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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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老爹在電話上約曉峰去的時候,曉峰特地問:“要不要我喊上尚米亞,下班後一起來?”
“不用,”老爹意外地婉辭了“曉峰啊,老爹有話跟你單獨說。你先來吧,不要跟尚米亞講這件事。”這就有點稀奇了,剛結婚時,老爹不是一再叮囑他,小夫之間,要相親相愛,相敬如賓,不要有什麼相互隱瞞的事,不要相互猜疑和猜嫉嘛。這會兒,老爹讓他到家中去,為什麼特地關照,不要對尚米亞說呢?
上班的時候,曉峰一直在想這事兒,就是想不明白,老爹要和他說的是啥子。下班以後,曉峰騎上自行車,就往地鐵站趕。動遷以後,老爹、爸媽和叔叔的家,都在浦東。他得把自行車停在地鐵站頭,然後再搭乘地鐵,才能到老爹家去。
老爹家裡的氣氛有些不同尋常,不但老爹和阿婆在,就是阿爸正琪和阿媽依荷、叔叔加琪和嬸嬸都到老爹家來了。曉峰知道,老爹動遷的這三套兩室一廳的房子,雖然都在一個新建的小區裡,大小都是差不多的,互相之間相差不過就是二三個平米;但老爹家的房子在二樓,爸媽的房子在隔壁一個門的三樓上,叔叔嬸嬸家則在隔開一幢樓的五層上,樓層雖然高,不過比較起來,叔叔的房子最大,房型也最好,陽臺外面朝著小區裡空氣最好的綠地,視野特別開闊。老爹說這是為了嬸嬸著想,讓她
覺到,盧家對待她這個小兒媳婦,是最為照顧的。這個嬸嬸曉峰認識,就是當年和叔叔一起陪剛到上海的曉峰去西郊公園裡玩的“獅子頭”想起來都好笑,那個時候,曉峰不知道她這種髮型是免費的爆炸式,只覺得她燙了這麼一個怪眉怪眼的髮型,亂蓬蓬的,難看死了。
其實嬸嬸是長得很漂亮,和叔叔結婚多年,娃娃都快上小學了,還有人當面背後開玩笑地叫她“嗲妹妹”、叫她“美女”呢。
剛搬過來的時候,儘管爸媽、叔叔嬸嬸都說一切像住在老房子時那樣,願意挨著老爹和阿婆住,阿婆也願意為兩個兒子忙碌,把買、汰、燒承擔下來,但老爹說,你們還想要吃大鍋飯啊,不行,國家都在改革大鍋飯的體制,你們不能懶在這個家裡了,多少也讓勞了一輩子的我們輕鬆幾天,堅持要分灶吃飯。他說得明明白白,小家庭總是小家庭,要自己過自己的
子。我們兩個老人,不要沾你們年輕人的便宜。你們兩個小家庭,各自過好你們的小
子,是窮是富、是好是壞那都是你們自家的事。我們兩個老了,需要你們照顧時,你們憑良心行事。反過來,你們需要我們幫忙的時候,我們仍然會一如既往地幫助你們。住得近,就是這點好處,走動方便,遇到困難了,喊一聲就叫得應。正因為如此,婚後曉峰和尚米亞到老爹家來,老爹叫爸媽過來,爸媽才過來,老爹不叫,他們是不過來的。
每一次,曉峰和尚米亞來了,老爹總要徵求曉峰他們的意見,要不要喊他爸媽來,曉峰說好吧或者隨便,老爹才叫他們。曉峰要是說阿婆又要添菜,太忙了。老爹就會說,那麼好,今天就不叫他們了,也好讓阿婆清閒點。不要忙得連和孫子坐一會的時間都沒有。
今天曉峰一到,意外地看見爸媽和叔叔嬸嬸都到了,聯想到老爹特意關照不叫尚米亞來,曉峰就預到家裡有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這年頭,太太平平、樂樂惠惠的,盧家還會有什麼需要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商量的事呢?
阿婆在燒最後一道菜蔥烤排骨的時候,娘娘盧加琪也來了,她一邊進門一邊歡叫:“好香啊,姆媽又燒好小菜了!看樣子我有吃福啊。”逗得一房間的人都笑起來。
娘娘現在還是一個人。有一度,有人給她介紹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說是臺灣老闆,很有實力的,結婚的同時就可以在近郊買一幢別墅。娘娘心細,品味又高,她詳細地一瞭解,這個氣度不凡的老闆在臺灣早有家室了。於是這件事就黃了。曉峰想不通,像娘娘這樣品貌端莊的女,為什麼就不能有一個好好的歸宿呢?不過他也只是想想而已,那是上一輩人的事情,不消他管。
連獨身一人居住的娘娘也叫來了,盧家這回碰到的事情肯定非同一般。果然,一大家人團團圍在桌子旁吃飯的時候,老爹開口了:“曉峰,你曉得嗎,昨天晚上,也是在這張桌子上,坐的是哪些客人?”曉峰愕然瞪著老爹,他怎麼會知道呢?
“是你的丈人阿爸和姆媽,是尚米亞的父母。”老爹沒有賣關子,擱下了手中的筷子,直截了當地說。
曉峰更吃驚了:“他們到這裡來作客了?我們不曉得啊。”
“知道你不曉得,”老爹說“今天才把你叫來了呀。你知道,他們來幹什麼嗎?”曉峰搖頭說:“我不知。”其實他的心裡猜到一點了。這一瞬間,他對岳父岳母有一點想法了,你們倒是會鑽啊,找到老爹家來,怎麼不跟我講一聲呢?
“他們是來求我們的。”阿婆在旁邊看見曉峰一臉茫然的樣子,心中不忍,話道“曉峰啊,能幫人的時候,就幫人家一把。”曉峰覺得莫名其妙,他吃不下飯了,把手中的碗筷一放說:“你們說的是啥子呀?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阿爸盧正琪冷冷地說:“曉峰,小家庭裡鬧矛盾了?”
“沒有啊。我和尚米亞相處得好好的…”盧正琪擺著手,提高了一點聲氣:“我是說你們和丈人、丈母孃之間是不是鬧矛盾了?”曉峰的眉頭皺起來說:“也沒鬧啊…”
“你不要瞞我們了,”阿媽依荷輕聲慢氣說“曉峰,昨天也是在這裡,你丈母孃親口對我們說了,你們小兩口從心眼裡瞧不起他們,看他們不入眼,要趕他們走。你忘了,阿媽和你,也是從西雙版納鄉下來的。”
“而且找出的理由是,”阿爸用不滿意的語氣說“說我和你媽要到你們的新房子去住。真是豈有此理。”阿婆嘆著氣說:“不作興的呀。”叔叔和嬸嬸的眼睛都睜得大大的,盯著曉峰。叔叔嚴厲地問:“有沒有這個事?曉峰今天你講實話。”
“幸好人家找到這裡來了,”阿爸又說“在老爹這裡吃過晚飯,我還特地把他們叫到家裡,去喝了一杯茶。意思就是讓他們看看,我們有自己的家,寬寬敞敞的,不比你們的新房好,但也不會差到哪兒去。不會去你們家中住。當然,也揭穿了你們的謊言。”阿婆放低了聲音說:“曉峰,做人不能這樣呀。那是尚米亞的爹媽,是你們的老輩子。孝敬老人,是做人最起碼的道德。”曉峰的眼睛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臉一陣青、一陣紅,面對老爹、阿婆、爸媽、叔叔的責備,他簡直不曉得說啥子好。他沒想到,尚米亞自作聰明編造的趕她父母走的理由,一下子被她的父母戳穿了。他更沒想到,發生在他新婚的家庭中的一小點矛盾,陡然間公開化了。
身上的手機發出“嘀、嘀”的響聲,有短訊發進來,曉峰煩躁地掏出手機瞅了一眼,是尚米亞發過來的:“還不回家啊?我有喜訊告訴你!”還喜訊呢,都是你惹出的好事!
曉峰悻悻地把手機揣回衣兜,環顧著桌上所有的老輩子,嚥了一口唾沫,委屈道:“你們都講了,也讓我講幾句好不好?”
“聽聽曉峰的,”一直沒表態的盧玉琪說話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想想,尚米亞也是很懂道理的,不會憑白無故這樣子對她父母吧。”盧玉琪的話似乎提醒了眾人,老爹重新端起了飯碗,舉了舉手中的筷子說:“邊吃邊講,邊吃邊講。曉峰,你慢慢說。”曉峰哪有心思吃飯啊?他拉長了臉道:“這都是他們尚家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和我無關,毫無關係…”阿爸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你是尚家的女婿,怎麼和你無關呢。再說,他們已經找上門來了,找到我們盧家來了。”
“阿哥,你耐心點,”盧玉琪勸道:“聽曉峰說嘛。”
“要說也很簡單,幾句話的事情。”讓阿爸搶白了幾句,曉峰也有些不悅了。他端起飯碗,一邊沒滋沒味地吃著,一邊就把尚米亞認定她最親愛的外公就是母親害死的往事講了一遍。說是幾句話,一旦講開,連介紹帶解釋,還有細節,卻越講越長。老爹、阿婆、爸媽和叔叔嬸嬸還有娘娘,都靜靜地聽著曉峰敘述,不吭氣了。
曉峰講完,手裡的一碗飯也吃完了。不過,阿婆今天心燒的一桌子菜餚是啥滋味,他真的一點都不曉得。
他把碗筷往桌面上一放,雙手一攤說:“事情的全部過程,大致就是這樣。米亞她爸的病,檢查幾個月了。一會兒說是症狀消失了,查不出;一會兒又說是慢病,需要在上海慢慢吃藥調理。時間長了,我總以為他們的關係逐漸改善了。哪曉得米亞仍要她父母走,叫我有啥辦法?”
“真是前世作孽。”阿婆先嘆了口氣,慨道“幾十年了,冤結得這麼深,叫曉峰怎麼辦?”
“我說嘛,我們曉峰是知書達理的人,怎麼會做出不講道理的事情。”娘娘一直是幫著曉峰說話的“你們只曉得亂怪人。”依荷說話仍是慢拖拖、文謅謅的:“這些詳細的情況,尚米亞父母昨天都沒說。”
“他們怎麼會說呢,”始終沒講話的嬸嬸說話了“他們也喜歡上海,這裡從他們的話裡聽得出的。為了住回上海,當然要揀有利於他們的話說,唉,這叫清官難斷家務事。”老爹瞅了瞅眾子女,又把臉轉向曉峰,放緩了口氣道:“曉峰啊,聽你這一說,老爹曉得事情的糾纏、複雜了。唉,前幾年,
堂裡的上海人有一種說法,你們還記得嗎?”大家都望著他,不知他下面要說出些什麼。阿婆不耐煩了,連連擺手道:“哎呀,老頭子啊,你就不要賣關子了。快點說吧,後面還有很多事來。”
“我是說,前幾年,上海堂裡都在說,過去的老話是養兒防老。現在變過來了,兒子變成了冬天裡穿的滑雪衫,光是外表華麗漂亮,結婚以後只曉得陪老婆,卻是不貼
的。倒是養女兒好,雖然嫁出去了,仍舊經常回孃家來關心老人,像緊身貼
的棉
衫。”老爹望了女兒盧玉琪一眼,不解地說“奇怪的是,尚米亞這個女兒是怎麼了?和她的外婆親,親身的爹孃一點也不親,倒像是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