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暗波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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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萬里無雲絕不跟她們攪。
羅成胳膊肘裡夾著呢子大衣回來了。
跟他一同進來的還有葉眉想找的太子縣委副書記焦天良。
羅成人高馬大,葉眉早已看慣了。焦天良黑矮壯地立在那裡,莫名其妙讓葉眉想到一頭黑猩猩。當她和羅成、焦天良分別握手時,她迴避了焦天良
野強悍的體味,而羅成的體味,居然讓她有一種
慣的烘暖。小時候到農村玩耍的稻草堆,拱出一個窩來,躺在裡面聞著又幹又
的稻草香,很舒服。她想到“氣味相投”這個詞了。
她快刀斬亂麻。
她對羅成說,她正在繼續調查打黑槍案件,她下午還去太子縣找萬漢山調查了擠水分。她指著焦天良說,她往下就準備採訪他。最後,她與焦天良商定了來談的時間,便謝絕了羅成留飯的邀請,開上摩托走了。
二龍福海在辦公室一看馬立鳳送來的文件,就瞪眼了。
天州非法出版物冒充教材,中央省裡領導都做了批示:嚴查。葉眉搞的內參,說是天州非法出版物新聞曝光後,天州市仍有人層層設卡,採取了大事化孝小事化無的策略,讓圖片社的一個普通人物出來承擔全部責任,一系列違法內幕都被掩蓋。
龍福海出汗了,他拍著文件說:“我已經批示嚴查了,怎麼不執行?查到誰是誰,不要丟卒保車,鬧得好像我龍福海心裡有鬼似的。”馬立鳳站在他身旁看了看外間屋,俯身低聲說:“這和白主任有點關係。”她說的是白寶珍。龍福海瞪眼道:“什麼關係?”馬立鳳說:“是她讓你題的書名,你忘了?”龍福海說:“她到底怎麼樣了?”馬立鳳整理著桌上的文件不說話。龍福海說:“她收人錢了?”馬立鳳說:“可能是吧。”龍福海一拍文件:“這娘們兒嘴還硬,喊著誰拿了錢誰吐出來。鬧了半天,是她雁過拔
,拿人手短。”馬立鳳輕輕點了點桌子,指了指房門。
龍福海說:“怎麼不早說?”馬立鳳低眉信眼:“這不該是我說的話。”龍福海大盤臉上佈滿凶氣:“你知道不知道,現在不光有三個代表,還有四個代表:第一代表自己,第二代表老婆,第三代表子女,第四代表情人。你知道這四個代表都是說誰的?你們爭著給我龍福海臉上抹黑。那個打黑槍的事,到底怎麼回事?”馬立鳳垂著眼整理著文件說:“那事您就放心吧。”龍福海說:“放心什麼,人家搞的是拔出蘿蔔帶出泥。”馬立鳳說:“把蘿蔔連斷了,還拔什麼?”龍福海瞄了她一眼:“你們都小心為之。吃不了,自己兜著走。”龍福海回到家,將白寶珍罵了個狗血噴頭。
白寶珍白著一張高顴骨胖臉眨著眼坐在那裡,沒敢吭大氣。
兒子龍少偉來到客廳,他慢條斯理說了一句:“堡壘都是從內部最先攻破的。天大的事,自家人先別內訌。”龍福海坐在那裡,像塊又肥又軟的烤紅薯,光虎著臉氣了。龍少偉掏出煙,既不遞爸也不遞媽,自己有條不紊地點著,
了兩口,徐徐吐出煙說:“這在爸眼裡還不是件平常事?犯不著衝媽發這麼大火。”龍福海向來是對老婆火大,對兒子沒火。用他的話說,他上輩子可能欠著兒子了,兒子在家裡橫豎比他理大。
家裡又很適時地來了外人。
龍福海又變得滿堂談笑風聲,虎虎有生氣了。
來的兩個都是縣委書記。一個,是西關縣委書記孔亮。一個,是太子縣委書記萬漢山。這兩個人在天州都是緊傍龍福海的。
當然,傍和傍有不同。
孔亮是名符其實傍龍福海的。這個年輕人能說會幹,當市團委副書記時,得了龍福海賞識,破格提拔當縣委書記。他到龍福海家,龍福海比見兒子還高興。他自然也侍候白寶珍,但那是禮數週全。凡遇大事,不見龍福海這個真佛,是不燒香磕頭的。
萬漢山雖然在天州人看來緊傍龍福海,但實際上,他是白寶珍眼裡的大紅人。
用龍少偉的話說,經常聚在龍家客廳裡的大小官員,分為夫黨和黨。
大多數是夫黨,少數是黨。白寶珍的弟弟人事局長白寶貴自然首推
黨。副市長魏國為第二
黨。這兩個用白寶珍的話講,是她的左膀右臂。再一個
黨,就數著萬漢山了。多少年前,萬漢山能到縣裡當副縣長,全憑他一連幾十天來府上,捏好了白寶珍的肩周炎。後來能提為正縣長,又提為縣委書記,都離不了白寶珍的枕邊風。龍福海大事全憑自己拿主意。但老婆的話明裡不聽,暗裡也聽七分。當然,夫黨
黨,也就是被兒子一句話挑出來的,彼此分界並非絕對。夫黨的人,也有靠和夫人套近乎話,在龍福海這兒辦成事的。
黨的人,有了白寶珍的敲邊鼓,最終還要當面求得龍福海的點頭。
全市二十個縣區,四十來個縣委書記縣長,都被龍福海撥拉過。市委若干部委一二把手,市政府幾十個局委一二把手,也都經龍福海調動過。說得再寬了,副縣處級以上的幹部在龍福海的小九九里,有著密密麻麻的一本調配賬。
幾年來,把他們撥拉來撥拉去,撥拉出他的滿意。
孔亮是先到的。一到了,就說說笑笑掏出煙,敬上龍福海、白寶珍,又遞了龍少偉。龍福海很家長地享受著,滿臉風由此而生。白寶珍照例是有龍福海在家她不
菸,將煙放在了茶几上。沒有第二個外人,孔亮有點回到自家一樣手舞足蹈的高興。他也為的是將這一家人哄高興。
接著萬漢山就很雄壯堂皇地進來了。當然,不穿中式練功服了,普通的西裝領帶。
他和孔亮彼此一見,貌似很親熱,其實都有些意想不到頭碰頭。
白寶珍一見萬漢山來,高顴骨的白胖臉頓時笑得像朵大花菊。
龍福海見萬漢山來也高興,只不過這高興因為白寶珍的高興減了三分。他說:“萬漢山啊萬漢山,都說你這座山靠的我這個龍福海。可是,我這個海還真是不常見你這座山。”萬漢山也掏出煙,看到眾人都點上了,便意思了一圈,只有白寶珍又收了他一支。他掏火給白寶珍點,白寶珍破例上了。龍福海說:“你看,你們這位白主任,真是給你萬漢山面子。”萬漢山站在客廳裡便雲山霧罩地比劃開了。他嗓門很洪亮,說得很從容,像是武術教練在
場對學員講課:“這一陣我那太子縣可成兵馬場了。前幾天是羅成帶著一群人從縣到鄉到村、又從村到鄉到縣折騰一番,說是擠水分,把一個擠水分的大將焦天良抬了出來,還在我那裡召開了全市部分縣區解決拖欠教師工資現場大會。我問他,這個會龍書記來不來?他說,不一定動您大駕了。他這一招棋也用心很深哪。”龍福海
話:“我也沒想去。要去,也由不得他。”萬漢山還是照直說他的話:“這個擠水分什麼意思?今年他新來乍到,擠的是你龍書記去年的水分。把你龍書記的成績擠塌了,他就自然而然取而代之了嘛。一個太子縣,真要像羅成期待的那樣,擠掉百分之幾十的水分,然後在全市再擠開來,這是往你龍書記脖子上勒繩索呀。”萬漢山居然做了一個勒繩索的手勢“你們說,這能讓他得逞嗎?今天下午,那個不知哪裡來的欽差記者,姓葉叫眉的,一個人開著摩托車跑到太子縣,硬要調查什麼擠水分。小妮子捱了黑槍,胳膊疼得碰不得。還虧得我三下五除二給她捏順了。”白寶珍聽得兩眼入
,腿雙盤到了沙發上。
孔亮卻在這個頂天立地的大漢旁邊受了壓,坐在那裡矮了半截。
萬漢山接著說:“龍書記,我這可不是虛張聲勢。您總愛說兵來將擋、水來土囤,該擋該囤,得出手了。”龍福海從心裡更喜歡孔亮這樣乖覺的人,對萬漢山這種當自己面都敢滿堂比劃的人向來三分不快。但是,萬漢山是一員干將,關節眼上,他很為龍福海賣勁兒。現在“大敵當前”正用得著這樣的驍勇大將。一時間,他腦瓜裡轉了好幾句與此有關的戲文。萬漢山這一篇當堂演說,起了他山中有老虎、老虎做大王的威風。眼前的局勢真要運籌於幃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他一伸手笑道:“好啦,萬漢山,你這個山先靠著我這個海坐下。咱們今天就來一個兵來將擋、水來土囤。”萬漢山坐下了,還是他先有話:“拖欠教師工資的事,不能擋,那得跟著做。擠水分的事,我太子縣這邊就得擋住,那是羅成的突破口。”白寶珍問:“你怎麼擋,硬和羅成對著幹?”萬漢山
著煙一擺手:“我哪能那樣給龍書記添麻煩哪。他說擠水分,我就擠水分。他說讓焦天良專管,我就讓焦天良專管。焦天良一人又遮不了太子縣天下。上下人頭都在我的手裡,就像天州市人頭都在龍書記手裡一樣。我把周邊人頭摁住點,對焦天良制約一點,他就不那麼好做了嘛。最後,我撐死擠出個百分之一、百分之零點五的水分,給羅成一個臺階下,也給龍書記水來土囤了嘛。”龍福海
著煙點點頭。他見白寶珍又想張嘴,伸手打斷她:“萬漢山哪萬漢山,我今天就把你這員勇敢善戰的驍將放在這個口子上了,你絕不能讓洪水破堤。”萬漢山雙手一伸:“您沒把我往口子上放,羅成就先把我選做口子了。您不派我堵口子,我也得堵口子。”說著,他做了一個武將姿勢:“我這二百來斤,就堵在這個口子上了。”龍福海覺得這種拿腔作勢本來是他好的一口,心中十分不快。
但轉而開懷大笑,他為自己容山納海的城府到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