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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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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湖的午後,吹起一陣涼風,灑起濛濛細雨。

湖上有一葉扁舟,緩緩地划向長洲。

舟上只有兩個人:一個年輕的婢女,著雙槳,舟的前端,坐著一位姑娘,一身黑白相間的勁裝,右手握著一柄寶劍,臉上表情凝重,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扁舟穿荷拂蓮,少時來到長洲攏岸,姑娘跳上岸來,穿過梅林,立即就有兩名使女候著。

姑娘的臉上這才出笑容,點點頭,走到柴扉之前,就聽到薛夫人在草堂裡笑著說道:“小梅!歡你來到長洲。”姑娘緊趕兩步,跨進柴扉,越過院落,走進草堂,朝向薛夫人行禮說道:“向姨母叩頭!”薛夫人笑挽住說道;“小梅!家無常禮,再說,你如今不同了,離家很遠,難得回來一趟,回來你是客人,快別多禮。”小梅姑娘仍然恭恭謹謹跪在地上叩了三個頭,才站起來說道:“姨母!就是因為我不常在家,這個禮是要行的,頭是要磕的。一則謝姨母對我母親的照顧;再則要姨母派出得力的人,幫我做事…”薛夫人立即接著說道:“小梅!你把我們的情分說遠了。你不要忘記,你的母親是我的同胞姊姊,而你是我的姨侄女,血濃於水呀!我為你母女盡一點心意,還要記在心上嗎?”小梅姑娘說道:“多謝姨母!不過今天我是專程來姨母這裡,是有要事請姨母幫助我的。”薛夫人笑著說道:“有話儘管說,不要把姨母當外人。”小梅姑娘忽然向窗外看了一下說道:“聽小婢說,姨母家裡來了客人,怎麼不見呢?”薛夫人說道:“其實也算不得客人。”她對外面說聲:“請師姊前面坐。”這時候紫竹簫史從後面飄然而出,小梅姑娘站了起來,薛夫人說道:“小梅!這位是我同門師姊,你可以叫她一聲阿姨!”小梅姑娘還沒有說話,紫竹簫史上前雙手握住她的柔荑,含笑端詳著,讚不絕口說道:“我一直聽你姨母稱讚你人長得美,又聰明、又懂事、又有一身了不得的武功。我看這人間武林兒女的優點,都讓你給佔盡了。”小梅倒是恭謹地回答著:“謝謝阿姨的誇獎!”紫竹簫史說道:“其實也難怪,你有了不起的父母,所以,你繼承了他們的一切優點!

”小梅姑娘輕輕回雙手,毫不考慮地說道:“對不起!阿姨!這一點你說錯了,我是有一個了不起的母親,但是,我沒有一個了不起的父親,因為我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紫竹簫史和薛夫人對視了一眼,她立即說道:“小梅!這話我可不明白了。你爹是鼎鼎大名的武林劍神,無論是武功、人品、心地,都是為武林人士所崇仰的,而且他正是盛年,怎麼說你爹他…”小梅姑娘立即說道:“阿姨!那一定是錯了,我爹不是什麼劍神,也不是什麼盛年,他早在我呀呀學語的時候,就已經過世了。阿姨!你大概不知道,我從小是跟我娘長大的,母女二人相依為命,熬過不少苦子,如果我爹沒有死,我們為什麼會過這種苦子呢?”薛夫人說道:“小梅!你…”小梅姑娘立即搶著說道:“姨母!對不起!我說話太直率了些,衝撞了阿姨。阿姨!我向你賠禮。”紫竹簫史說道:“小梅!不要太拘禮,我想,我應該講個故事給你聽。”小梅姑娘搖搖頭說道:“謝謝阿姨!我現在已經不是聽故事的年齡了。姨母!對不起!我今天來到長洲,一則來向你請安;二則是來會一個人。”

“誰?”

“姨母!你當然知道他是誰,他人在哪裡?”

“你是說劍神趙雨昂嗎?”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劍神,我只是奉師命要來找他,我要將他帶回燕京。”

“小梅!你知道為什麼要帶他回燕京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師父叫我這麼做。”

“知道他跟你有什麼關係嗎?”

“姨母!我不要知道他跟我有什麼關係。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三個人與我有關係,我娘、我師父、還有就是姨母,除此之外,都與我沒有關係。”她的話,說得冷如寒冰,但是她的臉上,淡漠沒有任何一點表情。而且,她很平靜地向紫竹簫史點點頭說道:“對不起!阿姨!我的話是說絕了一點,難道你阿姨跟我不算是有很重要的關係?但是,那是另一種關係,算起來最親密的關係,只有這三個人。”薛夫人臉十分沉重,說道:“小梅!其實你知道得跟我一樣的清楚。趙雨昂是我的姊丈,他是你的親生之父。”小梅姑娘搖搖頭說道:“姨母!我無意頂撞你,剛才我已經說過的。我今年已經是二十一歲了,從來沒有見過我爹,甚至於從來就不曾聽說過我爹,如果我有爹,為什麼二十一年來都沒有見過?事實上從小,也就是說從我還不曉事的時候,娘就和我相依為命,艱苦備嚐。二十一年的歲月都過去了,突然這個時候冒出一個爹來,姨母!請問,如果是你,你能接受嗎?對不起!我的話是放肆了些,請姨母原諒!”薛夫人嘆息地說道:“小梅!這件事說來話長,實在是一個很不幸的誤會。人的一生不能沒有誤會…”小梅姑娘搶著接口說道:“誤會?如果說一個誤會,就可以拋棄兒二十多年於不顧,這樣的人配做誰的父親?”薛夫人痛苦地說道:“我說過,這件事說來話長,如果你瞭解這件事情的經過,你會諒解的。”小梅姑娘十分冷靜地說道:“我什麼也不要了解。姨母!你待我母女天高地厚的情誼,我永遠記得,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影響到我對姨母的尊敬。現在我向姨母告辭!”薛夫人立即問道:“為什麼?你現在就要走了嗎?”小梅姑娘說道:“姨母知道我今天來是為了什麼,在眼前這種情形之下,我留在長洲梅屋毫無用處;再說,有任何可以影響我和姨母之間情的事,我都不能做,我也不會做,所以,我只有離開長洲。”薛夫人說道:“小梅!人的一生悲歡離合、是非曲折,往往不是一時的論斷可以決定與瞭解的。因此,對於任何事,不要輕易地下斷語,那樣往往造成終生的遺憾!”小梅姑娘說道:“我再說一遍,任何事都影響不了我對姨母的尊敬!姨母的教誨,我會記在心裡。小梅就此拜別!”她恭恭敬敬地行禮,然後了無牽掛地,轉身外出。

當她快步走出門的時候,她又轉過身來,說道:“姨母!我想起一件事。”薛夫人連忙問道:“什麼事?小梅?”小梅姑娘微微笑了笑說道:“這些年來,姨母從來沒有連名帶姓叫過我。姨母!你該沒有忘記吧!我姓何,我的姓名是何小梅。”薛夫人一愕,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小梅姑娘又說道:“一個能被武林中稱之為劍神的人,相信他的武功一定有過人之處,他的膽識氣魄,一定也有過人之處,臨事苟免,這似乎不是武林中劍神應該有的行為!”薛夫人立即喝道:“小梅…”小梅姑娘笑笑說道:“天地雖大,但是如果存心要躲避某一個人、某一件事,那是不簡單的。相信我和這位劍神趙大俠,總會有晤面的一天。到那時候,我何小梅的第一句話,就是:瞧不起他,他不配被武林中尊稱為劍神。”她跨出了門,走得很快,霎時間,遠遠聽到欽乃一聲,有船離去。

薛夫人滿眼淚水盈眶,扶著椅子,人在那裡幾乎是搖搖墜。

紫竹簫史神情黯然,默默無語。

突然聽到海虎兒在後面叫道:“師父!不好了!”薛夫人心神一凜,她和紫竹簫史雙雙搶到後進,只見趙雨昂躺在地上,狂噴鮮血。

沒有等到薛夫人驚呼出聲,紫竹簫史閃身一撲,伸手點住趙雨昂的前幾大主,急血不能歸經,那是立即就會死人的。紫竹簫史閃電出手,止住趙雨昂的血,再回頭向薛夫人說道:“有藥嗎?”薛夫人點點頭,海虎兒很快拿來藥囊,薛夫人從藥囊裡取出一瓶藥,傾出三粒火紅的丸藥,讓婢女喂下去,又讓海虎兒在趙雨昂的前以手掌推拿。

這一連串的處理,趙雨昂臉蒼白如紙,悠悠嘆了一口氣,眼角滴下一顆淚珠。

薛夫人愴然叫道:“雨昂大哥!你要原諒小梅…”趙雨昂苦笑說道:“我怎能夠怪她,她說的一點也不錯。一個誤會就能撇下她母女二十多年於不顧,我不配做她的父親。”紫竹簫史此時正說道:“雨昂兄!我已經說過,你也毋須過分自責,一件錯誤的釀成,是諸多因素造成的。當然,你是當事人,你比我們任何人都要難過。不過…”她沉聲說道:“徒然急痛於心,是於事無補的。尤其對你的健康,這已經不是你個人的問題,你要多保重。再說,如果你因此而病,恐怕也不是冷梅大姊所願意聽到的吧!”趙雨昂緩緩掙扎起來,他朝著紫竹簫史以及薛夫人拱拱手說道:“簫史!寄梅!二位的金玉良言,我會深記在心。現在我有一個請求,請你們二位同意我去清涼山。”薛夫人說道:“大哥!你用不著說請求二字…”紫竹簫史說道:“雨昂兄!沒有人會反對你去清涼山,不過在這種情形之下,容我多言,你去清涼山,如果遇上小梅,你會怎樣去對她呢?”趙雨昂苦笑說道:“簫史!我不會忘記她是我的女兒!”紫竹簫史點頭說道:“人倫大道理還用得著我來饒舌嗎?不過,人總是人,七情六慾要到七十歲才能隨心所不逾矩,誰都有動的時刻,但是,只是那一刻,就可以造成終生憾事。記得我文璧二哥去見文山大哥的時候,我可以想到文山大哥在乍一見面的一刻,他曾經有殺死他的念頭。當然他沒有,他也不能,在幾經調理之後,他還是寫了一首詩,宣洩了他對偷生不忠的人的譏諷。雨昂兄!你明白我說這些話的意思,我當然會相信你的修養,但是,能在緊要關頭,多一口氣,可以減少後的煩惱。”趙雨昂拱拱手連聲說道:“謝謝金言!銘刻五衷!”薛夫人說道:“雨昂大哥!要走也不急於此一刻。晚飯總是要吃的,尤其你這樣急血攻心之後,你走,我不放心!”趙雨昂說道:“寄梅二妹!我此去不是去拼命打架!”薛夫人說道:“雨昂大哥!雖然不是拼命,難道你願意讓冷梅大姊在二十年後,見到你的第一面,就是如此滿面病容嗎?”趙雨昂低頭看看自己,確是滿身狼狽,這滿臉病容也是可以想見的。

薛夫人擺手吩咐:“準備晚飯!”又吩咐海虎兒:“請你師伯去梳洗。”這一頓晚飯吃得大家心事重重,趙雨昂在喝完一碗真正老山參燉雞湯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紫竹簫吏贈給他的青虹寶劍,遞還給紫竹簫史。

紫竹簫吏微笑說道:“雨昂兄!你是需要寶劍的!”

“簫史…!”

“對冷梅大姊你需要的是懺悔的情,深深的愛;對小梅你需要的是寬恕和容忍,當然這都不需要寶劍。劍神手中的劍,是代表著正義與公理,當有人滅正義、悖公理的時候,你還是需要劍的。你應該可以想到,在玄武湖畔,在清涼山的途中,沒有小梅以外的人嗎?”

“簫史之意?

“雨昂兄!因為你的心情受到嚴重的戕傷,這一點我是能理解的,要不然你如何不能瞭解?樂如風能鼓動小梅前來金陵,她豈能不派別的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