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旗袍寂寥如花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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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南方小城的梅雨雨期特別地長，天空總是灰暗的，不見有一絲的明媚。我坐在攝影室裡，對助手反覆地嘮叨，早知是這樣，我就不來了，真的，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況。

我工作的這家寫真館是新開的，又在不當街的位置，生意自然不好。多半的時候，我就坐在攝影室的茶座前，一杯又一杯，無聊地品著咖啡。心情不好，咖啡的味道自然也不好。3天了，竟然沒有一位客人。

在上海不是這樣的，每天下班的時候都會累得痠背痛，實在受不了那份勞苦，朋友一介紹這家新開的寫真館，我就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來了就後悔了，我沒想到這裡的天氣如此地不好，也沒想到這裡的生意比天氣更加地不好。我想，也許，明天我就要走了。

我正決定明天離開這裡回上海的時候，店長興奮地衝進來，無邊地告訴我們今天來了一位客人。不就是一個客人嗎，有什麼大不了的。表情雖然是無所謂，但心裡還是有一點點的欣喜，畢竟，我來這座城市，還沒有給一個客人拍過寫真。算了，拍過了這個客人，向老闆證明了我的實力以後再走吧。

坐了一會兒，我決定走出去，看看第一個客人是誰。我走到外店的時候，客人已起身離去，我只看到了她的一個背影。

門外，雨中站臺上的女人無力在撐著一把黑傘，單瘦單瘦的，有著如水的長髮。我一直盯著她，一直到她攔下一輛的士，開門上車離去。

饒歆，我在店員的口中聽到了這個女人的名字。寫真館的第一個客人，自然而然就成了他們口中最重要的談資。從白天到晚上再到第二天白天，我就被這個女人的名字和身影反覆糾纏。

等到下午，女人才來，來了以後就被店員們簇擁進了化妝間。不知道造型師是如何搞的，她們搗騰到了傍晚才把她送進了攝影室。看到這個女人的造型，我不嚇了一跳，她居然穿著一身學生裝，頭髮還被做成爆炸式。

這樣的造型，我一看就來氣，怎麼照呀，哪能來覺嘛！店長可能看出了我的情緒，連忙把訂單進我手裡，並用手指著客人選定的造型選項。我一看，她選定的竟然是清純可人型。店長對我說，沒辦法的，我們必須按客人的要求來工作。

我知道這個女人的年齡將近30，這樣不倫不類的裝扮掩蓋了她生命中應有的很多美，比如成，比如落寞，比如經歷世事的淡淡的滄桑。我不情不願地調好燈光，架好照相機為她開始拍照。

女人可能經常拍照，燈光下的她竟然很有覺。慢慢地，我也就進入了狀態。雖然這樣拍照有點矯情和造作，我調整情緒，一味地想她也年輕過，況且，年輕時的她一定是個美人，也一定是清純可愛。

反正生意不好，今天就給她一個人拍，拍到一半的時候，我示意她停下來，並讓她去茶座那裡喝一杯咖啡，休息一下。

我坐在她的對面，用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的眼睛，心裡在想，為什麼她要選定這樣的造型呢？女人被我盯得不好意思了，可能也覺到了這樣的裝扮於自己的年齡不適，緩緩地她竟羞紅了臉，低下頭去。

女人這樣的神情一下就撞擊了我的心，她的確是清純可人呀！憑著職業的，我急忙取來了相機，連忙為她照上了幾張。

饒歆來取照片的時候，天氣竟然好轉，雨停了，出了太陽。天空雖不是很明媚，但也是清清的覺。我並沒有見到她，因為她來取照片的時候我正在攝影室給其他的客人拍寫真，這次是一對小情侶，20來歲，他們在我的鏡頭前極盡他們青的甜。

下班的時候，店長通知我們去酒吧喝酒，並告訴我們說是鐃歆請客。

在酒吧裡，我終於在搖曳的燈光裡看清了鐃歆與身份相符的正面裝扮。她素面朝天，淡的長裙，面對我們，臉上雖然堆著笑，但眼神卻是落寞的。她優雅地舉起酒杯，一個一個地向我們敬酒，我看到她的指甲塗著紅的指甲油，寫滿了塵世的味道。

到後來，她頻頻地向我敬酒，說謝我把她照得如此美麗，特別是坐在茶座前喝咖啡的那幾張。她對我說道，謝你留住了我的青。

你原本如花盛開，我笑著，向她輕吐了這幾個字。

同事們都經不住熬夜，一個接一個地提前撤退。到最後，只剩下我和饒歆兩個人。在我熾熱的目光裡，我看見她一點一點地消融。

那一晚，我們都沒有回家。

如我的料，鐃歆果然是一個情四溢的女人，在南方的這座梅雨城市，有這樣的女人相伴，確實是人生的一大快事。有時候清早起來，看著酒店窗外淅淅瀝瀝的梅雨，我也會發自內心地笑。都說女人如水，是的，我看女人不僅如水，而且是，情到深處猛烈時就可能發生地動山搖的海嘯。

不知不覺，我竟然在這座城市呆了3個月。這3個月，我天天被饒歆拋到情的尖上，然後就在她的情海里無法自拔地沉淪。

我一直建議饒歆再去我們寫真館拍一套寫真，拍一套表現她女人本的寫真。我還給她設計了造型，我說，你應當盤起或披散你如水的長髮，襲就一身黑旗袍，塗著紅的指甲油的指間再夾上一支女士香菸，然後用一種淡寞的眼神看著鏡頭。

饒歆依在我的懷裡，說，好呀，我就做你的梅豔芳。

我每天白天一邊在攝影室裡工作，一邊等著饒歆的電話，等著她通我知晚上去哪家酒店或是哪家賓館。但是這樣如風而來的女人終於有一天就如風一樣地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整整5天，她沒給我一個電話。我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拔她的號碼，結果都是關機。

等了兩個月，我絲毫沒有動搖，我的信念甚至是越來越堅定，我相信，她一定會重新來找我的。因為她答應了，她要穿著黑旗袍，在我的鏡頭前，做我的梅豔芳，拍一套表現她女人本的寫真。

我特地去了一趟蘇州，給饒歆定做了一套做工最緻的黑旗袍。回到家後，我把黑旗袍攤開來平鋪到上，然後坐在旁邊，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撫摸。我的指尖彷彿透過絲質的黑旗袍觸摸到了饒歆的肌膚，然後透過她如玉的肌膚觸摸到了她成女人那寂寥的靈魂。

我的脾氣在對饒歆的茫無目的的等待中越來越驕躁，對待客人用同事們的話來說就是越來越大牌，因為我再也不會按客人的要求來給她們拍照，我一定要她們按我的覺來做造型，然後再按我的覺來擺poss。

想不到這南方小城的冬天竟也是這般蒼涼，如上海一般早早地就有了寒意，寫真館的生意卻在這蒼涼的天氣和我驕躁的心情裡見火爆。每天下班的時候，雖然不至累得痠背痛，但也有心枯力竭的覺。

終於有一天下班後，我在家撫摸給饒歆買的那件黑旗袍的時候，我接到了她的電話，她約我到一家茶樓見面。我包起了那件黑旗袍，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約會的地點。

我見到了饒歆，她大著肚子，無比幸福地窩在茶樓的沙發裡。你好，我坐下的時候，她向我伸出了手，如此的客套一下就拉遠了我與她之間的距離，我點上了一支香菸。

不要菸，好嗎？鐃歆指了指她的肚子。

哦，我連忙滅掉了手中的香菸，關切地問道，幾個月了？還好嗎？

很好！7個多月了，饒歆撫摸著肚子，出一個做母親的幸福。

我不敢再用熾熱的目光盯著饒歆，我只得時常將眼神旁開，去搜索茶樓裡其他無關的事物。饒歆微笑著向我講述了她的故事，她說她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她愛他，他也愛他。他們大學一畢業就走進了婚姻的殿堂，然後就一起來到這南方的小城打拼天下，她一直在他背後默默地付出，籠絡了他全部的情，也促成了他事業的成功。

饒歆開始講述她的故事的時候，我就有一種不祥的預。她是那麼地愛他的丈夫，為了他可以放棄一切，也許，自己只是她愛情生命中的一個調味品。我打斷她，問道，那你，到底愛過我了沒有？

她沒有理會我的問話，她只是繼續她的話題。她說，為了事業，我們一直沒要孩子，現在，就因為沒有孩子，他就開始在外面養女人。其實，他的女人我見過，但我相信我比她漂亮。

於是為了他，你就來寫真館拍那清純可人款的寫真？我終於明白了她來我們寫真館拍寫真的真正目的。

饒歆點點頭，因為拍寫真，我就遇到你了。確實，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被你打動了，於是，我就和你往。

那你為什麼後來又不聲不響地離開我？

因為我懷了孩子。

我的孩子？

是的，饒歆摸著肚子，因為有了孩子，我就不得不離開你，因為有了孩子，我也可以重新得到他！

我在饒歆的微笑中落魄地離開，原來，我連他的愛情調味品都不是，我只是她為籠絡自己丈夫情而冒險加上的一個砝碼。

第二天，我離開了這座城市，上飛機之前，我接到了饒歆的電話，她哭著對我說，孩子沒了，昨天你走後，我離開茶樓的時候，一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了下來…

你沒事吧！我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只是，只是孩子沒了，電話那邊的她泣不成聲，你知道的，他，他不能讓我懷孩子的。

哦！我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為她，也為我自己難過。

能讓我再見見你嗎？哭過之後的她，在電話那邊小心翼翼在問道。

沒有必要了，我掛斷了電話。我想，我此生再也不會回到這座南方的小城了。

在上海，我把那件饒歆沒有穿過的黑旗袍釘在我臥室的牆壁上，然後，看著它像一朵寂寥的花在那潔白的牆壁上盛開著。畢竟，我是真正戀過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