒這場面就跟去夜總會似的,不説一年趕不上一次也差不多,還不可勁兒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