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奸黨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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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凌急急步入府邸,韓幼娘幾女緊隨其後。雖說幼娘有了身孕,可是身手仍利索的很,這一疾步而行,倒是成綺韻一雙金蓮小腳,走得釵斜發亂,桃腮暈紅,反要韓幼娘和高文心扶上一把。
楊凌轉過福字鯉魚躍龍門的照壁,瞧見中堂燈火通明,知道吳傑必是已經到了,便轉身對幼娘道:“幼娘,你和成姑娘、文心先去後堂歇息吧,我去見見吳大檔頭”韓幼娘也知事情緊急,從這時節來看,估計又是韃靼寇邊,不知多少百姓遭殃了。她柳眉微蹙,輕輕道:“相公去吧,公事要緊,幼娘自和兩位姐姐去後堂等你”楊凌點點頭,看了成綺韻一眼,轉身走向中堂,韓幼娘和成綺韻、高文心略站了片刻,從側廊繞向後堂。
吳傑青袍皮襖,正揹負雙手在堂上打轉,一見楊凌進來,立即抱拳施禮道:“卑職見過大人”楊凌也不急客套,拉著他匆匆走進書房,還未坐定便問道:“發生了什麼事?韃子又來邊境劫掠了不成?”吳傑點了點頭,肅然道:“是,去年小王子伯延可汗集兵五萬分襲九邊,結果雖滿載而歸,卻也損失慘重,連他的兒子也喪命疆場。今年韃子復來,小王子和火篩聯手,集大軍七萬,重兵入寇大同,來勢洶洶。
宣府總兵張俊兵敗退守,禆將張雄、穆榮皆戰死沙場。我們的線報飛馬趕回前,韃子已攻佔鎮夷所。指揮使劉經戰死,花馬池也被攻佔,隆德、靜寧、會寧諸處皆被侵入,朔州、馬邑岌岌可危。”楊凌聽了倒一口冷氣,他揹著手在書房中徘徊,一燭幽明,映得他的臉龐陰暗不定,過了半晌他才徐徐站定身子。問道:“大同守軍現有多少人?”吳傑立即答道:“駐軍四萬,客軍一萬,分別駐守各城邑,此次韃靼攻勢迅猛,且一改往
分兵奇襲各路地方法,集重兵於一地,只分兵一萬攻向懷安,這一路鐵騎來去如風,使得各處守軍有所忌憚。不敢主動出兵支援,是以敵勢甚勝”楊凌走回桌旁,從案下掏出幾卷地圖,撿出宣府地圖攤開道:“我們派去了解關外情形的探馬已經回來了,上次只聽你簡略提過,現在你把詳細情形告訴我,另外把敵軍兵力的構成和攻向也對我好好說說…”燭光下兩人聊至深夜,直至天
將明。楊凌才舒展了一下睏乏的身子。輕輕嘆息一聲道:“天
未明,宮門未開,不過韃子雖迅速截斷了幾處要
,此刻烽火消息想必也已傳進宮去了。”吳傑目光閃動,半晌才徐徐道:“大人可是準備向皇上進諫?”楊凌扭頭問道:“吳老可有建議?”吳傑目光微微垂下,低喟一聲道:“我們瞭解的情形想必比錦衣秘探還要詳盡一些,大人可以向皇上和兵部說明。不過舉薦出兵之舉不宜涉入過深,敵勢太強,若再有敗,難免牽累大人”楊凌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吳傑清瞿的面龐已有些侷促和惶恐。楊凌看到他鬢邊花白的頭髮,想起他也是一番好意,責斥之語便收了回去,只是緩緩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輕輕道:“我知道,內廠只是皇上的耳目,兵事不宜過多幹涉。唉!朝中何人可以率兵出征呢…?”天
放光,卻仍是一片灰濛濛地,此時大雪紛飛,地上積雪厚濘難行。
楊凌率著二十騎侍衛趕到城門下時,已是滿頭大汗,馬兒鼻息如煙。楊凌見城門仍緊閉不啟,不心中大奇。手下侍衛已向城頭上攏手大喊:“城上守軍速速開城。”喊了幾聲城頭難聞,一個侍衛擎出弓來,圈馬跑出二十餘丈,反手一箭,一枝響箭尖叫著
進城去,“篤”地一聲正中城頭兵衛大門。
稍候片刻,兩個士兵從城頭上探頭探腦地喊道:“今城
,何人叫門?”侍衛大呼道:“內廠楊總督要進城,誰在城上當值?速速快門”連呼了幾聲,那城上守軍總算聽清了,不由驚叫一聲縮回了頭去。楊凌等了片刻,那城門轟隆隆地推了開來,一位守城禆將頂盔掛甲,急匆匆
了下來,走到楊凌面前施以軍禮道:“卑職城守千戶喬介安參見楊大人”楊凌按住馬頭,冷冷地喝道:“誰準你封鎖九城的?出了甚麼大事?”喬介安是京營首領張永的部下,知道張永對這位楊大人也是敬畏有加,見他臉
嚴峻,不
有些膽怯地道:“回稟大人,昨
散朝後,司禮監劉公公頒了一道聖旨,列舉劉健、謝遷等五十六人為
黨,朝中百官連夜聚於午門冒風雪抗議,劉公公恐有人趁機作亂驚了聖駕,是以命張公公封了九城,谷公公調東廠番子督於宮門之外。”楊凌大吃一驚,怪不得昨兒一天沒有人上門,連自己的人也未從京中傳出消息,原來劉瑾封了九城,除了自己,尋常人自然叫不開宮門。
這兩得到的消息,劉瑾變法果然遭致百官反對,連近來一向保持緘默,儘量同他配合的李東陽、楊廷和都上書諫止,謂變法事項或不切實際、或
之過急。請求皇上下詔緩行。
楊凌覺得有劉瑾引百官的注意力,對自己準備執行地政策大有益處,況且這兩
正忙著育種和研製新槍的事宜,也沒太往心裡去,哪知事情急轉直下,劉瑾怎麼突然又對已經罷官還鄉地官員搞起打擊報復來了?是殺雞儆猴還是遷怒他人?
五十六人?楊凌心中一動,已經明白了大概,因劉健、謝遷一案牽連的官員並沒有這麼多。劉瑾宣佈五十六人為黨,必是借打擊劉、謝為名,將對他變法予以反對的一些官員也列入其中,想以此立威,打擊恐嚇百官。
醉翁之意,朝中文武會看不出來麼?此例一開,從政壇紛爭可伸可縮、株連之累可大可小,今後再有反對劉瑾者,這個株連圈了稍有放大。就可以把他們划進“黨”之中,他們深知其中厲害,自然要竭力反彈。
楊凌又氣又急,擺手道:“知道了,閃開些,本官進城!”喬千戶唯唯喏喏,肅然閃在一旁,楊凌在馬股上狠狠一鞭。領著侍衛直奔午門。
雪落無聲。寬闊的御道上杳無人跡,早起上街的行人因為大雪和封城,又統統趕回了家去,誰也不敢在街上胡亂行走,恐被廠衛捕走。
豪門家的殿宇亭臺、街巷裡地酒酒肆樓閣都在風雪中覆上了一層蒼涼的白雪,只有寺廟中時而響起地鐘聲,雄渾悠揚。讓人知道這座大城仍然是活著地。
楊凌還沒有趕到奉天門,路邊就有持刀拿槍的東廠番子趕過來攔截,待看清了是內廠的人,領頭的還是內廠總督楊凌,這群上次在內廠屠夫般殺戮中嚇破了膽的番子連忙又滾
地爬了一邊,眼睜睜看著他們縱馬疾馳而過。
馬到午門,楊凌勒住馬韁,健馬“唏聿聿”一聲長嘶。打破了清晨的寂靜。
雪花濛濛地在眼前飄落,楊凌愕然望著午門前寬大地廣場,心兒不由怦怦地急跳起來。急追而來地二十匹快馬也在他身遭停下,侍衛們屏息看著。
廣場上一片雪白,四下裡卻有數百名東廠番子在默默地走動,由於他們的到來才攸然停住了腳步,紛紛望向這邊。
廣場中央,在午門前面,數百具‘雕塑’靜靜地沐浴在雪中。那是一個個跪在地上的人形雪塑,偶爾由於搖搖墜的身形晃落了身上的積雪,
出裡邊紅
、藍
的官袍,才看得出那是一個個長跪不起的官員。
楊凌勒住馬韁,在原地兜了半個圈子,忽地縱身下馬,疾步奔了過去,二十名侍衛連忙緊隨在他身後。走近了才發現雪中已經倒臥著許多人,由於厚厚地積雪,一樣地白,方才在遠處竟沒有看清。
楊凌急急拂掉一個人身上的積雪,那人歲數不大,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年紀,此時臉鐵青,身體僵硬,眉梢髮際都結了冰霜。
這不是官員,看他的服飾應該是國子監的太學生,楊凌匆匆扯下身上的大氅,裹在他的身上,將他費力地抱了起來,兩個番子急忙搶過來從他手中將那人接了過去。
四下有一些官員因為他的舉動默默地轉過身來,厚厚大雪下地身子只出了一張凍得慘白的面孔,毫無表情地看著他。
楊凌又拂去一個凍暈的人身上的浮雪,這是一個五品的文官,頜下三縷短鬚,雙目緊閉,也已人事不省。楊凌握著他凍冷的雙手,抬眼四下望去,遠處在幾十人簇擁下,一個番子檔頭按著刀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隔著幾丈遠便高聲喝道:“本官奉廠督大人命在此督察,什麼人擅自干預政事?”楊凌心頭火起,抬起頭來怒道:“
的政事!文武百官,國器也,江山社稷之
本,誰給的你命令,敢
待朝廷大員?”楊凌這句話出口,四下已經神志半昏
地官員們不
紛紛轉過頭來,
動、詫異地看著他。那人走近了瞧清楊凌模樣,不
駭了一跳,雙膝一軟。已翻身拜了下去,惶然道:“卑職不知大人駕到,失禮失禮,請大人恕罪。”楊凌這時也看清了這人是原東廠六檔頭周起鳳,谷大用接手東廠前,範亭和二檔頭、三檔頭等幾個核心人物已被彭繼祖等人藉口拒捕暗中幹掉,周起鳳嚇跑了膽,將自己所知的秘密悉數稟知了內廠。得以芶全了
命,後來又投靠了谷大用,仍然官復原職。
他見來人是內廠廠督楊凌,連忙磕頭施禮,身後一眾跟過來準備拿人的番子一見也連忙跪了下去,楊凌鐵青著臉站起來喝道:“趕快招呼人將各位大人救起,送進就近地民宅施救,叫人燒些熱湯…等等,把人醒之前用積雪擦拭身子。不要抬上熱炕頭兒。”他見周起鳳還有些猶豫,瞪了他一眼,喝道:“立刻去做,谷公公那裡有本官替你說話!”周起鳳連忙點頭哈
地道:“是是是,卑職馬上照辦,馬上照辦,來人,馬上來人。把各位大人扶起來。”一個虛弱、蒼老的聲音道:“楊大人。我等死不足惜,然劉瑾亂政、施以酷法,如今又亂入人罪,將致仕還鄉的劉大學士、謝大學士和朝中不同政見者打為
黨,此禍亂之源哪,皇榜不封還、五十六名同僚罪名不赦,我等寧可凍死在此。效雪之潔!”楊凌看見那人鬚髮皆白、顫顫巍巍,雖已凍得面無人
,倒還看得出是那位曾與自己作對、如今已升任吏部侍郎的王鏊。
楊凌‘重傷’回京、以及王瓊是東廠範亭‘嫁禍’的消息傳出後,這位老夫子對楊凌的觀倒沒有那麼厭惡了,今
聽其言、觀其行又有了幾分好
,是以才出言向他表達了跪諫百官的意願。
四下跪伏的官員、太學生們同聲大叫道:“對,皇榜不封還、忠臣不赦罪,我等寧願凍死在此。效雪之潔。”楊凌吁了口氣,將手中昏地那名文官
給手下,緩步向前走去。厚厚的積雪在腳下“咯吱咯吱”直響,楊凌走到最前邊貼近宮門的地方,六部九卿有大半跪在這裡,最前邊兩名文官,一個蒼老些的是李東陽,另一個四十多歲半跪在他旁邊攙扶著他的是楊廷和。
李東陽的身上披了好幾件官袍,也不知是哪些官員解了自己衣衫硬披在他身上的,他的手裡捧著一卷黃紙,那自是劉瑾張帖於宮門宣告五十六名黨成員的皇榜。
楊凌急步上前,將李東陽扶起,輕聲道:“大學士,您…您怎麼帶頭在宮門跪諫啊,兩位大學士有何意見,自可進宮向皇上稟明,這樣…這樣是凍壞了身子…”李東陽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瞧清是他,目中不由一喜,聽清他微帶責怪地語氣,李東陽苦笑一聲道:“楊大人,今皇上借病停了早朝,我這個大學士一時也見不到皇上啊。皇榜若是頒行天下,那便追不回來了,迫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誰料…百官跪諫,劉瑾居然還這般沉得住氣。”楊凌頓了頓腳,百官和劉瑾相持,那才可以從中取利,若是讓劉瑾把文武全鬥垮了,整個朝廷癱瘓,那可如何得了?
他從李東陽手中奪過皇榜,輕聲說道:“兩位大學士若信得過下官,此事便予我處理,二位大學士勸服百官速速回去調養,萬萬不要誤了國事。難道…兩位大學士還不知道火篩、小王子領大軍七萬攻城掠地,邊關已戰火紛飛了麼?”李東陽大吃一驚,說道:“竟有此事?韃靼年年這個時節都要率兵襲邊,烽火傳訊已經收到了,只是目前還沒有收到詳細軍報,今年事態竟如此嚴重?”楊凌心道:“邊關的快驛傳書也未必有我的信報迅速,況且你們都跑這兒跪諫了,外邊又被東廠和京營封鎖,縱有信使只怕也進不來了。”楊凌急道:“正是,國事為重呀,請兩位大學士率眾官員先回去吧,現如今凍傷的官員急需治療。能回衙辦公的也不可再意氣用事,下官馬上進宮,這件‘
黨’案,包在下官身上”李東陽也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是內外廷再爭執不休地時刻,邊關告急、外虜入侵,一切得以大局為重,他立刻頷首道:“好,將政見不同者打擊
黨。如果大明開此先河,勢必從此黨爭不斷、愈演愈烈,此事就拜託大人了,文武百官就
給我和介夫規勸吧。”楊凌點了點頭,手舉皇榜,縱聲高呼道:“諸位大人,封還皇榜、解‘
黨’之謗的事,楊某願一邊承擔。朝廷不可一
無百官,百官不可一
不理政。
如今邊陲告危。韃靼大軍七萬,重兵壓境,攻城掠地、城池陷落,百姓遭殃,請各位大人暫離午門,保重身體,江山社稷為重、黎民百姓為重啊!”劉大夏身體硬朗,莫看是個七旬老人。這一宿苦熬。仍是神瞿爍,聞言已霍地立了起來,吃驚道:“甚麼?邊境竟已危急若斯了麼?兵部的公文尚未收到,你…你地消息可靠麼?”楊凌重重點了點頭,說道:“絕無虛假,請大人速回兵部,恐怕皇上得了消息馬上就要如見你了。”李東陽在楊廷和地攙扶下轉過身來。提氣高呼道:“諸位同僚,楊大人馬上進京見駕,已答允代我等將百官之竟稟明聖上,如今邊關危急,國事為重,大家…暫且回府,儘早趕回衙門辦差。”有了李東陽這句話,百官騷動起來。一個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再去扶助昏
的同僚,雪後寒冷,下雪時天氣相對要暖和一些,加上這是初冬第一場大雪,又餓又累再加上寒冷,一些體質虛弱的官員才昏倒的,好在尚無人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