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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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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探李紈二人這一早又在議事廳裡坐了,見寶釵未到,料想是家中有事牽絆住了,便命那些回事的婆子一一上來。處理了幾件,有來旺家的道:「請大,三小姐安,前幾府中八月十五籌備物品所花費銀兩還沒有支出去,還請小姐示下,去哪裡支出。」探道:「昨兒不是才回了,給了你對牌讓你去領了?」來旺家的賠笑道:「對牌是拿了,只是那賬房裡卻說一時支不出這許多銀兩。咱們府上雖是有信譽的,欠外頭幾也無不可,可以前都是按時給他們外頭髮放的,只怕如今不按時支付了倒要讓外頭人笑話。」探皺眉道:「怎麼連這三五百都支不出?」下面便有人回道:「這二年府上是艱難些……」不帶她說完,探便打斷道:「不必說了,你只去賬房把這些年的賬目拿來給我看,自然明白。」來旺家的便領命去了。不一會,便拿了賬本進來。探接了便同李紈細細看起來,越看面上的表情越凝重了起來。

可巧鳳姐又差平兒過來看看,平兒進來,見探低頭看帳,便悄聲在一旁站了。探看了半晌,一抬頭才見平兒,忙笑著讓座,一面指著賬本問來旺家的道:「這一筆五百兩銀子是什麼度用?」來旺家的回到:「這是今年秋天裡修整草木的工匠錢。」探道:「你回頭告訴賬房裡,先將這一項革了,頂了那邊的。」來旺家的道:「這比款項是太太知道的,若不批出去,只怕耽誤了園子的修整。」探道:「你且不用多說,我自有道理的。」來旺家的只得打千下去了。探便對平兒道:「我只道咱們府裡風光,如今管事了才知道,只是個空架子罷了,如今竟是入不敷出,連三五百兩銀子都拿不出。」平兒道:「是啊,這二年風水不順,外頭幾處莊子旱得旱澇的澇,進項大不如前了,憑空又多出許多度用來。一則,娘娘在宮裡,來回傳話,這些公公們便趁機拿要。每逢年節都要給裡頭準備禮物玩器,也是比不小的開支。二則這園子雖是沒有空著,但也要人力錢力的去修整打理。三則這幾年這些祖上的世家幾件大事,送禮回禮也多了起來。」探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如今我管事,才知道鳳姐姐的難處了。可真難為她這二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如今我更越發尊重她了。」平兒笑道:「我家聽了三姑娘這幾的行事,還誇說你比她更仔細呢。如今你又說起她來。可見也是惺惺相惜了。」正說著,卻見寶釵進來了。眾人忙起身。寶釵笑道:「說什麼呢,這樣熱鬧?」探便將方才的事說了一回。寶釵因聽涉及賈府賬目,也不說什麼。

道:「年裡往賴大家去,你也去的,你看他那小園子比咱們這個如何?」平兒笑道:「還沒有咱們這一半大,樹木花草也少多了。」探道:「我因和他家女兒說閒話兒,誰知那麼個園子,除他們帶的花,吃的筍菜魚蝦之外,一年還有人包了去,年終足有二百兩銀子剩。從那我才知道,一個破荷葉,一枯草子,都是值錢的。」寶釵笑道:「真真膏粱紈絝之談。雖是千金小姐,原不知這事,但你們都念過書識字的,竟沒看見朱夫子有一篇《不自棄文》不成?」探笑道:「雖看過,那不過是勉人自勵,虛比浮詞,那裡都真有的?」寶釵道:「朱子都有虛比浮詞?那句句都是有的。你才辦了兩天時事,就利慾薰心,把朱子都看虛浮了。你再出去見了那些利弊大事,越發把孔子也看虛了!」探笑道:「你這樣一個通人,竟沒看見子書?當《姬子》有云:『登利祿之場,處運籌之界者,竊堯舜之詞,背孔孟之道。』」寶釵笑道:「底下一句呢?」探笑道:「如今只斷章取意,念出底下一句,我自己罵我自己不成?」寶釵道:「天下沒有不可用的東西,既可用,便值錢。難為你是個聰人,這些正事大節目事竟沒經歷,也可惜遲了。」李紈笑道:「叫了人家來,不說正事,且你們對講學問。」寶釵道:「學問中便是正事。此刻於小事上用學問一提,那小事越發作高一層了。不拿學問提著,便都入市俗去了。」三人只是取笑之談,說了笑了一回,便仍談正事。探因又接說道:「咱們這園子只算比他們的多一半,加一倍算,一年就有四百銀子的利息。若此時也出脫生髮銀子,自然小器,不是咱們這樣人家的事。若派出兩個一定的人來,既有許多值錢之物,一味任人作踐,也似乎暴殄天物。不如在園子裡所有的老媽媽中,揀出幾個本分老誠能知園圃的事,派準他們收拾料理,也不必要他們租納稅,只問他們一年可以孝敬些什麼。一則園子有專定之人修理,花木自有一年好似一年的,也不用臨時忙亂,二則也不至作踐,白辜負了東西,三則老媽媽們也可藉此小補,不枉年在園中辛苦,四則亦可以省了這些花兒匠山子匠打掃人等的工費。將此有餘,以補不足,未為不可。」寶釵正在地下看壁上的字畫,聽如此說一則,便點一回頭,說完,便笑道:「善哉,三年之內無饑饉矣!」李紈笑道:「好主意。這果一行,太太必喜歡。省錢事小,第一有人打掃,專司其職,又許他們去賣錢。使之以權,動之以利,再無不盡職的了。」平兒道:「這件事須得姑娘出來。我們雖有此心,也未必好出口。此刻姑娘們在園裡住著,不能多些玩意兒去陪襯,反叫人去監管修理,圖省錢,這話斷不好出口。」寶釵忙走過來,摸著他的臉笑道:「你張開嘴,我瞧瞧你的牙齒舌頭是什麼作的。從早起來到這會子,你說這些話,一套一個樣子,也不奉承三姑娘,也沒見你說才短想不到,也並沒有三姑娘說一句,你就說一句是,橫豎三姑娘一套話出,你就有一套話進去,總是三姑娘想的到的,你也想到了,只是必有個不可辦的原故。這會子又是因姑娘住的園子,不好因省錢令人去監管。你們想想這話,若果真與人錢去的,那人自然是一枝花也不許掐,一個果子也不許動了,姑娘們分中自然不敢,天天與小姑娘們就吵不清。他這遠愁近慮,不亢不卑。他便不是和咱們好,聽他這一番話,也必要自愧的變好了,不和也變和了。」探笑道:「可不是,這幾裡,什麼話都是她想到的,只等著我說出來呢。如今這園子要改一改,還請你都將方才的話跟你回明白呢。」平兒忙道:「姑娘竟說誰好,竟一派人就完了。」探道:「雖如此說,也須得回你一聲。我們這裡搜剔小遺,已經不當,皆因你是個明白人,我才這樣行,若是糊塗多蠱多妒的,我也不肯,倒象抓他乖一般。豈可不商議了行。」平兒笑道:「既這樣,我去告訴一聲。」說著去了,半方回來,笑說:「我說是白走一趟,這樣好事,豈有不依的。」探聽了,便和李紈命人將園中所有婆子的名單要來,大家參度,大概定了幾個。又將他們一齊傳來,李紈大概告訴與他們。眾人聽了,無不願意,也有說:「那一片竹子單給我,一年工夫,明年又是一片。除了家裡吃的筍,一年還可些錢糧。」這一個說:「那一片稻地給我,一年這些頑的大小雀鳥的糧食不必動官中錢糧,我還可以錢糧。」探問寶釵如何。寶釵笑答道:「幸於始者怠於終,繕其辭者嗜其利。」探聽了點頭稱讚,便向冊上指出幾人來與他三人看。平兒忙去取筆硯來。他三人說道:「這一個老祝媽是個妥當的,況他老頭子和他兒子代代都是管打掃竹子,如今竟把這所有的竹子與他。這一個老田媽本是種莊稼的,稻香村一帶凡有菜蔬稻稗之類,雖是頑意兒,不必認真大治大耕,也須得他去,再一按時加些培植,豈不更好?」探又笑道:「可惜,蘅蕪苑和怡紅院這兩處大地方竟沒有出利息之物。」李紈忙笑道:「蘅蕪苑更利害。如今香料鋪並大市大廟賣的各處香料香草兒,都不是這些東西?算起來比別的利息更大。怡紅院別說別的,單隻說夏天一季玫瑰花,共下多少花?還有一帶籬笆上薔薇,月季,寶相,金銀藤,單這沒要緊的草花幹了,賣到茶葉鋪藥鋪去,也值幾個錢。」探笑道:「原來如此。只是香草的沒有在行的人。」平兒忙笑道:「跟寶姑娘的鶯兒他媽就是會這個的,上回他還採了些曬乾了辮成花籃葫蘆給我頑的,姑娘倒忘了不成?」寶釵笑道:「我才贊你,你到來捉我了。」三人都詫異,都問這是為何。寶釵道:「斷斷使不得!你們這裡多少得用的人,一個一個閒著沒事辦,這會子我又個人來,叫那起人連我也看小了。我倒替你們想出一個人來:怡紅院有個老葉媽,他就是茗煙的娘。那是個誠實老人家,他又和我們鶯兒的娘極好,不如把這事與葉媽。他有不知的,不必咱們說,他就找鶯兒的娘去商議了。那怕葉媽全不管,竟與那一個,那是他們私情兒,有人說閒話,也就怨不到咱們身上了。如此一行,你們辦的又至公,於事又甚妥。」李紈平兒都道:「是極。」探笑道:「雖如此,只怕他們見利忘義。」平兒笑道:「不相干,前兒鶯兒還認了葉媽做乾孃,請吃飯吃酒,兩家和厚的好的很呢。」探聽了,方罷了。又共同斟酌出幾人來,俱是他四人素昔冷眼取中的,用筆圈出。

與李紈明示諸人:某人管某處,按四季除家中定例用多少外,餘者任憑你們採取了去取利,年終算帳。探笑道:「我又想起一件事:若年終算帳歸錢時,自然歸到帳房,仍是上頭又添一層管主,還在他們手心裡,又剝一層皮。這如今我們興出這事來派了你們,已是跨過他們的頭去了,心裡有氣,只說不出來,你們年終去歸帳,他們還不捉你們等什麼?再者,這一年間管什麼的,主子有一全分,他們就得半分。這是家裡的舊例,人所共知的,別的偷著的在外。如今這園子裡是我的新創,竟別入他們手,每年歸帳,竟歸到裡頭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