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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三世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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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肩頭在地下一靠,立即縱起,身手竟是十分矯捷,但見他怒容滿臉,嘰哩咕嚕的大聲說話,卻是誰也不懂。郭靖與黃蓉識得這和尚是金輪法王的二弟子達爾巴,不知他怎生給曇華大師、趙老爵爺等擒住。

郭襄本來猜想袋中裝的定是甚麼好玩的物事,卻見是個形貌魯的藏僧,微失望,說道:“大哥哥送這和尚給我,我可不喜歡。他自己在那裡,怎麼還不來?”來送第三件禮物的八人之中,青靈子久居藏邊,會說藏語,他在達爾巴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達爾巴臉一變,大吃一驚,目不轉睛的望著臺上的何師我。青靈子又用藏語大聲說了兩句話,將背上負著的一黃金杵給了達爾巴,那本是達爾巴的兵刃,他受八大高手圍攻而被擒,這兵刃也給奪了去。

達爾巴倒提金杵,大叫一聲,縱身躍到臺上。

青靈子向郭襄笑道:“郭二姑娘,這和尚會變戲法,神鵰俠叫他上臺變戲法給你看。”郭襄大喜,拍手道:“原來如此,我正奇怪,大哥哥費了這麼大的勁兒,找了這和尚來有甚麼用呢。”達爾巴對何師我嘰哩咕嚕的大聲說話。何師我喝道:“兀的,你說些甚麼,我一句不懂。”達爾巴猛地踏步上前,呼的一聲,揮金杵往他頭頂砸了下去。何師我側身避過。達爾巴舞動金杵,招招進。何師我赤手空拳,在這沉重的兵刃猛攻之下只有不住倒退。

丐幫幫眾見這藏如此兇猛,都起了敵愾同仇之心,紛紛鼓譟起來。梁長老喝道:“大和尚休得莽撞,這一位是本幫未來的幫主。”但達爾巴那裡理睬,將金杵舞成一片黃光,風聲呼呼,越來越響。

丐幫中早有六七名弟子忍耐不住,躍上臺邊,待上臺應援。但青靈子等八大高手、史氏五兄弟、西山一窟鬼,一共二十三人團團圍在臺邊,阻住旁人上臺。丐幫雖然人眾,一時卻搶不上去。正紛亂間,青靈子晚晃身上了高臺。拔起何師我在臺邊的鐵。何師我大驚,縱身來搶,但給達爾巴的金杵住了,竟無法上前一步。

郭靖和黃蓉不明其中之理,猜不透楊過派這些人前來搗亂,到底是何用意?但想他送給郭襄的第一件和第二件禮物於襄陽大大有利,這第三件禮物不該反有敵意,因此夫婦倆袖手不動,靜觀其變。

耶律齊雖給何師我使詐擊下高臺,但他已立志承繼岳母的大業,決為丐幫出力,眼見何師我給達爾巴得手忙腳亂,大聲喝道:“何兄勿慌,我來助你!”縱身躥向臺邊。猛聽得左首一人叫道:“誰都不得上臺。”橫臂阻住了他的去路。耶律齊伸手一撥,那人反抓擒拿,招數妙,而內力雄渾,更是別具一功。耶律齊吃了一驚,看那人時,正是史氏兄弟中的老三史叔剛。耶律齊連變數招,始終不能將他擊退,心下暗暗駭異:“這人只是神鵰俠手下的一名走卒,已然如此了得,那神鵰俠叱吒號令,驅使得動這許多高手,他自己更不知是何等人物?”青靈子高舉鐵,大聲道:“各位英雄請了,請瞧瞧這是甚麼物事。”突伸右掌,向鐵一劈,喀的一響,鐵登時碎裂,這原來中空,並非實心。青靈子拉開兩截斷了的鐵出一條晶瑩碧綠的竹來。

丐幫幫眾一見,剎那間寂靜無聲,跟隨齊聲呼叫:“幫主的打狗!”正上史氏兄弟、西山一窟鬼等動手的幫眾紛紛退開,人人都大為奇怪:“打狗怎麼會藏在這鐵之內?如何會落入何師我手中?他又幹麼隱瞞不說?”眾人靜待青靈子解釋這許多疑團,青靈子卻不再說話,躍下臺來,雙手橫持打狗,恭恭敬敬的給了郭襄。郭襄睹物思人,想起魯有腳的聲音笑貌,不心下黯然,接過來,遞給了母親。

這時達爾巴的金杵招數更緊,何師我全仗小巧身法東閃西避,險象環生。丐幫幫眾見了打狗後,都知青靈子等擒了達爾巴來對付何師我,中間必有重大緣故,當下不再有人意圖上臺應援。

眼見不出十招,何師我便要喪身在金杵之下,黃蓉猛想起一事:“何師我用兵刃打傷齊兒,他袖中明明藏有兵刃,何以到此危急關頭,仍不取出禦敵?”只見達爾巴的金杵掠地掃去,何師我躍起閃避。達爾巴金杵倒翻,自下而上。何師我雙腳離地,身在半空,這一招無論如何沒法閃躲。忽聽得錚的一響,兵刃相,何師我借勢躍開,手中已多了一件短短的兵器。達爾巴怒容滿臉,大聲咒罵,黃金杵舞得更加急了。但何師我兵刃在手,劣勢登時扭轉,但見他點、戳、刺、打,兵刃雖短,招數卻極奧妙,與達爾巴打了個旗鼓相當。朱子柳看了片刻,忽是省悟,叫道:“郭夫人,我知道他是誰了。只是還有一件事不明白。”黃蓉微微一笑,道:“那是用膠水、蜂,調了麵粉、石膏之類塗上去的。”耶律齊和郭芙、郭襄姊妹這時都站在黃蓉身邊,聽了他二人的對答,都摸不著頭腦。郭芙問道:“朱伯伯,你說誰是誰了?”朱子柳道:“我說的是打傷你丈夫的這個何師我。”郭芙道:“怎麼?他不是何師我麼?那麼他是誰了?”朱子柳道:“你仔細瞧瞧,他使的是甚麼兵刃?”郭芙凝神瞧了一會,道:“這短兵刃長不過數尺,卻又不是峨嵋刺、判官筆,也不是點撅。”黃蓉道:“你得用心想想啊。他何以一直不用兵刃,寧可幹冒大險,東躲西閃,直到給那和尚關,才不得不取兵刃出來?他用兵刃打傷齊兒,以要先滅燭火?”郭芙皺眉道:“這人詐狡猾,那又有甚麼道理了?”郭襄道:“想是他怕場中有人認得他的兵刃身法,因此不願顯示真相。”朱子柳讚道:“著啊,郭二小姐聰明得緊。”郭芙聽他稱讚妹子,心中不服,道:“甚麼不願意顯示真相?他不是清清楚楚的站在臺上嗎?誰都瞧得見。”郭襄想起母親適才的話,說道:“啊,他臉上這些凹凹凸凸的瘡疤,原來是用膠水面粉假扮的。這張臉啊,真是嚇人,我只瞧了一眼就不想再瞧第二眼。”黃蓉道:“他越裝得可怖,便越不易出破綻,因為人人覺得醜惡,不敢多看,那麼他喬裝的假臉上久如有甚麼變形,別人便不會發覺。唉!喬裝這麼多年,可真不容易呢。”朱子柳道:“臉形可以假裝,武功和身法假裝不來練了數十年的功夫,那裡變得了?”郭芙道:“你們說這何師我是假的,那麼他是誰啊?妹子,你聰明得緊,你倒說說看。”郭襄搖搖頭道:“我一點也不聰明,因此我一點也不知道。”朱子柳微微笑道:“大小姐是見過他的,那時候二小姐可還沒出世,十七年前,大勝關英雄大會上,有一人曾與我鬥了數百合,那是誰啊?”郭芙道:“是霍都?不,不會是他。嗯,他用的是一把摺扇,和這兵刃倒有點相像,是了,現下手中這把扇子只餘扇骨,沒有扇面。”朱子柳道:“我跟他這場鬥,是我生平的大險事之一,他的身法招數我怎能不記得?這人若不是霍都,朱子柳是瞎了眼睛啦。”郭芙再瞧臺上那何師我,見他步伐輕捷,出手狠辣,果然依稀便是當年英雄大會上那個霍都,但心中仍有許多不明之處。又問:“倘若他真是霍都,這西藏和尚是他師兄啊,難道便認他不出,卻跟他這般狠打?”黃蓉道:“只因達爾巴認得出他是師弟,才跟他拼命。那年終南山重陽宮大戰,楊過以一柄玄鐵劍壓住了達爾巴、霍都二人,霍都見命危殆,突使計,叛師脫逃。這事全真教上下人人得見,你總也聽人說過的罷?”郭芙道:“嗯,原來達爾巴因此才這般恨他。”郭襄聽母親說“楊過以一柄玄鐵劍壓住了達爾巴、霍都二人”這句話,想像楊過當年的雄姿英風,不神往。

郭芙又問:“怎地他又變成了乞丐?咱們的打狗怎地又在他手中?”黃蓉道:“那還不容易推想嗎?霍都叛師背門,自己怕師父和師兄找他,於是化裝易容,混入了丐幫,渾渾噩噩,不半點鋒芒,十餘年中按部就班的升為五袋弟子,丐幫中固然無人疑心,金輪法王更是尋他不著。可是這等惡自負之徒決不肯就此埋沒一生,時機一到,他便要大幹一場了。那是魯幫主出城巡查,他暗伏在側,忽施毒手,下手時卻出自己本來面目,並留下活口,讓那弟子帶回話來,說殺魯有腳的乃是霍都。他奪得打狗後,暗藏在這鐵之中。待得本幫大會推舉幫主,他便可提出‘尋還打狗’這件大事來。這是本幫世代相傳的幫規,又有誰能駁他呢?唉,霍都這賊,如此工於心計,也可算得是個人傑。”朱子柳笑道:“但有你郭夫人在,他縱能作偽一時,終究瞞不過你。”黃蓉微笑不答,心道:“霍都混在丐幫之中,始終不頭角,便能瞞過了我,但想做丐幫之主,卻把黃蓉忒也瞧得小了。”朱子柳道:“楊過這孩子也真了得,他居然能悉霍都的謀,既將打狗奪回,又揭穿了霍都的真面目,送給郭二小姐的這件禮物,可不算小啊。”郭芙道:“哼,不過他碰巧得知罷了,也沒甚麼了不起。”郭襄心想:“那大哥哥在羊太傅廟外,見到我祭奠魯老伯,知道我跟魯老伯是好朋友,因此千方百計去為我報仇,嗯,這件禮物可當真不小,他這番心意…”忽然想起一事,說道:“霍都雖在丐幫中扮成一個醜叫化子,可是有時卻又以本來面目在外惹事生非。史氏兄弟中的史三叔曾給他打傷過,想是史三叔一意找他報仇,終於尋到了他的蹤跡。”黃蓉點頭道:“不錯,江湖上時時有霍都的行跡,旁人更不會想支丐幫中的何師我和他同是一人。何師我,何師我,你瞧他這假名,便是以自己為師之意。一個人太自以為了不起,終有敗事的一。”郭芙道:“媽,怎地這何師我又說要去殺死霍都?那不是傻麼?”黃蓉道:“這只是一句掩飾之言,只是令旁人更加不起疑心而已。”郭芙道:“楊…楊大哥既然早知何師我便是霍都,應當早就說了出來,不該讓這何師我來打傷齊哥。”黃蓉微笑道:“楊過又不是神仙,怎知齊兒會中此人暗算?”郭襄道:“大姊卻是神仙,因此把軟蝟甲先給姊夫穿上了。”郭芙瞪了她一眼,心中不自的得意。

說話之間,臺上達爾巴和霍都鬥得更加狠了。兩人一師所傳,互知對方武功家數,達爾巴勝在力大招沉,霍都長於矯捷輕靈,看看又斗數百招,兀自不分勝敗。突然之間,達爾巴大喝一聲,金杵脫手,疾向霍都擲去,這杵重達五十餘斤,一擲之下勢道凌厲之極。霍都吃了一驚,他生平從未見師兄使這般招數,心道:“他久鬥不勝,發起蠻來了?”急忙側身閃避。達爾巴搶上前去,手掌在金杵上一撞,金杵轉過方向,又向霍都追擊過去。霍都大駭,才知道十餘年中師兄追隨師父左右,師父又傳了他深湛武功,這飛擲金杵之技正是從師父五輪飛砸的功夫中變化出來,眼見金杵撞來的力道太猛,決不能以鐵扇招架,只得滑步斜身躲過,金杵從他頭頂橫掠而過,相差不逾兩寸。

達爾巴金杵越擲越快,高臺四周著的火把被疾風所,隨著忽明忽暗。霍都在杵影中跳蕩閃避,往往間不容髮。臺下群雄屏息以觀,瞧著這般險惡的情勢,無不駭然。達爾巴擲到第十八下,猛喝一聲,雙掌推杵,金杵如飛箭般平而出。霍都再也無法閃避,砰和一聲,金杵正撞口。他身子軟軟垂下。橫臥臺下,一動也不動了。

達爾巴收起金杵,大哭三聲,盤膝坐在師弟身前,念起“往生咒”來唸咒已過,縱下高臺,走到青靈子身前,高舉金杵還。青靈子卻不接他兵刃,說道:“恭賀你清洗師門敗類。神鵰俠饒了你,叫你回西藏,從此不可再到中原。”達爾巴道:“多謝神鵰大俠,小僧謹如所命。”合十行禮,飄然而去。

郭芙見霍都死在臺上,一張臉臃腫可怖,總不信這臉竟是假的,拔出長劍,躍上臺去,說道:“咱們瞧瞧這人的本來面目,究是如何。”說著用劍尖去削他的鼻子。

驀地裡霍都一聲大喝,縱身高躍,雙掌在半空中直劈下來。原來他給金杵一撞,身受致命重傷,卻未立即斃命。他故意一動不動,只待達爾巴上前察看,便施展臨死一擊,與其同歸於盡。豈知達爾巴悽然唸咒,祝其往生極樂,隨即下臺而去。郭芙卻上來削他面目。郭芙乍見死屍復活,大驚之下,竟忘了揮劍抵禦。她身上的軟蝟甲又已借給了丈夫,眼見命要喪在霍都雙掌之下。郭靖、黃蓉、耶律齊等同時躍起,均上臺相救,其勢卻已不及。

只聽得嗤嗤兩聲急響,半空中飛下兩枚暗器,分從左右打到,同時擊中霍都口。這兩枚暗器形體甚小,似乎只是兩枚小石子,力道卻大得異乎尋常。霍都身子一仰,向後便摔,噴出一口鮮血,這才真正死去。

眾人驚愕之下,仰首瞧那暗器飛來之處,但見雲淡星稀,鉤月斜掛,此外空蕩蕩並無別物,暗器似乎分從臺前兩旗杆的旗鬥中發出。

黃蓉聽了這暗器的破空之聲,知道當世除了父親的“彈指神通”之外,再無旁人有此等功力,只是兩旗杆都高達數丈,相互隔開十餘丈,何以兩邊同時有暗器發出?驚喜之下不暇細想,縱聲叫道:“是爹爹駕臨麼?”只聽得左邊旗鬥中一個蒼老的聲音哈哈大笑,說道:“楊過小友,咱們一起下去罷!”右邊旗鬥中一人應聲:“是!”兩邊旗鬥之中各自躍下一人。

星月光之下,兩個人衣衫飄飄,同時向高臺躍落,一人白鬚青袍,一人獨臂藍衫,正是黃藥師和楊過。兩人都是是斜斜下墜,落到離臺數丈之處已然靠近,黃藥師伸右手拉住了楊過的左手,在半空中攜手而下。眾人若不是先已聽到了兩人說話之聲,真如陡然見到飛將軍從天而降一般。

郭靖、黃蓉忙躍到上臺去向黃藥師行禮。楊過跟著向郭靖夫婦拜倒,說道:“侄兒楊過,向郭伯伯,郭伯母磕頭。”郭靖忙伸手扶起,笑道:“過兒,你這三件厚禮,唉,真是…真是…”他心中,不知道要說“真是”甚麼才好。

郭芙生怕父親要自己相謝楊過救命之恩,搶著向黃藥師道:“外公,幸好你老人家的彈指神通功夫,免得我受那人雙掌的一擊。”楊過躍下高臺,走到郭襄身前,笑道:“小妹子,我來得遲了。”郭襄一顆心怦怦亂跳,臉頰緋紅,低聲道:“你費神給我備了三件大禮,當真…當真辛苦你啦。”楊過笑道:“只是乘著小妹子的生,大夥兒圖個熱鬧,那算得甚麼?”說著左手一揮。

大頭鬼縱聲叫道:“都拿上來啊。”大校場口有人跟著喝道:“都拿上來啊!”遠處又有人喝道:“都拿上來啊。”一聲跟著一聲,傳令出去。

過不多時,校場口湧進一群人來,有的拿著燈籠火把,有的挑筐提籃,有的扛抬木材木板,分佈在校場四周,當即豎木打樁,敲敲打打,東搭一個木臺,西掛一個燈,進來的人源源不絕,可是秩序井然,竟無一人說話,個個只是忙碌異常的工作。

群雄見了楊過適才送了那三件厚禮,都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暗想他召集這一大批人來,定又大有所為。那知過不多時,西南角上一座木臺首先搭成,有人打起鑼鼓,做起傀儡戲來,做的是“八仙賀壽”接著西北角上有人粉墨登場,唱一句“滿笏”那是郭子儀生,七子八婿祝壽的故事。片刻之間,這邊放花炮,那邊玩把戲,滿場上鬧哄哄的全是喜慶之聲。每一臺戲都是三湘湖廣、河南四川的名班所演,當真是人人賣力,各展絕藝。群雄各依所喜,分站各處臺前觀賞,喝采之聲,此伏彼起。

這時史氏兄弟已帶領猛獸離場,西山一窟鬼和神鵰、青靈子等高手也都悄然退去。

郭襄見楊過給自己想得這般周到,雙目含著歡喜之淚,一時無話可說。

郭芙想起妹子在羊太傅廟中的言語,說有一位少年大俠要來給他祝壽,現下果如所言,不暗藏恚怒,拉著黃藥師的手問長問短,對身周的熱鬧只作不見。

郭靖雖覺楊過為小女兒如此鋪張揚厲未免小題大做,但想自來行事異想天開,今之中為襄陽城和丐幫幹了如此三件大事,此刻要任胡鬧一番,自也由得他,當下只是捻鬚搖頭,微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