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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撲朔迷離起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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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我隨他去。”

“大哥!”嬴壯驟然哽咽了。

嬴離卻平靜得出奇:“記住,那些老軍是最後的利器。旬之內我無消息,便是最後時刻了。”嬴壯深深一躬:“哥哥保重。”便轉身大步去了。

中夜時分,一輛篷布緇車在川不息的商旅車馬中出了咸陽南門,過了渭水白石橋,飛進了灞水河谷的密林之中。天將四更時分,三千鐵騎從灞水秘密營地開出,憑著左庶長府的特急金令箭,向東北開過渭水,再經下邽北上,兩後進入了洛水河谷的鄜山峽谷,悄無聲息地埋伏了下來。

羋戎的兩千軍馬大張“公子稷回秦”的大旗,一路上轔轔隆隆,完全按照使節常規:卯時上路,午時歇息進食,暮紮營夜宿,行六十里,竟是不緊不慢。羋戎與白起商定的方略本來是兼程南下,其所以兵分兩路,為的只是掩護嬴稷一路安全返國而已。即或兼程疾進,因了路途繞遠,也必然在嬴稷一路之後,所以沒有必要徐徐行進。但在上路三之後,羋戎卻接到魏冄的快馬嚴令——按使節路速行進,不許疾進!羋戎便逍遙了起來,走得舒服之極,心裡卻是忐忑不安。

這一兵進鄜山,正是午後時分,羋戎便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他雖然是藍田將軍,卻畢竟不是戰場大將,實際打仗的時候極少,每遇險地總是要念叨幾句兵書,想想要是當真遇敵卻該如何處置?這鄜山峽谷地形險要,兩山夾峙,中間一條洛水穿過,僅有河東山下一條車道。兵家說法,這便叫“間不方軌”——車馬想打轉都轉圜不開!兵書所說的六險之地——絕澗(兩岸峭壁,水其間)、天井(四周高峻而中間低窪)、天牢(山險環繞,易進難出)、天羅(荊棘叢生,難於通過)、天陷(叢林山塬,道路不明)、天隙(兩山夾峙,通道狹窄),這鄜山峽谷就佔了絕澗、天隙兩險。

羋戎遙望山口,不便喃喃唸叨:“六險之地,伏之所也,必亟去之,勿近也。”唸叨之間卻又無可奈何,要南下,便唯此一條路,此時要退回繞道少說也得半年時光,更不說招人恥笑了。心念閃動間,羋戎拔劍高聲下令:“單騎雁隊——!急速過山!”秦軍鐵騎卻是訓練有素且久經戰陣,聞得一聲軍令,前軍千夫長便驟然勒馬,長劍指向山口高聲喝道:“捲起旌旗!飛騎連環!走馬進山——!”話音落點,便見十名斥候騎士當先飛出探路,其餘大隊騎士便毫無停留地沓沓走馬,首尾相連地進了山口。一個千人隊之後,羋戎帶著一個最銳的百人隊前後夾護著那輛青銅軺車,也進入了山口。直至後面一個千人隊全部進入山口,前哨斥候與後衛遊騎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羋戎不鬆了一口氣。

正在此時,便聞一陣雷鳴般的大鼓隆隆滾過峽谷,兩岸密林中響起山呼海嘯般殺聲,一片片紅甲冑在幽暗的峽谷如同閃亮的蟒蛇從兩岸高山撲下,殺入正在行進的鐵騎之中。中央兩股最為兇猛,竟是直撲青銅軺車。

羋戎然大怒,舉劍大吼:“趙軍偷襲!拼死血戰!殺——!”兩軍殺到一處,卻是難解難分。羋戎正在驚訝趙軍戰力之強,一個百夫長飛馬衝來急衝衝大叫:“將軍,不是趙軍!是秦軍自家人!有鬼了!”羋戎猛然醒悟,跳上軺車下令:“來,跟我喊!新軍將士——!反叛連坐——!罷兵有功——!”先是百人高喊,接著便是兩千人齊聲高呼“反叛連坐,罷兵有功”的吼聲竟是響徹山谷。

便在此時,卻有一個騎士急匆匆擠到羋戎車前,猛然亮出一面黑玉牌便飛身上車,在羋戎耳邊一陣急促喊叫。羋戎大怒:“鐵鷹百人隊,跟我來!”飛身跳上戰馬,便帶著最銳的鐵鷹銳士隊呼嘯著衝向半山

密林中的一座青岩石上,身披紅斗篷的嬴離正在遙望山坡河谷裡的烈廝殺。他對自己的籌劃很是滿意:偽裝趙軍,截殺嬴稷,釜底薪。縱然萬一不能如願,暴的也只是嬴顯,只要甘茂他們手忙腳亂地查究案情,嬴壯的咸陽奇襲便能一舉成功。在出發時,他已經代嬴壯對嬴顯明確許諾:截殺成功,嬴顯便是秦國左庶長,封侯百里,位極人臣。嬴顯卻是哈哈大笑:“助君之力,全在與兄情誼,於官爵何干?”雖然如此,嬴離對嬴顯還是心有疑慮,畢竟,嬴顯在秦國的十多年軍旅他是太少知情了,信與不信,便看今了。及至伏兵殺出,搏殺慘烈,他的心才定了下來。

誰知剛剛過得片刻,他便聽見了谷中不斷的吶喊,立刻變得驚疑不定。他飛身跳下岩石,便要衝到山大旗下責問嬴顯,誰知剛剛衝出丈許之遙,便見一片黑鐵騎竟從山坡樹林中神奇地滲透出來,人無吶喊,馬無嘶鳴,卻是殺氣騰騰森森可怖!嬴離心中一涼,一聲尖利的長嘯,便從林間飛身向青岩石縱躍。他已經事先看過,那座岩石後便是一道懸崖絕壁,若有突變,他便縱身崖下,絕不能生身落入敵手。按照嬴離的輕身功夫,若無樹木阻擋,一個縱躍便可上崖。偏偏的與馬隊撞個正著,羋戎眼見一道白影掠起,便是一聲大吼:“活擒此妖!加爵一等!”這個百人隊卻是白起專門留給羋戎的鐵鷹銳士,人人神勇超凡,早已經先於羋戎看見了林間飛掠的白身影。不待將令,已經有十幾人從馬上飛身躍起,雖是上坡且一身重甲,卻依然在電光石火間搶在了嬴離之前,黑鐵塔般釘在了岩石半,長劍面伸出,齊齊一聲大吼:“何方妖人?擲劍受縛!”便是這一個回合,嬴離雖則躍上一棵大樹,卻已經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的處境,驟然便是一聲響亮悽絕的呼喊:“羋顯!負心賊子也——”飛身而起,空中一片鮮血噴出,一道白身影竟掛在了一橫空伸出的巨大枯枝上,面紗被山風揭開,雪白的長髮垂在空中,血紅的面容著夕陽,竟是怪誕可怖。

“稟報將軍:妖人,咬舌自盡!”百夫長竟情不自地打了個寒顫。

“收起屍體,運回咸陽!”羋戎打量著這個怪誕的天殘異人,皺著眉頭思量,他方才喊的羋顯是誰?是嬴顯麼?嬴顯為何成了羋顯?

四合的時候,黑紅兩支人馬分道揚鑣:羋戎的黑車騎依舊從洛水南下,那支紅趙軍卻徑向西南,經頻陽進入關中了。羋戎原想與“趙軍”將領秘密會面,問問他究竟何許人也?卻被一支泥封竹管擋了回來。那是“趙軍”一個斥候飛馬攔住他給他的,打開一看,白絹上卻是魏冄的一行大字——嬴離屍體來人,速回咸陽,毋管其餘!羋戎便二話不說,出了那具令人骨悚然的屍體,也不去過問“趙軍”行止,便整頓軍馬上路了。

卻說嬴顯率領“趙軍”秘密回到灞水,命令軍馬安營,便帶著兩名恢復了秦軍裝束的鐵鷹銳士快馬西來,一個時辰後便進了咸陽城,直接來到左庶長府。府門車馬場擠滿了各軺車與駿馬,從車身泥土馬腿髒汙看,許多是遠來的王族貴胄。邦國動盪,人心生疑,隴西、北地、雍城、櫟陽等王族聚居之地的王族支脈與老世族們,便紛紛派來嫡親子弟打探咸陽朝局的動向,身板硬朗的便親自出馬。到了咸陽,這些王族元老與老世族功臣,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素有聲望的左庶長嬴壯,因為他是威名赫赫的嬴虔的嫡系親子,正宗王族重臣。而丞相甘茂卻是楚人,與老臣子們不貼心。甘茂的丞相府倍顯冷落,而王宮不許朝臣入宮,自然也是宮門可羅雀。如此一來,左庶長府便成為咸陽王城唯一的朝臣行走處,竟是大大地熱鬧風光起來。

嬴顯見狀,便繞道後門,對當值門吏一陣嘀咕,門吏便匆匆進去稟報了。不消片刻,便見門吏匆匆而來,將嬴顯三人領到了後園一座石亭下。

“快說,事體如何?”嬴壯緊張焦躁得聲音都有些嘶啞了。

“稟報王叔:截殺成功,這是人頭。”嬴顯一揮手,便有一個銳士捧過一個木匣打開,一顆血淋淋的長髮人頭赫然在目!

嬴壯氣一陣打量:“黝黑乾瘦!這是嬴稷?”他只見過孩童時的嬴稷,對於已經長到十六歲的嬴稷卻是想象不出,所以脫口便是一問。

“稟報王叔:燕國多有兵禍饑荒,嬴稷飽受折磨,被燕人呼為‘人幹稷’。這是他的隨身玉佩。”嬴顯從懷中摸出一個黑熒熒的玉牌遞了過去。

玉佩是時人喜愛的飾物,也是一種身份的標識。平民士子一般只是一兩塊掛在間,貴族則將美玉琢成各種形狀,成串地佩在前或間,若有盛大禮儀場合,佩玉的材質良莠與數量多少、做工細程度,便成為一個人身份的信物。秦風歷來簡,自然不象中原各國如此看重這種虛物,佩玉便簡單多了。即或貴族公子,也大多隻有一兩片佩玉,但必有一塊是特定的身份標記。秦國王室成員,每人都有一塊特定的生身玉佩,正面是蒼鷹圖象,背面有父母題刻的名諱生辰。這種玉佩非但在王室典籍庫有記擋,而且有尚坊玉工的特殊標記,是無法偽造的。嬴壯本是王室子弟,自然知道其中奧秘,上手一個反正,見這隻玉佩正面是一條虯龍,背面三行刻字“父駟母羋嬴稷戊辰月”背面邊緣是秦國尚坊玉工的字號“有枳氏琢”便知確實是嬴稷玉佩無疑,不便是大喜過望:“好!顯侄首功!大秦棟樑!”

“嬴顯不敢貪功,自甘領罪,請王叔處罰。”嬴顯深深一躬,竟是一陣哽咽。

“這是何意?”嬴壯大是驚訝。

“顯護衛不力,離王叔他…陣亡了…”嬴壯眼前一黑,一個踉蹌便靠在了亭柱上:“你,說甚來?再,再說一遍?”

“離王叔,陣亡了!”嬴顯搶地叩頭,竟是號啕大哭。

嬴壯的臉蒼白,嘴顫抖:“屍體,屍體何在?”一個鐵甲銳士卸下身上一個長大的白布包袱,默默地放置到亭中石案上退開。嬴壯艱難地挪動到石案前,簌簌打開三層白布,一具蜷縮成一團的白髮紅顏的纖細軀體便森然顯在眼前,牙關緊咬,雙眼圓睜,竟是猙獰不忍卒睹。

“大哥——”嬴壯一聲嘶吼,便撲到了嬴離的屍體上昏厥了過去。

嬴顯翻身跳起,連忙抱住嬴壯,掐住了他的人中。片刻之後,嬴壯睜開眼睛,猛然推開嬴顯,又抱住嬴離屍體便是放聲痛哭。嬴顯肅立一旁,低聲道:“王叔毋得悲傷了,驚動外人,大是不便,非常時刻,大事要緊。”終於,嬴壯止住了哭聲:“說,他是如何死的?”聲音竟是冰冷得可怕。

“離王叔原在山坡密林掌旗號令。羋戎帶一隊銳士偷襲,包圍了離王叔。身邊三十名甲士全部戰死,離王叔不能脫身,便咬舌自盡了…我與將士們在河谷拼殺,得報後衝上山坡已經遲了,雖然殺死了羋戎一個百人隊,卻讓羋戎趁亂逃脫了。”嬴壯咬牙切齒:“羋戎!我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轉身對著嬴離屍體,輕輕伸手抹下了他的眼簾:“大哥,嬴稷已經死了,你就閉了眼吧。今夜我便奪宮,三後以秦王之禮安葬哥哥,使天下皆知,嬴離乃第一人傑也…”說著便是淚如泉湧,抱起嬴離屍體走進了樹林後的芙蕖池。嬴顯怔怔地看著嬴壯的身影去了,不便是沉重地搖頭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