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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整我六師如雷如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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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打勝仗才算。”樂毅謙遜地一笑“說,如何打了?”

“但聽上將軍調遣!”諸將異口同聲。

“好!”樂毅手中長劍直指齊軍營地“齊老軍戰力強,留給燕軍。齊新軍馬快兵器新,便由四位連手攻滅,秦趙兩軍為主力,胡傷將軍總調遣,如何?”

“秦軍請與上將軍啃硬骨頭!”胡傷慨然拱手,一則是秦軍確實想打硬仗,二則也是胡傷對與三晉攜手總覺得彆扭。

“不行。”樂毅搖搖手“此次攻齊乃燕國復仇雪恥之大業,燕軍自當血戰齊軍主力。諸位卻不能搶我這個功勞。”雖是面帶微笑,說得卻是極為認真。

“嗨!”胡傷赳赳一應“末將聽憑調遣!”

“諸位,”樂毅拔劍在地上劃了一個大圈“我意,你等兵馬可如此打法。”一陣低聲叮囑,末了笑道“若敵情有變,諸位儘可變通行事。”

“上將軍謀劃得法,我等沒有異議!”幾員大將竟是異口同聲。

樂毅大手一揮:“好!各將回營整師,寅時三刻同時發動。”將軍們轟然應命,便各自飛馬回到營地去了。

三月末正是齊國的“中卯”節令,也就是中原的穀雨時節。溼潤的海風從東方浩浩吹來,間或一陣綿綿細雨,恰恰灑溼了乾燥一冬的地面,染綠了蒼黃的草芽林木,正是不熱不冷不幹不溼沒有泥濘的舒坦季節。尋常時,這正是耕牛遍野的耕時光。而今大軍對壘,兩河之間的庶民百姓已經望風出逃,茫茫原野,除了軍營的刁斗馬鳴與兩河的滔滔水聲,便是無邊的空曠寂靜。入夜時分,無邊烏雲漸漸聚攏,綿綿雨絲瀟瀟落下,及至子夜,漫天雨幕便遮蓋了廣袤的山塬。兩邊軍營遙遙對望,除了風中搖曳的點點軍燈,便是一片無垠的墨

“天意也!”觸子在幕府廊下仰望漆黑的夜空,輕鬆地長吁了一聲。雨天無戰事,這是秋戰國的老規矩了。真想讓雨下得更大一些,最好是淅瀝泥濘的連綿秋雨一般。聯軍遠來,軍糧必然有限,但能陰雨旬,敵軍大半便會不戰自退,豈不天遂人願?思忖一陣,觸子大步走回幕府出令室,提筆給齊王寫了一份軍情急報:“大軍開赴濟西與聯軍對峙,臣本立即出戰,奈何大雨連綿,唯等放晴之盡滅五軍,擒獲樂毅以獻闕下!”寫罷泥封,給中軍司馬“立即快馬呈報臨淄!”便輕鬆地伸了個長長的懶“傳令兩營大將:趁雨善加休整,天放晴後大戰。”將令發完,便對站在寢室門口的少年軍僕一伸手“來,就寢了。”俊秀如少女的少年軍僕輕盈的飄了過來,抱起觸子便進了幕府寢室。

久做中軍司馬,觸子悉所有齊軍大將的享受路數。一做上大夫,觸子便從新軍中給自己心遴選了一個俊美的少年軍僕侍奉起居。一經試用,大是滿意,便成了隨身軍僕。大將入軍,歷來不許帶眷屬侍女,這少年軍僕便是他別出心裁的享受。踩著厚厚的地氈,少年將觸子輕輕放在特製的寬大軍榻上,輕柔利落的剝去了他的衣甲戰靴,又端來一盆事先架在燎爐上的熱水,仔細地擦拭了他的每個角落,便給他蓋上了一方輕軟乾的絲綿大被。收拾完衣物水盆,給燎爐加好了木炭,少年軍僕便吹熄了軍燈,悄然無聲地鑽進了絲綿大被。

一陣劇烈的息躁動,觸子便抱著光滑鮮體發出了沉重地鼾聲。

沉沉大夢之中,突兀山呼海嘯!少年軍僕一聲尖叫,觸子一個翻身便坐了起來,魯地罵了一句:“蠍子鑽襠了!叫!”少年瑟瑟發抖,赤一指帳外,便軟軟地粘在了觸子身上。瞬息之間,連天殺聲如大海怒般捲來,閃爍的紅光映紅了整個幕府大帳。

懵懂的上將軍頓時一身冷汗,竟情不自地尖叫一聲,猛然推開粘在胳膊上的體,赤跳下軍榻:“快!衣服甲冑!鳥!都在哪裡!”及至草草裹上一領大袍,衣甲散亂的中軍司馬正臉鐵青地衝了進來:“燕軍偷襲!上將軍快走!”

“走到哪裡去?”觸子摘下劍架上的長劍便是一聲大吼“出營殺敵!”風快地衝出幕府,觸子卻癱在原地不能動彈了。但見漫山遍野的火把衝殺而來,幾乎每座齊軍營帳都燃起了大火,丟盔棄甲的士兵們狼狽竄突,大將竟是一個也不見面,卻是如何收拾?中軍司馬一聲大喊:“護衛騎隊在幕府後邊!上將軍快走!”不由分說便夾起觸子向幕府後奔來。三千護衛騎隊本來駐紮在幕府左右後三邊,可左右兩營已經卷入亂兵大火,兩名千夫長也不見了蹤跡。後營一千騎士正在無所適從地亂做一團,恰恰中軍司馬夾著觸子趕到:“上將軍在此!上馬列隊!”不由分說便將觸子上一匹戰馬,大吼一聲“東渡濟水!快!”馬隊便揹著戰場大火風捲東去。

堪堪逃到濟水岸邊,正當清晨時分,濛濛細雨之中敗兵紅壓壓從身後瀰漫捲來。敗兵之後,棕皮甲的遼東騎兵高揚著叢林般的閃亮長劍,正從遠處山塬呼嘯壓來。此刻便是登船,也必是被爭相逃命的敗兵拖入河底無疑,棄船泅渡,便分明要被箭雨釘穿在河面。觸子面如死灰,連長嘆一聲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愣怔在馬背上打著圈子。便在這片刻之間,又見西南山塬無邊敗兵湧來,黑的秦軍鐵騎與紅的魏趙鐵騎正水般壓在身後追殺。

“快!逃回去稟報齊王。”觸子對中軍司馬嘟噥了一句,便艱難地滑下戰馬“我要殉國了。”突然奪過中軍司馬的短劍,猛力進了腹中。

“上將軍!”中軍司馬一聲嘶喊,抱起觸子屍體大吼:“將軍遺屍,護軍死罪!守住渡口,護屍泅渡!”然則已經來不及了。遼東鐵騎已經率先殺到,在驚天動地的“殺光齊人!復仇雪恥!”的怒吼中,長劍翻飛箭如疾雨,河岸與水面變成了巨大的屠戮場。隨後燕軍步兵趕到,三萬餘弓弩手對著泅渡齊兵大肆殺,六萬餘步兵列成方陣堵住河岸,十萬鐵騎便在山塬間盡情追殺。追擊齊國新軍的四支聯軍也是如法炮製,四面截殺。到得午後時分,整個濟水西岸便在瀟瀟雨幕中沉寂了。

伴著軍營的大炊煙與瀰漫河谷的歡呼,五國將領聚到了倉促紮起的中軍大帳前。

望著漫山遍野的屍骨,望著血紅的濟水,樂毅的聲音沉重而又嘶啞:“此次殺盡四十萬齊軍,為的是震懾齊國。此等殺法,下不為例。”

“豈有此理!”魏國主將新垣衍一臉不悅“齊軍當年背棄盟約臨陣脫逃,死了多少三晉將士?只有絕殺之戰,方可雪我心頭之恨!如何便下不為例了?”

“征伐有道,絕殺只可一次。”樂毅絡腮鬍須的黝黑大臉第一次顯出了凜冽肅殺“將軍若不贊同我之戰法,便請轉道奪取老宋國,地利分毫不少魏國。”

“如何?要我提前轉道?”新垣衍冷笑連聲。

“是將軍不遵將令。”樂毅也是冰冷如鐵。

韓將暴鳶便紅了臉:“這這這,這卻如何使得?說好的五國分齊,仗沒打完便要我等回去麼?”因原先議定韓國與魏國一起分宋,暴鳶便生怕魏國提前脫離而單獨取宋,情急之下,便將韓國與魏國綁在了一起說話。

“將軍莫急,韓軍也可提前脫開聯軍,與魏軍一起取宋。”樂毅平淡之極。

“上將軍何須動怒。”韓軍主將韓舉心中大石落地,便笑著轉圜“大戰未了,何能自亂?我等輔助上將軍攻下臨淄,再走不遲了。”樂毅正道:“法度立後可成軍。要打仗,便須統一將令,違令者軍法從事。”

“窩囊!”新垣衍立時便黑了臉“這仗打得乏味,告辭!”說罷轉身對著司馬便是一聲大喝“號角拔營,走!”竟頭也不回地大步去了。

“上將軍,這這這,你當請回新將軍的。”韓舉竟急得結巴起來。

樂毅淡淡一笑:“韓將軍,你也去吧。”

“快走!還說個甚來?”暴鳶一拉韓舉,兩人便疾步去了。

“鳥!”胡傷罵了一句“雖說是絕殺痛快,可也得令行止不是。秦軍沒說的,跟上將軍打到臨淄!”

“我也是!”趙莊慨然拱手“上將軍領我大趙丞相,燕軍趙軍便是一家!”

“多謝兩位將軍了。”樂毅拱手一禮“當年燕齊結怨,便是齊軍入燕殺戮無度之惡果。惡殺復仇,循環往復,天下兵道何在?樂毅無奈為之一,可使燕國朝野惡氣稍伸,以利舉國同心,絕非要在齊國大開屠場。此中苦心,尚望兩位體察一二了。”趙莊便有些困惑:“上將軍之言,大道也,方才何不對魏韓兩將說明?”樂毅頗為神秘地一笑:“新垣衍有魏王密令:只助燕一戰,便疾取宋地。”

“啊!他要撇開韓國?”趙莊驚訝得目瞪口呆。

“鳥!這便是山東六國嘴臉。”胡傷衝口而出,卻頓時面脹紅。

“實話實說,無妨無妨。”樂毅哈哈大笑“此等惡習,原當詛咒了。”

“上將軍聞過則喜,真大賢也。”胡傷這次是真心敬佩了。

“將軍如此褒獎,卻是不敢當了。”樂毅又是一陣大笑“走!痛飲一番遼東山酒,再議下戰。”拉著兩人便大步進帳去了。

四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的消息傳開,齊國朝野震動了。

多少年沒打過敗仗了,如何生龍活虎的四十萬大軍一夜之間便被斬盡殺絕了,可能麼?聯軍向來無戰力,莫非一夜之間變成了蚩尤神魔?燕國窮得幾個人穿一條布褲,倏忽幾年便有如此厲害的大軍,可能麼?一時之間人心惶惶議論蜂起,大多臨淄國人竟是連連搖頭,一口聲的“俺不信這!”嘴上如此說,心裡卻直發,逃也不好不逃也不好,市井巷閭之間竟是躁動紛亂得一團亂麻了。

王宮之中,齊湣王卻是然大怒,立即下令誅滅觸子九族!連傳統刑場也沒有,一夜之間,三千餘人便被王室軍斬殺在大小府邸,血腥氣息瀰漫在臨淄巷閭,國人無不骨悚然。齊湣王卻是餘怒未消,清晨便擢升臨淄守將達子為上將軍,率領剩餘的二十三萬大軍西進祝柯,要據險擊潰聯軍。

達子原本是齊國新軍的步軍副將,因了訓練士卒技擊術分外紮實,在王宮校武中屢次獲勝,便被齊湣王破格擢升為臨淄大將。做大將以來,達子最主要的軍務還是持王宮校武,還從來沒有帶兵出臨淄的機會,更沒有單獨率軍打過大仗,此次驟然飈升為上將軍,達子頓時熱血沸騰,決意死戰到底以報王恩。

兼程疾行三,大軍堪堪望見祝柯城堡的箭樓,便見漫天煙塵裹著隆隆沉雷從濟水東岸壓來,煙塵中旌旗獵獵號角聲聲,恍惚之間彷彿天地塌陷一般。

“大軍列陣!”達子拔出長劍嘶聲大喊。

為了快速截住聯軍,達子的二十三萬大軍不是步騎一體開進,而是騎兵在先步兵隨後,輜重更在步兵之後。如此疾行三,一路連綿斷續竟拉開了將近二百里。達子的謀劃是:祝柯以東一馬平川,直到臨淄幾乎無險可守,只有將樂毅聯軍堵截在祝柯以西,臨淄才能平安;惟其如此,八萬鐵騎先行進入祝柯要憑險堵截,後續步軍輜重晚到半,正好在要背後的山塬上構築壁壘,形成第二道防線。大軍開拔之前,斥候報來的軍情是:聯軍內訌,魏韓兩軍已經退出,樂毅下令大軍休整旬再酌情東進。齊湣王哈哈大笑:“烏合之眾也!合縱聯軍幾曾成過氣候?達子,放手狠狠殺!戰勝之,本王親自勞軍!”達子畢竟行伍出身,對齊湣王的一言一行素來奉為神明,加上此等軍情,達子便是信心陡長。然則萬萬沒有料到,內訌的樂毅聯軍卻如此快速,竟在三之內便過了濟水壓到了眼前。

倉促之間,陸續湧到的八萬騎兵,便在尖利的牛角號中隆隆橫展開來。本來就是人困馬乏,更何況全然沒有急戰準備,後隊茫然不知所云,人喊馬嘶中正在亂哄哄列陣,對面藍邊紅底的“燕”字大旗,與兩翼的秦字黑旗趙字紅旗已經山呼海嘯地壓了過來。天幕般的煙塵撲面疾滾,棕的皮甲雪亮的叢林狂野的殺聲,遼東鐵騎的棕紅雷霆萬鈞般瞬息湮沒了紫的孤島。僅僅一個時辰,怒菸塵便平息了。齊軍八萬鐵騎幾乎被包抄全殲,只有小股遊騎落荒逃走。剛剛佩起上將軍大印六的達子,死戰不退,竟被遼東鐵騎砍成了三截。

樂毅厲聲下令:“步軍拖後掩護!鐵騎悉數疾進,包抄齊國步軍!”片刻之間,遼東鐵騎居中,秦趙鐵騎兩翼,在茫茫曠野展開成一個十多里寬闊的巨大扇面,彷彿蒼茫天宇中翼若垂天之雲的鯤鵬展翅,向東面逶迤而來的十多萬齊國步軍壓了過來。

卻說齊軍步兵正在兼程疾行,突兀便見渾身帶血的騎士亂紛紛面撞回。一陣紛亂的叫嚷,前行步軍大將頓時面蒼白地釘在了當場,軍士們譁然騷動,只作勢便要回頭。步軍大將愣怔得片刻,便是一聲吼叫:“快!回防臨淄!”話音落點,前軍回頭便跑。

“快回臨淄”的驚慌喊聲卻是比軍令傳得快了許多。片刻之間,十五萬步軍便漫無邊際地撒開大步向東逃跑。頓飯辰光,與長蛇陣一般的輜重牛車大隊相遇,不管步軍大將如何呼喝要護衛糧草一起回防,驚恐的亂兵只是絕堤洪水般狂奔而去。

便在傍晚時分,三國鐵騎披著血紅的霞光終於追了上來。遼東鐵騎居中掩殺,秦趙鐵騎卻從兩翼超前包抄,及至將潰逃的齊軍兜頭截住,號稱“技擊強兵”的齊國步軍竟是紛紛丟下長矛盾牌,高舉著雙手投降了。

此時,高舉樂毅令箭的中軍騎士飛向了戰場各個角落,一路喊將過去:“齊軍兄弟們,放下兵器,便可回家,聯軍絕不追殺!”喊聲此起彼伏,四面包抄的聯軍鐵騎也讓開了東邊曠野,一隊隊赤手空拳的齊軍步卒絡繹不絕地緩緩湧出了包圍圈,漸漸消失在蒼茫的暮靄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