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邦有媛兮不讓鬚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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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子謹記在心了。”白髮女子站了起來。那座劍架竟是輕輕地搖晃了一下。燈光下,她竟是那樣枯瘦衰老,彷彿全部的血都乾涸在了那副嶙峋的骨架裡。一副瘦骨高挑著空蕩蕩的大紅長裙,襯著雪白的長髮與蒼白的面容,在影影綽綽的燈光下竟是森森可怖。若在平
,任誰也想不到這便是昔
風韻傾國的惠文後。只見她空
的眼神盯住了那座劍架,嘆息一聲道:“姑娘,你便在那裡給我聽著了:嬴稷雖是羋八子所生,但更是先王骨血,是秦國君主。本太后給嬴稷留下了一件鎮國利器。羋八子,一定要妥善地
付於他。”說罷走到屋角一口大銅箱前輕輕一叩“便是這口銅箱。這是鑰匙。”噹啷一聲,一支六寸長的銅鑰匙便丟在了箱蓋上。
“小女子謹記在心了。”甜美的聲音微微發顫,卻依舊是那樣恭謹。
白髮女子轉身揹負雙手,坦然發問:“說吧,想讓本後如何死法?”甜美的少女聲音似乎有了一種動:“太后請坐便了。小女子當報太后謀國之心。”白髮女子走到大案前席地就座,猛然揮臂而下,秦箏便在突然間叮咚而起,沙啞的嗓音便
越悲傷地放聲
唱:幽幽晨風莽莽北林未見君子欽欽憂心如何如何忘我實多隰有桃李山有松柏未見君子蕩蕩痴心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戰國樂諺:哀之音,莫大秦箏。這種樂器原本是馳驅馬背的老秦部族所發明,因其
越悲愴而又急促渾厚似兵爭之象,故名之為箏(爭),時人稱為秦箏。此等
哀之器夜半大作,更有心碎待死之絕唱相伴,
越迴盪,當真令人心痛
裂。
便在秦箏歌聲中,劍架後走出了一個黑的纖細身影。只見身影在惠文後身後遙遙推開雙手虛空按摩一般,便有一團淡淡熱氣生出撲向秦箏,濃濃熱氣中閃爍出一束極細的七
光茫,直貫入惠文後腦後。惠文後
惘地呻
了一聲,似乎懷著甜
的夢幻微微一抖,便撲倒在了大案上,滿頭白髮頓時撒滿了秦箏,只聽轟然一聲大響,秦箏竟是絃斷聲絕!
纖細的身影顫抖著走到案前,納頭一拜,便倏忽消失了。
次清晨,甘茂接到宮中長史急報:惠文太后不幸薨去!此時新君方立,一切大政事務還都是甘茂的丞相府料理處置。雖然這是宮中事務,但太后喪葬歷來在國事之列,須得有外臣主理。甘茂便立即下令知會太醫令、太史令會同前往,以定死因,以入國史。
上三竿,三方會齊,方才進了王宮。及至太醫令仔細勘驗完畢,甘茂便問是何病因?太醫令搖頭嘆息道:“面如嬰兒之恬淡,卻是無疾而終。以情理推測,當是憂喜過度,心力
瘁而亡也。”甘茂松了一口氣,轉身問太史令:“如何刻史?”太史令拱手道:“秦王嬴稷元年七月十三,惠文太后薨,無疾。”甘茂點頭道:“惠文二字,原是惠文王諡號,當做了太后名號倒也貼切,便是這般了。”轉身吩咐長史:“即刻通會秦王與羋王妃,勘驗之後再定葬儀。”長史便匆匆去了。
片刻之後,秦王嬴稷與羋王妃匆匆來到。進得太后寢宮書房,卻見物事齊整,除了那一頭不忍卒睹的白髮與那乾癟的身軀,太后伏案竟如安眠一般祥和。羋王妃一見,便撲上去抱住了惠文太后的屍體放聲痛哭:“姐姐呀!羋八子正說要來看你,你卻如何匆匆去也?”一陣哽咽窒息,竟是當場昏了過去。一時人人慨唏噓,竟是哭聲一片。
好容易羋王妃甦醒過來,甘茂便會同諸臣並國君王妃勘驗遺物。這也是例行公事,以便確定遺物歸屬而不致生出爭端。若死者對諸般遺物沒有明確遺命,便由長史分類清理上報國君處置。對於與國君同禮的太后,最重要的自然是書房,所以便先行勘驗書房。及至一件件看過,卻並無特異之處。正要移到寢室,卻有長史道:“稟報丞相:屋角尚有一口銅箱。”甘茂一看便道:“打開了。”長史拿起箱蓋鑰匙一捅,銅箱竟“嘭!”地跳開,箱面赫然一方白絹,暗紅的血字竟是觸目驚心:“嬴稷謹記:《商君書》國之利器也,長修之,恆依之,棄商君之法者,自絕於天下也。慎之慎之!”拿開白絹,便是整整一箱捆紮整齊的竹簡。
嬴稷從長史手中接過白絹,竟是面蒼白,一聲哽咽:“母后!嬴稷來遲了…”便軟倒在了銅箱上。羋王妃抹著淚水笑道:“秦王
起來了。這是惠文太后的遺願,豈能以淚水沒了?”嬴稷踉蹌站起,捧著白絹轉身對著惠文後屍體深深一躬:“母后,嬴稷記住你的話了。”甘茂卻大是
慨:“秦王不知:老臣曾聽惠文王說過,這《商君書》共八十卷,是先王姑母瑩玉公主於二十年前秘密派人送來的,舉世唯此孤本,連老臣也是第一次看見。只是這,這…”甘茂突然尷尬地打住了。
羋王妃笑道:“丞相是想說,這《商君書》為何沒有留給武王嬴蕩,是麼?”甘茂大窘。秦武王嬴蕩已經被朝野看作蠻勇君王,雖不能說壞了商君之法,卻也是沒有弘揚秦法大業的荒誕君主。秦惠文王沒有將《商君書》傳給嬴蕩,分明是一件尷尬的事。加之他歷來受秦武王重用,幾乎是人人皆知的事實,話到口邊便生生縮了回去,卻又被羋王妃一語道破,便更是難堪。
嬴稷卻沒有理睬,肅然一揮手:“長史,立即護送《商君書》到政事堂秘室。”長史便匆匆去傳喚甲士了。
羋王妃微微一笑,彷彿剛才只是一句玩笑而已,卻看著甘茂道:“丞相,惠文太后大德大功,當以王禮隆重安葬,如何?”甘茂慨然拱手:“臣亦贊同。秦王發詔,臣便立即發喪。”次,秦王嬴稷詔告朝野:惠文太后薨,旬
之後行國葬。此謂發喪,也就是將死亡消息通告國人。按照
秋時期諸侯國葬禮儀,發喪之後,便是朝野舉哀,
止飲酒舉樂;死者屍體要在
上停留三
,而後入殮進棺;進棺之後再停留五
,稱為殯;殯後再停留五個月,而後再送葬入土。這一整套葬禮走下來,幾乎便是整整半年,還不說葬禮之後的守孝長短。
“在曰屍,在棺曰柩,動屍舉柩,哭踴無數”整整半年之內,生者天天都要痛哭無數次,任你多麼重要的事體也得停下。惟其如此,到了戰國時期,這種耗時耗財摧殘生者身體的葬禮已經大大簡化,各國都是據實而行,不拘長短。
便說目下正在盛夏酷暑之,縱有大冰鎮之,屍體靈柩又能停留得幾
?甘茂便當機立斷,將停屍三
改為一
,再加太醫令勘驗證實死者確實不能復生,方才入殮進棺。其所以如此,便在於這喪禮環節中“停屍三
”是關鍵,其他環節的壓縮往往容易被人接受,停屍
期的壓縮則往往會招來朝野指責。其中原由,便在這“停屍三
”來源於古老的對起死回生的祈盼。
古人以為:人死之後,魂靈尚在飄蕩,孝子親屬的哀哀痛哭,往往能使死者還魂再生。事實上,也曾經有過這種死而復生的故事。於是,停屍三以祈禱死者還魂再生,便由祈盼變成了葬禮必須遵守的環節。《禮記·問喪》備細解說了這種原由:“死三
而後斂者,何也?曰:孝子親死,悲哀志懣,故匍匐而哭之,若將復生然,安可得奪而斂之也?故曰:三
而後斂者,以俟其生矣!三
而不生,亦不生矣,孝子之心亦衰矣。家室之計,衣服之具,亦可以成矣。親戚之遠者,亦可以至矣。是故聖人為之決斷,以三
為之禮制也。”甘茂卻是
明,同時將太醫令對惠文太后的勘驗診斷與太史令的刻史斷語,專發了一道丞相文告於各官署郡縣。秦王嬴稷行親子大禮,麻衣重孝,辭政守屍,哀哀之情令朝臣下淚。羋王妃也是一領孝衫,親自看著女巫為惠文太后入殮,並親手將秦國王室最珍貴的一件雪白貂裘放進了棺槨,白頭元老們無不為之動容。旬
之後,咸陽再次舉行國葬大禮,惠文太后被安葬在北阪秦惠文王的山陵一側,這件事終於便告結束了。
國葬一畢,嬴稷除去重孝,便一頭埋進書房揣摩《商君書》去了。回咸陽半年,他實實在在地覺得自己的器局才具大是欠缺,不說人事難以勘透霧,便是國事,也斷不出利害
本,若有幾次大錯失,這王位也就未必坐得穩當。這是戰國大爭之世,外戰頻仍,內爭迭出,幾個大錯下來,不是外戰亡國,便是內爭失政,要想建功立業做真霸主,便得自己
剛剛一身是鐵!否則,這天下第一強國的王冠不是枷鎖,便是墳墓了。與其此時
手
腳地坐在王座上發號施令,何如潛心打造自己?從母親回來後對咸陽朝政的評判料理看,母親完全有魄力坐鎮國政,自己急吼吼上前,非但不足以服眾,且可能畫虎不成反類犬焉。想得明白,嬴稷便深居簡出,除了禮儀需要,便是整
的在書房與典籍庫裡徜徉。
羋王妃卻是大大地忙了起來。惠文太后安葬之後,樗裡疾等一班老臣上書,請尊羋王妃為惠太后,名號自然也從的是秦惠王了。甘茂聞訊,卻是別出心裁地上書,請為太后另立名號,以示大秦新政之發端!此舉得魏冄羋戎嬴顯白山白起等一班新銳呼應,又經秦王嬴稷首肯,便進羋王妃為太后,定名號為“宣”宣者,大玉也(璧大六寸為宣),布新也,合起來便是“大玉布新”之意。於是,羋王妃便成了宣太后。
名號既定,宮中之患已了,宣太后便放開了手腳。她先秘密探訪了老丞相樗裡疾,安定了一班元老重臣,再探訪了咸陽令白山,竟與白山密談了整整兩個時辰。過了兩,宣太后一輛緇車竟是直奔藍田大營,在已經回到軍營的前軍主將白起的大帳裡盤桓到天亮。回到咸陽,宣太后召來魏冄、羋戎與嬴顯三人議事。魏冄一看全是羋氏族人,不
便皺眉道:“當此非常之期,老姐姐召來家人在宮中聚商,不怕物議麼?”宣太后冷冷道:“但為國事,何懼物議?這裡沒有姐姐,只有太后,儂曉得了?”羋戎怕魏冄生硬,打圓場笑道:“太后有事便說了,左右我等聽命便是。”宣太后點著手中那支碧綠的竹杖:“我先說得明白,羋氏入秦二十餘年,今
始有小成。能否成得氣候?便在我等事秦之心。”羋戎點頭道:“我等羋氏與楚國王室之羋氏相去甚遠,在楚國已經沒有
基牽連,自然是以秦為家為國,太后何慮之有?”
“話雖如此,卻也未必。”宣太后板著臉道:“只怕手中有了些許權力,便要胡亂張揚了。”魏冄目光一閃慨然道:“太后所慮者,魏冄而已。我今立誓:但有不軌,任憑處置!”
“單單立誓不行,我要與你們三人約法三章。”宣太后鄭重地站了起來,每說一句竹杖便是重重一點“其一,不得與楚國王室有任何來往。其二,不得與秦國王室任何人為敵。其三,但處公事,不得相互徇情枉法。你三人想想,若做不到,便當下說話!”竟是辭凌厲,與平
的滿面
風大不相同。
一直沒有說話的嬴顯吭哧著道:“只是這,這第二條難辦。兒臣縱然容讓,王室有人卻硬是與我糾纏,如何計較得清楚了?”他是宣太后從楚國接來的兒子,本姓羋,入秦而改姓嬴,雖是小心謹慎,卻也多有王室子弟熱嘲冷諷說他是“隔山王子”有此顧慮,原也平常。
宣太后卻是冷笑道:“只要你心在功業,是非自有公斷,何來個不好計較?原是你心中出鬼!”竟是絲毫地不留情面。嬴顯還想辯駁,卻終究是沒有開口。
“太后之言,是為至理。魏冄遵從!”最是桀驁不馴的魏冄竟然率先認同。
“羋戎遵從!”
“兒臣聽命。”嬴顯雖然心有顧忌,還是明朗地表示了認可。
“這便好。”宣太后篤的一點竹杖:“我羋氏一族,也將刻進大秦國史!”三之後,咸陽舉行了新君即位後的第一次盛大朝會,秦王嬴稷與宣太后並坐高高王座,主旨卻只有一個:論功行賞,理清朝局。秦王當殿頒佈詔書:擢升魏冄為丞相,恢復樗裡疾右丞相之職,二人總領國政;封羋戎為華陽君,兼領藍田將軍;嬴顯為涇陽君,領咸陽令;白山為櫟陽君,兼領櫟陽令;白起為左更,兼領前將軍。詔書宣讀完畢,竟是舉殿歡呼一片生氣。
頒佈詔書之後,宣太后說話了,雖然是滿臉帶笑,話卻是紮實得擲地有聲:“我有兩句話說:歷來新君即位,都要大赦罪犯,都要滿朝加爵。但我大秦從商君變法起,便廢除了這兩個舊規矩。這規矩廢得好!國法如山,雖君王而不能移。耕戰晉爵,雖王族而無濫封。功勞爵位是要自己掙的,不是憑改朝換代混的。方才擢升之臣,職是實職,爵,卻都是虛爵,沒有封地。因由何在?便是他們功勞還不夠。‘無功之爵,加身猶恥!’這話是白起說的。大秦爵位二十等,依白起之大功,左更前將軍才第十二等,誰不說小?可白起歷來是無戰功拒晉職爵,連左更都連辭了三次。這便是大秦臣工的楷模!因了白起風範,我已經事前對方才擢升之臣言明:任職半年,無功即行罷黜。大爭之世,無功便是錯!曉得了?人都說‘主少國疑,少做事,混功勞’。錯也!誰指望在老身這雙老眼下翻雲覆雨,混個高爵,你便來試試!”一席話落點,舉殿肅然無聲。宣太后卻是誰也不看,點著竹杖篤篤去了。
最驚訝的還是甘茂,他確實愣怔了。丞相沒有他,上將軍呢?似乎還掛著個虛名,但仔細一想,有了白起這個左更前將軍,他這個上將軍還不明是個擺設?何時拿掉,已經只是個早晚了。回到府中,甘茂憤懣之極,覺得自己總算也是楚人,宣太后如此做法未免太過無情,當初假如不是自己穩住秦國局面,而是與嬴壯同謀,豈有宣太后母子今?然則,這便是權力官場,講究的只是實力與利害,自己又能如何?多年來,自己一心只在宮廷經營,既沒有朝臣人望與庶民
基,又沒有軍中實力,雖說是權兼將相,可從來都沒有統攝過國政一
,一朝被半罷黜半冷落,竟是沒有一個實力人物為自己說話。如此秦國,難道還要耗在這裡麼?鬱悶在心,甘茂
了政務便稱病在家了。
過得幾,忽然傳來一個驚人消息:齊國要起兵滅宋!甘茂心思靈動,立即上書秦王,請求出使齊國。甘茂自然知道主政的是宣太后,但他已經從宣太后的作為中看出:宣太后不會公開主政,一切國事都還是以秦王的名義處置;雖然是上書秦王,但首肯此事,還得宣太后。
果然,上書次,宣太后便在東偏殿召見了甘茂。宣太后親切地撫
了甘茂,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歉意的話,竟是容不得甘茂訴說。自然,也是甘茂不想多說。他知道,越是訴說,便越是討人嫌。末了宣太后笑著切入了正題:“齊國滅宋,與我井水不犯河水,上將軍出使,這國書卻是如何寫法了?”竟是一副全然不諳邦
的樣子。
甘茂心中卻是明白,正拱手道:“齊國滅宋,看似與我井河無犯,實則大大相關。齊本強國,若再滅宋,國土人口驟增,頓時獨大中原而無可抗衡。其時野心膨脹,也必然成為合縱抗秦之中堅,秦國連橫當大受挫折。萬一有差,秦國被再次鎖於函谷關之內,豈非前功盡棄?惟其如此,臣以斡旋齊宋衝突為名,實則尋求遏制齊國之策。太后以為然否?”宣太后點頭笑道:“是個事兒,也沒那麼厲害。想去便去了,走走轉轉開開心也好。”
“敢問太后:上將軍印暫何處為好?丞相府還是前將軍?”
“放我這裡吧,也免了他們與你聒噪。”甘茂便這樣輕而易舉地得到了宣太后的允准,心中卻是空蕩蕩的更覺得人情蕭瑟。及至到丞相府辦理國書,署理公務的卻是老丞相樗裡疾。這個鬚髮已經雪白臉卻依舊黝黑的老臣子坐在大案前竟沒有起身,只是嘿嘿一笑:“尊駕不愧文武全才,這回又要做縱橫家了,老夫實在佩服也。”說著伸出長長的手杖,一點對面的書案“尊駕久為長史,公案老吏了,自己動手吧。老夫卻是出不得手了,書吏動筆,只怕未必入尊駕法眼呢。”叨叨幾句,竟使甘茂不好推脫,便也不再多說,坐到書案前鋪開一張羊皮大紙,略一思忖便揮毫疾書,不消片刻,國書便已擬就。甘茂看看老態十足完全沒有起身意思的樗裡疾,捧起羊皮紙起身放到他面前笑道:“老丞相看過了。”樗裡疾嘿嘿笑道:“看甚來?用印。”便有一名年輕的掌印吏捧來一方銅匣打開,在羊皮紙的留空處蓋下了鮮紅的陽文方印。
甘茂笑道:“多謝老丞相。我便進宮蓋王印去了。”樗裡疾嘿嘿笑道:“左右是公事,尊駕歇息便是,讓後生們多跑跑腿了。”甘茂自然知道,這原本便是丞相府的事務——特使一旦奉命,一應文書皆由丞相府之行人署辦理。他自己其所以想親自進宮,實際上是想見秦王一面,看能否在最後時刻改變自己心中的那個決策。此刻見樗裡疾如此嘿嘿嘿便將這樁公事攬了過去,卻是不知這頭老狐的虛實,想想也不能妄動,便也笑道:“好!我便陪老丞相說番閒話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甘茂突然問道:“老丞相識得孟嘗君否?”樗裡疾嘿嘿笑道:“你說孟嘗君?此等貴公子,老夫卻如何識得了?”甘茂又道:“老丞相以為,目下齊國何人當道?”樗裡疾又是嘿嘿道:“齊國齊國,自然是齊王當道,用問麼?”甘茂搖頭道:“只怕未必,齊王田地乃新君,能左右孟嘗君田文、上將軍田軫、上卿蘇代一干權臣乎?”樗裡疾恍然笑道:“尊駕所言極是,入齊必得從此三人著手了。”甘茂不哈哈大笑。
片刻之間,掌印吏返回,甘茂便帶著國書並一應關防文書走了。
甘茂剛走,魏冄便匆匆回到了丞相府來找樗裡疾。魏冄說了一個重要消息:邊地斥候密報,甘茂小家眷已經於三
前出了咸陽,正隨楚國商人的車隊南出武關!魏冄之意:立即稟報太后,命藍田大營派出一支鐵騎追回。樗裡疾卻搖搖頭笑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了。”魏冄急道:“甘茂多年將相,若通連外國,秦國豈不盡失機密?”樗裡疾嘿嘿笑道:“
翁失馬,安知非福?太后原是有意放甘茂一馬的。此中深意,
後便知了。”魏冄思忖一番,似乎也揣摩出了其中道理,便不再提說此事了。
暮時分,甘茂的特使車馬出了咸陽,太陽昇起時便出了函谷關,向東面的齊國轔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