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紅飛過鞦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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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江南三月雨後的桃花,朵朵嬌豔滴,桃樹旁邊的古槐,掛就的是一幅長長的鞦韆。鞦韆上,坐著一個梳著雙髻滿臉稚氣的紅裝少女;鞦韆下,還站著一個溫文爾雅的弱冠青衣少年。鞦韆在少年的用力下,飄過來蕩過去,飄過來蕩過去…
“郎騎竹馬來,繞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少男一邊推著鞦韆,一邊
頌著李白的《長幹行》。少女就在鞦韆上發出無
的笑聲。年少的他們就在這如畫的江南
景裡嬉戲,孰不知,青
的情愫就如默然而至的
雨,早已在他們的心頭悄然滋生。
茅簷陋軒,才子最苦不過十年寒窗無人識,傅粹郎的十年寒窗卻過得有滋有味,雖沒有黃金屋卻有顏如玉:勞神的時候,伸手便有小宛親手熬製的薑湯;乏味的時候,抬頭便望見小宛桃林下溪邊浣紗的身影;空閒的時候,便與小宛一起到古槐下盪鞦韆。
粹郎記得還是很小的時候,他們擠到高高的戲臺下去聽戲,看到戲裡的才子佳人房花燭,他就這樣對小宛說道,長大後我要你做我的新娘,朝朝暮暮永不分離。雖說是永不分離,現實卻也不得不分離,蕩過今
的鞦韆之後,粹郎就不得不像萬千才子一樣,背井別鄉,去進京趕考。
第二回粹郎這一走,就走得杳無音信,小婉柔柔的身子就擔負了兩個家庭的重擔,勞累之餘,她就悵然地立於古槐的鞦韆下,淡然地看那
花秋月。短短的幾年裡,她先後傷
地送走了粹郎的父親和自己的父母,如今她與粹郎臥病在
的母親相依為命。摧心肝的對粹郎的長相思、斷腸的親人的一個接一個的死別和不堪揹負的生活重擔使小宛一
比一
地憔悴,柔弱的身子竟比紫煙瘦。
為了安葬三位老人和給粹郎的母親買藥醫病,小宛不得不向城東的肖員外借下了高利貸,如今利滾利已欠下了三百兩白銀。過下肖員外就要來收債,無金無銀只有賤命一條,小宛木然地靠在桃樹上,她想,要他發慈悲是不可能的了,只有聽天由命了。
果然,肖員外就帶著一幫惡奴來了,上前來不由分說地就捆走了小宛。誰能從這惡霸手中救走她,小宛掙扎哭喊皆無用,只得像刀俎上的魚任人宰割,就這樣她被賣進了蘇州城中最大的青樓——回
院。
小宛在青樓裡以淚洗面,老鴇打了罵了就是死人不肯接客。度
如年地捱過了半月,就到了一年一度的回
院選花魁的
子,素面朝天的小宛以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神態被無數達官貴人相中,成了回
院的新花魁。新花魁的初夜被唯利是圖的老鴇冠以三千兩白銀的高價。
紅燭紅錦被,小宛被捆在雕花的紅漆上,頭上還蓋了紅蓋頭。淚水早已
乾,她絕望地記起,當年,年過及笄的她在高高的戲臺下,粹郎握著她的小手曾對她說過,長大後我要你做我的新娘,朝朝暮暮永不分離。可是,粹郎,你現在在哪裡?
小宛這樣想著的時候,就聽見老鴇送客人進房的造作媚語,接著就聽見關門的聲音,再就是男人走到她近旁的腳步聲。小宛在心裡暗暗立誓,如果這個男人碰到她的身子,她就立馬去死。
一雙修長的手揭走了小宛頭上的紅蓋頭,小宛瞪大眼睛,想怒目記清面前的這個男人,她想臨死前她要記住這所有的一個個推下下火炕,死她的人,來世再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但是,
入眼簾的卻是怎樣的一張
悉而親切的臉呵!
“粹郎!”小宛一下叫出了她的名字,淚如湧出。
這一個晚上,兩個人著淚互訴離別後的辛酸。小宛此時才知道,粹郎進京後大病一場,貽誤了會試,他這幾年邊做書僮邊溫書,好容易等到第二次會試才金榜題名。望著眼前清瘦的戀人,小宛關切道:“這幾年,你受苦了!”這幾年所有的苦所有的累,在這一刻全都煙消雲散。
“你比我更苦!”粹郎一把摟過小宛,將她貼在心口上,若不是及時趕回來,聽母親說小宛被肖員外強賣入了青樓,恐怕這一世再也無法再見到她了。
粹郎身上的銀兩僅夠和小宛溫存幾,不夠替她贖身。臨走,他要小宛等他,等他籌夠了錢再來接她跳出火海。
第三回有了盼望,小宛的心就更加堅定,粹郎走後,任老鴇往死裡打她還是不肯接客。但是粹郎這一走,又是些許時。老鴇起先還能忍受,但後來看見小宛就是無名火起,眼睜睜地養著搖錢樹卻搖不到錢,於是她就想出了一條毒計。
小婉坐在花轎裡,欣喜地想,從此以後,她就可以和粹郎長相廝守了。她被抬出了回院,抬過了長長的蘇州的街道,又抬進了一座豪門大院。下了轎,就有下人扶她就進入了一間廂房,讓她坐在鋪了錦被的大
上。小宛想,粹郎真是的,兩個人在一起就行了,何必要大肆鋪張,惹得眾人皆知呢?她很幸福地等著粹郎,等著他前來第二次地揭她的紅蓋頭。
良久,進來了人。小宛羞澀地低下了頭。蓋頭被揭走了,她緩緩地抬頭望過去,她想入眼簾的一定是粹郎的俊眼修眉。可是,她分明看見的是一張滿臉皺紋、
的老臉!
“你是誰?”小宛警惕地騰地站起來。
“我是你夫君,你是我花了八千兩買來的!”八千兩!小宛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她摔倒在地上,眼淚再次模糊了雙眼,粹郎呀!你到底在哪裡?
第四回從回院出來以後,粹郎馬不停蹄地找同鄉學友東借西湊,但哪裡一下子能湊齊八千兩白銀的天價!他心急如焚,他病
上的母親也心急如焚。氣急攻心,粹郎的母親
著老淚喚著小宛的名字吐血而死。
屋漏偏逢連夜雨,粹郎著淚孤身一個安葬了自己的母親。等到他湊夠了八千兩白銀,趕到回
院的時候,只看到老鴇那讒媚的臉。
“公子,真是不巧呀!你家小宛等了你一些時,便按捺不住,相中了城西的劉員外。你知道的,他家可是家大業大,家裡的丫鬟比我們回
院所有的姑娘還要多,一個個那可是長得俊的…哎!公子,不是我說你,天涯何處無芳草,我們這裡好姑娘多的是,你只管挑。
紅,夏綠,秋雁…快出來見客羅!”在老鴇和小姐們的吵吵嚷嚷中,心沉入海的粹郎失魂落魂地走出了回
院,為什麼,為什麼自己這麼無能,讓小宛從一個火海又跳入另一個火海?
粹郎自責著,緩步走向城西,沿途聽見人們議論紛紛。他停下一打聽,原來是昨晚城西劉府著了大火,雕欄玉砌燒得片瓦不存,劉府的大大小小,沒有一個活命。
聽到這個,粹郎發了瘋似地一路狂奔,他還心存奢望,也許,也許小宛還活著。劉府的大門還冒著煙,院門內能燒壞的早已燒壞,不能燒壞的也被旁人揀去。粹郎發了瘋似地在斷壁頹垣裡翻找,但是,除了失望,他還能找到什麼?就這樣翻找了三天三夜,最有興致的看客都散去的時候,粹郎絕望了,他蓬頭垢面,坐在地上,淚眼向天。
淚眼問天天不語,粹郎為小宛在鄉村祖墳裡立了一座衣冠冢,碑文上刻著“愛小宛之墓”六個字。緊接著吏部就來了公文,要他去到千里之外的青州昌樂縣就任縣丞。帶著揪心的傷痛,粹郎踏上了前赴青州的征程。
第五回又一年的雨後江南三月,年過不惑的傅粹郎攜帶子回鄉掃墓。
物是人非。桃林邊,古槐下,鞦韆依舊在風中飄飄蕩蕩。只是鞦韆上沒有一個梳著雙髻滿臉稚氣的紅裝少女,鞦韆下也沒有站著一個溫文爾雅的弱冠青衣少年。但是,鞦韆在
風中還是飄過來蕩過去,飄過來蕩過去…
“郎騎竹馬來,繞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傅粹郎的兒子看見鞦韆,歡快地跑過去,口裡還
頌著李白的《長幹行》。
“賣蔥油過了,賣蔥油過了,又大又好吃的蔥油餅…”古槐下,一個衣著襤褸的蒙面老婦正在叫賣蔥油餅。
叫回兒子,傅粹郎攜帶子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他不知道,旁的賣蔥油餅正用熾熱卻又是幽怨的眼神盯著自己。誰能相信,這個古槐下賣蔥油餅的佝僂老婦,就是當年那個在鞦韆上發出無
笑聲的梳著雙髻滿臉稚氣的紅裝少女。
風吹過來,繽紛的桃花瓣飛過鞦韆去,飛到行人的頭上身上,也飛到賣蔥油餅佝僂老婦的頭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