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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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壽宮外的石榴已經了。
他循著那條最悉的林蔭小道而去,轉過一片小林,眼前豁然明朗起來。五月時節,繁華盛開,燦若雲霞。宮人們對這些樹木一向照顧周到,因為這是他母妃最愛的石榴。
枝葉碧綠,花開似錦。
睿繹恍惚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花苑裡沒有人,他只好轉身返回。
他的母親坐在大殿上,臉上又是懊悔又是傷心:“太子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可沒有你這麼聰明。”這是她與他單獨相處時才會說的話——果然是他的母親。
睿繹笑著上前,她卻落了淚:“可惜你的母親不及皇后,今一敗,
後就只能靠你自己。”他伸手摸向她的臉,想要安
些什麼,他的母親已經自己擦去了淚水:“你知道宮中有多少個妃嬪誕下皇子,足有十個,還不包括那些沒有機會出生的——可是平安長大的,只有三個皇子。她無法直接對長大的皇子下手,
後若你處境艱難,不妨裝瘋賣傻,去藩地做個太平親王。”他一下就懵了,這話聽起來就覺得不詳,似乎在
代後事——他頭疼起來,像針扎一樣的疼,痛徹心扉,他慌忙伸手想要抓住什麼,是他的母親,還是那曇花一現,模模糊糊的美好時光…
“哎!”睿繹聽見一聲輕呼,從夢境中驟然醒來。
眼前不是他的母親,而是那個年輕的,住著步壽宮的現任主人。她低著頭,白皙的臉龐有些過於蒼白,看著他的眼神很溫和,邊含著很淡的笑。看著她的樣子,他不知道為何,剛才在夢中的悲傷又翻湧了起來。
他閉上眼,不想透眼中的脆弱。
“殿下?”子虞見狀一慌,以為他又昏睡過去,伸手向撫他的額頭,她的右手被他夢中突然一抓箍住了手腕,只能左手覆在他的額上,還好,並不是很燙。
睿繹到額上一陣軟膩清涼,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縷清香,不似麝不似蘭,幽淡的,心曠神怡。他的腦子一直有些昏沉,想了半晌,才想起是什麼,猛地睜開眼,這一下更是一驚:竟抓著她一隻手。他驀地放開手,卻不想牽動另一隻手臂的傷處“嘶”地
了一口涼氣。
“怎麼成這樣,”子虞看著他,不由帶了憐惜“知道馬有問題,怎麼還犯傻事。”他咳了一聲:“不把戲演好,誰也不會信以為真。”子虞忽然
到一陣心酸:原來在宮廷之中,都得如此生活,即使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她壓低了聲音:“真把自己
傷了,得不償失。”睿繹笑了笑:“娘娘,我有分寸。”子虞沒有那麼樂觀,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她沒有那麼容易對付…殿下,見過樹林嗎?二十年的時間,足夠一些樹苗茁壯成樹,若是刨開了土,你還會發現,它們的
緊緊相連,再凌厲的風,也拿它們無可奈何。”睿繹微怔,推倒皇后向來就不容易成事,他也沒有把握。可這些話,他從來不宣之於口。抬眼看她,一眼就望進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眸裡,大概是受傷的緣故,他的心底有些發軟。
“沒有事是能一蹴而就,”他緩聲說道“種樹也需要種子…只要懷疑的種子播種下,終有一會發芽。在那之前,我可以為它澆澆水,直到有些人無法再容忍,自然會將它連
拔起。”他的聲音有一些沙啞,語調卻是冷冰冰的。子虞想到剛才御帳中見到的場景,預
到這一次的作為也許並不能拿皇后如何。這還是皇子受傷,若是她受傷,只怕更掀不起風lang。這樣一想,心裡一陣陣發涼。
睿繹也自悔失言,竟無意說出了心底話,闔上雙目,沉默不語。
額上又有冰涼的觸,他無奈地睜開眼。子虞拿手帕輕輕擦拭他的額頭,婉言說道:“不要隨意糟踐自己的身體,只要有耐心,總能守到能看到結局的那一天。”睿繹抿了抿嘴
,臉上的線條驟然放鬆了下來:“娘娘與我想看的,都是同一種結局嗎?”
“是的。”子虞沉默了片刻,回答。
睿繹真正有了笑意:“有了娘娘這句話,我今天也不冤。”
“睡吧。”她軟聲說。
睿繹的腦子有點發沉,渾渾噩噩,腦中唯一一絲清明被隱約一脈幽香所纏繞,讓他沉沉浮浮,不知所終。
這一夜很多人無眠。
羅雲翦也不例外。做為新封的雲麾將軍,他的營帳離御營並不遠,一天下來,異常的動靜都看在眼裡,可惜外臣終究不便去探聽後宮動靜。等聽到三皇子的消息,他鬆了口氣,還好,不是他的妹妹。
夜空滿是星辰,散亂的彷彿無解的棋局,他看了一會兒,正休息,帳前忽然來了不速之客。
“還以為出了這等大事,將軍會夜不成眠。”殷榮踩著夜前來。
羅雲翦抱拳行禮:“相爺。”又因為他這話中的意思而提起警覺“是三殿下的事?”殷榮呵呵一笑,他的相貌本就生得有些生硬,一笑之下,又顯得更加陰鶩。羅雲翦一抬手,請他入帳。
殷榮草草看了營帳內的擺設,讚賞道:“簡潔樸實,一點無用的東西都沒有,果然和將軍的作風很像。”羅雲翦陪著微笑了一下。殷榮話鋒一轉:“充媛,蘭媛的兄長今還為一副鞍韉而爭吵,玉嬪娘娘聖眷正濃,將軍何需如此自苦?”羅雲翦自然知道,充媛,蘭媛都是失寵的嬪妃,而她們各自的兄長,今
在擊鞠場為了一副鑲嵌寶石的鞍韉而鬥富。他自然不屑他們的作為,可話中被提及妹妹,他頓時
到有些不對勁,謹慎地應答道:“下官沒有家族蒙蔭,豈能和他們相比。”殷榮看了他一眼:“將軍還有玉嬪娘娘可以依靠。”聽他第二次提及妹妹,羅雲翦眼皮跳動了一下,說道:“她太年輕,不通世事…有些事,還需要相爺提點。”
“她喊我一聲義父,我自然不能不管她,”殷榮一臉和藹地說道“看來將軍的消息還不靈通。”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羅雲翦反而鎮定下來,淡淡說道:“請相爺指教。”殷榮的手指輕輕敲擊膝蓋,說道:“三殿下墜馬受傷,陛下震怒,一力催促徹查,我也是剛才得知,三殿下的馬,原是玉嬪娘娘的。”羅雲翦心頭一顫:“什麼?”話音才落已發覺失態,可這時已經掩飾不了,他急問:“此事當真?可有什麼憑證?”
“太僕寺少卿,主事,有二人皆是宣王舉薦,有一人出身滄州趙氏,”殷榮眯起眼,沉沉一笑“將軍還需要什麼憑證?”羅雲翦霍然起身,面鐵青:“後家已經是位極人臣,又有儲君在位,何必為難一個毫無威脅的嬪妃。”殷榮看著他,搖頭笑道:“毫無威脅的嬪妃?我可聽說,這次戰歸,延平郡王的舊部都說是將軍延誤戰機才致郡王重傷,玉嬪娘娘在宮中又阻撓皇后為三殿下預備的婚事。這樣的事接二連三,將軍莫非認為,皇后鳳儀天下多年,真有了包容天下的雅量。”羅雲翦慢慢坐下,僵直著身體一動不動。
殷榮又道:“後家執掌權柄多年,手段跋扈,將軍出征時也領教了不少。玉嬪娘娘身嬌貴,可比不上將軍,宮中這些明槍暗箭,不知能躲過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