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纈羅V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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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總可以設法。”他聲音嘶啞,神卻已動搖了。

“震初,你付不起這代價。這些事情若成了真,你是一定會後悔的。”她微笑起來,眼裡明厲迫人的光漸漸冷下去了“但你是個明白人,你不會責怪我,只會恨你自己,恨一輩子。”他望著她。白亮電火點燃了他的瞳仁,只是一瞬間,又熄滅了。

“太遲了。”緹蘭靜靜搖頭“你回大營去吧…趁著天還沒亮。”年輕的武士猛然將她整個人攬緊了。那樣兇狠的氣力,幾乎要將她節節捏碎,揚為齏粉,再和著自己的血塑出一個新的緹蘭來。他的甲冑鋼鱗邊緣如無數鈍的刀,溼而冷,將痛楚深深刻入她的肌膚,她沉默地忍受著。這痛楚是他給她的印記,深至骨髓,永世不能抹除。

霹靂裂響,隆隆滾過屋脊。緹蘭合上眼睛,彷彿看見萬千世界傾屺崩毀,星辰焚燒成灰,隨著無休無止的雨瀑沖刷而下,黑暗中卷挾著火花,落向永不見底的地淵。

這一夜雷聲轟鳴。可是一切燃燒過的,終歸都要熄滅。

緹蘭醒來時,已是個明晃晃的清朗天氣。若不是窗扉敞開,殘葉遍地,她幾乎要疑心昨夜的疾風暴雨是否真的曾經來過。

天享二年新,帝旭降旨命天下尋訪皇親貴胄。

末時節,百雁郡守上折,稱尋訪到了鄢陵帝姬與駙馬都尉。鄢陵帝姬褚琳琅乃是昶王的同母姊,名“牡丹”當年在封地夏宮被亂軍捲走時,年僅十三。

初見鄢陵帝姬時,緹蘭心中一凜,手裡一盞茶打翻在地。她憶起兩年前那個糾纏不去的噩夢。夢中那個長箭貫心、墜落高城的人,面孔仍歷歷在目,原來就是眼前這言笑晏婉的清麗女子。

猶疑數,終於還是遣可靠的人給季昶送了信去,卻一直未曾收到迴音。緹蘭自己亦明白,那樣支離破碎的畫面,不知是何時、何地,無從阻攔。命運詭譎,疑陣重重,倘若掙脫不開,又何必提早揭開終局的幕布,徒然毀壞了眼下的平和子?自天享二年八月至次年新,因墜馬、難產與反逆,六翼將中已有半數死於非命,帝旭早年平叛時追隨身邊的大將,只餘下寥寥三人而已。

天享三年閏二月初四,清海公方鑑明急病心痛而死。賜國姓。柔德安觽曰靖,剛克為伐曰翼,因追諡靖翼王。

六月,莫紇營主帥顧大成因放縱部下劫掠,為遊俠擊殺。

七月,黃泉營主帥蘇鳴接到旨意,令他返回京畿,接任方鑑明的鎮遠使職位,他是六翼將中存活的最後一人了,黃泉關軍務暫由副帥湯乾自領替。

天享三年十月三十,鄢陵帝姬毒害帝旭,未遂脫逃。為羽林軍追趕至外城角樓,身中兩箭,自拔了穿的箭鏃,從五丈高的角樓一仰而下,跌死在繁麗的永樂大道上。死前自述是汾陽郡王庶女,亦是鄢陵帝姬與昶王的表姊妹,聲俱厲,城下庶民皆聽得明白。汾陽郡王聶敬汶當年隨褚奉儀反亂,事敗滅族,此女便仗著面貌肖似,冒充帝姬入宮,伺機復仇。

民間譁然,有言說那鄢陵帝姬本是真的,為了要扶助昶王篡位,親身前往毒殺帝旭,卻失了風。為求保全昶王,不惜詭稱是汾陽郡王庶女,墜城而死。這言,世人多當笑話看待,這位昶王的浮短志,即便在民間亦是有名的。

隔了幾,內苑裡開了初冬第一枝小寒梅,昶王領頭嚷嚷著要夜張燈燭,賞花煮酒。那夜緹蘭亦在,見他飲得很急,醉眼朦朧,可那目光最深處仍掩著一點清明的寒霜。

次年四月十一,鎮遠使蘇鳴出使殤州,六月中旬方有了回報,使團未出國境便遇到黃沙風,在居茲和都穆闌之間的大漠中失去了形跡。

蘇鳴失蹤的消息傳來,當夜帝旭宿在愈安宮。將眠未眠那一瞬恍惚之間,他握著緹蘭的,喃喃說了聲:“紫簪。”便睡了。

緹蘭輕輕支起身子越過他,挪開絹紙罩子要吹熄燈盞,那一瞬間紅暖燭光下,依稀看見帝旭眼睫間有溼潤的光。

自麟泰二十七年至今,不過十二年,褚仲旭與六翼將的亂世傳奇終了,曲終人散。那段縱馬如風的歲月被後人編成演義,在市集酒肆傳唱多年,絃歌齊喑、繁華落盡的最末一折,演義本子上題名寫得分明:自斷六翼。

緹蘭總以為宮中歲月漫長,可是四季輪轉,那麼多子川而來,亦川而去,留不下痕跡。

她極少遇見鳳庭總管方諸。此人雖是內臣,卻深居簡出,除了帝旭居住的金城宮,並不往旁的地方走動。也難怪,他原本的那個身份已然在史冊上死去了,定了諡號,靈位供奉在宗祠,他卻換過一身衣裳,在暗影裡寧靜地過著下半輩子。望著那張悉淡定的面孔,與角旁似笑非笑的刀痕,她總要想,這個男人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思,才捨棄王侯之位,入宮侍奉呢。

帝旭登基之初任命的黃泉、成城、莫紇、近畿四大營與羽林軍主帥皆不在了,天享四年夏,原本領替職責的那些副帥都宣召入京述職,擢升了主帥,本當是次年舉行的三營換防亦提前了。黃泉關主帥湯乾自二十七歲,是這幾名將帥中年紀最輕的一個。

愈安宮內的子波瀾不驚,來去皆是那些看了的面孔,掛心之事無非四時新裝,畫眉深淺。湯乾自有時一年進京兩回,有時好幾年不來。緹蘭入宮時年紀尚幼,逐漸長成了明豔照人的女子,東陸語言亦利,常卻總是沉默的。她養著一隻西陸的三途隼,頗有年紀,已不能傳遞消息。女官偶然撞見她撫摸著三途隼黯淡的翎羽,素冷淡桀驁的神情全不見了,換了怔忡的溫柔。

朝堂上帝旭第一眼看見淑容妃緹蘭,那樣震愕,冊妃之後未滿半月,出宮閱兵時又攜她在身邊,這原是皇后的地位。人都說,往後淑容妃專寵是一定的了,冊後亦是指可待。可是誰也料不到,天享九年、十四年的朱雀門閱兵,帝旭再不曾親臨,淑容妃亦始終是淑容妃。

天享十三年以降,徵朝國庫倉房不足,出盡銀銖換購黃金。市面金價連月瘋漲,西陸金客趨利而來,黃金鉅萬亦隨之入東陸。天下黃金十之七八出自中州,而雷雲兩州並無礦脈,到了天享十四年夏季,大徵國庫內連金錠亦已無處堆放,西陸諸國市面通的金銖卻幾告罄盡。

司庫監上奏摺請求擴建庫房,帝旭略掃一眼,御筆硃批,今後十年賦稅全免,命將國庫一半財貨取出用於修建各地堤壩與義倉,司庫監主事當朝昏厥。帝旭笑道:“小家子氣。有進無出,守財奴耳。”史書上提起帝旭末年的狂悖無理,總少不了這段事蹟。

西陸諸國乘機大量購回黃金,誰知僅七月下半月中,徵朝國庫內出的黃金已佔去東陸通的三分之一。金價很快跌破早年五十兩銀兌一兩金的平價,依然一路暴落,西陸諸國剛剛吃回庫內的黃金轉眼價值驟降,生生失去了小半財殖,民心浮動,滯留東陸與瀚州的金客無力償還債務,自殺者眾多。

天享十三年冬狩後,帝旭新冊了一名淳容妃方氏,別號“斛珠夫人”女官們傳說是鳳庭總管方諸的養女,武將出身,一直當作男孩兒養育的,亦時常男裝隨駕伺候。緹蘭見過淳容妃數面,娟麗中自有英氣發,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次年立前,西陸各國使臣麇集瀚州,收取破產自殺的西陸金客骨骸,撫卹遺族,而後由黃泉關派軍護送前往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