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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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鶯哥醒來時。已是暖陽高照。窗外偶有幾隻耐冬的寒鳥啾鳴,目光透過鏤花的窗格子投進來,映到綢被上,似抹了層淡淡的光暈。不便行動的鶯哥坐在光暈裡怔了許久,臉上一副毫無表情的空白。
一出宮就發生遇刺墜崖這樣的大事,作為一個負責任的丈夫,近期內都不該再讓子出門。但第一名的思維不好用常理推斷,哪怕是削蘋果皮第一嗑瓜子第一,何況容垣這種鄭國刀術第一。
半月而已,鶯哥的傷已好得看不出形跡,夜裡容垣臨幸昭寧殿,目光停駐在她紫籠裙下那截受過傷的小腿上,良久:“入宮三月,是不是有些悶,明
,孤陪你出去走走。”大約以為容垣口中的出去走走也就是王宮範圍內,真正被領到四方城大街上。沉穩如鶯哥一時也有些反應不過來。而我和慕言只是覺得千古繁華一都,昨
繁華同今
繁華並無不同。
大街上容淡漠的貴公子偏頭問身旁過門三月的新婦:“想去什麼地方”鶯哥整個人都被
進極厚的棉襖,外頭還裹了件狐狸
滾邊的紫緞披風,兜帽下
出一雙婉轉濃麗的眼:“陛下既讓妾拿主意”想了想,道“那便去碧芙樓吧。”容垣略抬眼簾,眸中微訝,轉瞬即逝,只是伸手拂過她的兜帽,帶下兩片從街樹上翩然而下的枯葉。
容垣詫異自有道理,因碧芙樓名字雖起得風雅,聽起來有點像賣荷花的,實際上不是賣荷花的,是四方城內一座有名的大賭坊。
經常有外國人千里迢迢跑來這裡聚眾賭博,本來這事是違法的,但國際友人沒事兒就往這裡跑,無意間竟帶動當地旅遊業迅猛發展,這是多麼糾結的一件事。
祖宗之法誠可貴,擋著賺錢就該廢。政府花很長時間來琢磨這個事,看怎麼才能既出牆又立牌坊,最後加大改革力度,乾脆把聚眾賭博做成一個產業。各大中小賭坊在國家鼓勵下自相殘殺,三年後只剩碧芙樓一樓坐大,正當老闆覺得可以笑傲江湖,哪曉得被強行以成本價賣給國家我大約明白鶯哥為什麼想去碧芙樓,做廷尉府殺手時,容潯主張殺手們應該修身養,戒驕戒躁、戒痴妄、戒貪慾,賭是貪慾,加上暗殺對象沒一個是好賭之人,導致鶯哥在十丈紅塵摸爬滾打二十年,一次也沒去過集世間貪慾之大成的賭坊。
看著前方緩慢前行的雍容身影,我忍不住對慕言道:“容垣他其實也曉得鶯哥身體好,還給她穿那麼多,裹得像個粽子,要是有刺客,怎麼使刀指望她圓滾滾地滾過去把刺客壓死嗎”慕言停下腳步,竟然難得的沒有立刻反駁,反而認真想了想:“男人大多如此,愛上的姑娘再要強,也不過是個姑娘,總還是希望免她受驚受苦,要親眼看著她衣食豐足快樂無憂才能安心。”膛裡猛地一跳,我看向一旁:“你能這麼想,以後嫁你的姑娘一定有福氣。”但我註定不能成為這個有福氣的姑娘。
他竟然一本正經點頭,目光掃過來,似笑非笑看著我:“對,嫁給我有很多好處。”心中更加沮喪,我不能成為那個嫁他的姑娘,也不希望任何人成為。甚至有一點惡毒地想,這個人不能愛我,乾脆讓他不要愛上任何人好了。或者乾脆讓他去愛男人好了。
玄武街上,碧芙樓飛簷翹角,氣派非凡,一切格局都仿造政府辦公樓,將左邊城裡最大的酒樓和右邊城裡最大的青樓統統比下去。
進入其中,看到鬥雞走狗、麻將圍棋、六博蹴鞠,名目繁多,彷彿天下賭戲盡在此地,難怪好賭之人沒事就往這兒跑。
但傳說碧芙樓這個地方沒有賭徒,只有賭客,因一切被稱為什麼徒的東西都不是好東西,比如歹徒,但歹客你就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碧芙樓的賭客皆是富家子,一擲千金,輸贏俱以千金起,想來鶯哥今要坐上賭桌是沒戲了,不是特地為賭,哪個神經病會揣著千金的銀票去逛街。場中數玩兒六博的桌子前圍人最多,鶯哥緩走兩步亦圍到桌前,容垣隨後。
乍看鶯哥身後的白衣公子一身不顯山水的富貴,小二樂顛樂顛跑來低眉順眼地攛掇,說場子裡那位錦衣公子是玩兒六博棋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在碧芙樓玩兒了三年,從沒失過手,若是容垣有意,他倒可以牽線促成這一戰。
說了半天看容垣沒什麼反應,出於一種不知道什麼樣的心態,開始大誇特誇那錦衣公子如何神秘,說誰都不知道他的名字,更不知他身份背景,只知他老家在樓國新良地區,因長年只玩兒六博,所以人們就親切而不失禮貌地稱呼他為新良博客小二又說了半天,容垣還是毫無動靜,好在終於打動一旁的鶯歌,那一雙濃黑的眸子輕飄飄眄過來:“這倒有趣,陛夫君的六博棋也玩兒得好,何不下場試試,興許真能贏過他”容垣低頭看她一眼:“興許”頓了頓“沒帶錢。”小二:“”場中新良博客的驕棋吃掉對方三枚黑子,勝負已定,圍觀群眾發出一陣毫無懸念的唏噓,才說了自己沒錢的容垣待輸掉那人起身時卻不動聲
地接了人家的位子。對面的新良博客愣了愣:“今
十五,十五小可只對三場,三場已滿,恕不能奉陪了。”容垣玩兒著手上的白子,容
淡然:“聽說你三年沒失過手。我能贏你,我夫人卻不相信,今
應下這戰局,你要多大的賭籌都無妨。”被人們親切而不失禮貌地尊稱為新良博客的青年
出驚訝神
,目光落在容垣身後,哧笑道:“閣下好大的口氣,既要小可破這個規矩,今
這一局,也不妨賭得大些。小可壓上小可之
來賭這一把,閣下也壓上身後的這位夫人。如何”鶯哥原本紅潤的臉
瞬間煞白。我知道那是為什麼。
寂靜從六博棋桌開始蔓延,大張大合,樓內一時無聲。容垣指間的白子噠一聲敲在花梨木棋桌上,聲音沒什麼起伏:“換個賭注。”青年出玩味神
:“閣下方才不是斬釘截鐵這一局定能贏過小可既是如此,暫且委屈一下尊夫人有何不可”容垣手中的棋子無聲裂成四塊,他面無表情將手攤開,像刀口切過的兩道斷痕:“我前一刻還想好好珍惜它,後一刻卻將它捏碎了,可見世上從無絕對之事。既是如此,拿所愛之人冒這樣的險,”頓了頓“就未免兒戲。”還沒恢復過來的鶯哥猛然抬起頭來,卻正
上容垣抬手扔過來的長刀,刀柄嵌了枚巨大的藍
玉石,那通透的質地
轉的光暈,不曉得開多少座山才能採出這麼一粒。只是剎那的相對,他已轉身:“將這刀拿給老闆,找他換十萬銀票。”前兩句話是對鶯哥,後兩句話是對對面的青年“你若還想用
子做賭注,隨你,但也不能叫你吃虧,這一局。我便壓上十萬金銖。”~~容垣語畢,連緩衝的時間都沒有,碧芙樓已鬧成一片,面對這建樓以來最豪的一場豪賭,大家都不想錯失圍觀機遇。
隔得近的本來還打算閒庭信步地走過去,走到一半突然到身邊颳起一陣颶風,定睛一看原來是隔壁打麻將的小子狂奔而去,危機
頓生,罵了聲娘也開始狂奔,六博棋局連同對棋的容垣和博客兄被裡三層外三層圍得嚴嚴實實,碧芙樓徹底亂成一團。
再也沒有比混亂人群更好的掩護,我想,這正是逃走的好時候。也許容垣故意給鶯哥一個機會容她離開。這簡直是一定的。他本來可以直接拿那把刀賭博客兄的美人,卻非要她去換什麼銀票,要不就是主動放水,要不就是腦子進水,真是想找點其他的理由來通融都找不到。
無論如何,鶯哥把握住了這個機會。要在這樣的亂世找到一人同行,是可遇不可求的一件事,也許容垣終於發現鶯哥不是那個對的人,她已經過夠了籠中鳥的生活,她一直想逃。一直。
二樓較一樓空曠許多,慕言找了個位子,正好可以俯視容垣和博客兄的賭局。未幾,碧芙樓的老闆捏了沓銀票哆嗦著分開人牆到棋桌旁,弓著像捧聖物一樣將換來的銀票捧給容垣。
容垣握著骰子的手停在半空:“我夫人呢”老闆抹著額上的冷汗說不出個所以然。半晌,容垣毫無預兆地放下骰子:“我輸了。”棋面上黑白兩子明明戰得正酣,對面博客兄不能置信地瞪大眼,許久,咬牙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一旁的老闆驚得一跳。趕緊奔過去圓場:“那位公子不想賭就不賭了,您白白贏十萬銀票,您也是咱們樓裡的常客,都是老情了,不要讓老朽難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