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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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我回到家裡之後，並沒有見到星，我知道星是去見餘大勇了。關於人搜索的事，我似乎還是幫不上什麼忙。但是我知道這是因何而起，總算是讓心緒平靜下來一些。

下午四五點鐘，我先去了爸爸那裡，我又一次去了夜市。我的心態彷彿比前一天好了許多，我雖然依然沒有喊出聲來，卻開始對從我面前走過的人，主動地推介起那些“孤兒”來。不時地有人蹲下身來，翻動一番，最終還是大多放棄。直至晚上九點多鐘，我一點兒收穫都沒有，只好悻悻地離開了那裡。我在爸爸家草草地吃了幾口剩飯，為的是回家不讓星有什麼疑問。當我從爸爸家輾轉到星的住處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半鐘。

星早就回到了家中，一直坐在電腦前等著我回來。不知道是何緣故，我只看了星一眼，就再也不敢正視她，彷彿怕她看出我的破綻。我更害怕她問我去了哪裡。我的擔心並沒有抵消她的猜疑，她還是問起了這樣的問題。她問我為什麼接連兩天都會回來得這樣晚。我沒有辦法回答她，有意識地迴避著她，我走進了衛生間。當我走出來之後，星依然不依不饒。我本沒有認真去編造謊言，不論我怎樣用心，都不會那樣天衣無縫，這一點我是清楚的。因為我剛剛回到故鄉，本就沒有機會參與那麼多的社會活動。當星繼續不依不饒時，我便順口說了句“去爸爸家了。”我知道這樣說有些拙劣，可就算是我認真起來，像編織花環那樣編織謊言，我也無法編織出美麗來。星產生了新的疑問“昨天晚上剛去過，今天怎麼又去了？有什麼急事嗎？”我順口回答“爸爸是想通過他的一個老同事幫我找一份工作。”星坐直了身子，像是來了神“你爸爸還有這樣的同事？你就不要抱什麼幻想了。他可能還不知道現在找一份工作是多麼艱難吧？即便是有合適的工作崗位，你如果不使銀子，也不好使。我的一個同事的妹妹是學醫的，大學畢業之後，忙乎了快一年了，也沒有著落。她明明知道第一人民醫院需要醫生，也有人想幫她這個忙，幫忙的人當時就提出來需要二十萬元。”我打斷了她的話“就算是她進到醫院裡，這筆錢給誰？”星猶豫了半天，才說道:“咱們不管這錢給誰，反正是她得付出這樣的代價。否則，連機會都沒有。”我們扯得越來越遠，正好也轉移了星的疑問。我果斷地抓住這樣的機會，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她的身上。我讓餘大勇為我保密，我卻想迫星就範“你下午去了哪裡？”星先是愣了一下“怎麼想起我來了？”

“去忙乎人搜索的事了？”

“看來是讓我猜對了。”其實，餘大勇已經將我出賣了。將我出賣給了星，星下午確實去了他那裡，星也知道我上午已經與餘大勇見過面。星向我道了一聲對不起。我沒有指責她。說到那四個彪形大漢的野蠻行徑的時候，星彷彿比說起我的事來還動情。

我理解她，就算是拋開一個記者的身份不說，就算是一個普通的女，當聽到有人向自己傾述這種喪失人，喪盡天良，顛覆人倫的恐嚇時，還能無動於衷嗎？其實，當我離開餘大勇的時候，一路上，我的腦海裡一直就被這件事糾纏著，星用違揹我的勸告的代價，想努力去捍衛一個女的尊嚴，她沒有做錯什麼，這與她在德國漢堡救下我時的那種行為，顯然是異曲同工。

星自然地坦白了下午與餘大勇見面時商量過的事情。下午，星已經將一個聲明發在了自己的博客裡。她在聲明中重申了自己與菸草局長的瓜葛一事純粹是無稽之談。我對她這樣做，從心底裡贊成。這件事也只能僅此而已。

星還告訴了我一個利好消息，她準備在短時間內回報社上班。餘大勇已經幫她做好了報社領導的工作。報社領導並沒有表示反對。

第二天上午八點多鐘，我們剛剛起不久，我便接到了爸爸的電話。他只是讓我上午去他家裡一趟，說是有事要找我。

星已經知道我與爸爸通話的內容，她知道我爸爸讓我去他那裡。

星在我還沒有出門之前就離開了家，她說想去洗一個桑拿。她出門後，我接到了一個還在德國上學的同學的電話，他想與我視頻聊天，想了解一下我回國之後尋找工作的受。他父母不想讓他回國就業，他自己一下子也沒有了主意。我在網上與他聊了很長時間，才想起來應該去爸爸家裡的事。

快到中午時，我走進了爸爸的小屋。還沒有等我與爸爸多說什麼，星竟然走了進來。這讓我頓時驚呆了。我害怕她看到堆在房間裡的那一堆服裝尾貨。她是一定會問起此事的，我怎樣向她解釋這一切呢。

此刻，我已經顧及不了爸爸找我回家是因為何故了。

我像是犯了錯誤的小學生那般膽怯。我緊張地接著星面對那堆尾貨時疑惑的眼神。

40星一下子就覺出了我的異樣，她徑直走近了那堆“孤兒”看得出她已經將那堆東西與我聯繫在一起了。我覺到了爸爸目光的焦灼，焦灼中有那麼多的無奈與難為情。星不停地翻動著那些東西，卻什麼也沒有說。當她直起身來的那一刻，她的目光中並沒有我想象中的斥責和抱怨。她的冷靜讓我有些膽怯。

“這兩天你到這裡來，就是因為這個？”星終於向我提出了問題，她的態度依然是那樣地冷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瞭解她的緣故，我還是覺到了她內心的那份失落。

我乖巧地點了點頭。

星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坐到了我的對面“你打算做多久？”她的眼睛已經溼了。

我並沒有馬上回答她的問話。我是不難回答她的，只是此刻我想到了與爸爸簽下的那份君子協定。星的主動發問，把我爸爸擺脫了出來，爸爸已經不需要再為我保密，這避免了爸爸此刻的尷尬。可是我沒有想到，爸爸找我來竟然也是為了這件事，他原本是想與我單獨見面。星的突然到來，像是在他的大腦中植入了木馬病毒，程序已經被打亂了。爸爸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星卻是那樣地成，成得讓我無法相信她是一個比我晚來到這個世界兩年多的八零後，成得竟然讓我不敢在她面前掩蓋什麼，成得讓我此刻不敢正視她。星起身站在我身邊，我依然坐在那裡，她的手先是放在了我的頭上，一陣漫遊之後，滑動到我的肩上“對不起，是我讓你回到了故鄉，如果不是因為我，你是不會這樣無奈的。”那一刻，我從來就沒有覺到我竟然是那樣地脆弱，脆弱得像是一個孩子。我哭了，我像是一個被冤枉了的孩子，覺到了被正名之後的無辜，我的情緒一下子傾瀉了出來。

我有一種將頭依偎在她懷裡的渴望，我沒有哭出聲來，那是因為我顧忌到了爸爸的目光。

此刻，星讓我領悟著高遠純淨的動。那超越語言，跨越心靈的問候，讓我像是坐在一盞燭臺前，呼著暗淡中的昏黃，儘管昏黃，卻讓我覺到了人的溫度。

我知道尊敬使人高貴，愛會使一個人堅強，我像是盲人受到了彩，我浸潤到了充滿人美的關愛。

如果不是因為星的出現，我是不會承受這樣的無奈的。可是如果沒有星的出現，我可能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這是我對星那句話做出的第一反應。可是我終於沒有說出口來。那是因為那樣做會讓我覺太書生氣，也會在爸爸面前洩了我曾經自殺的天機。即便是此刻知道此事，他也是不能容忍的，他不能夠容忍他的兒子那樣地懦弱，他不能夠容忍他的兒子曾經那樣輕視過他賦予給我的生命。這是我所想象的到的。

我的目光移動到爸爸身上，爸爸表達了他的觀點。

這時，我才知道爸爸找我來也是為了這件事。原來，當我不容分說地要將服裝尾貨送到他那裡的時候，他就產生過疑問。可是他已經無法阻止我那樣做。連續兩個晚上，他都在我帶著東西離開他那之後，一個人悄悄地尾隨在我的身後，他站在離我不遠處的陰影裡注視著我的行蹤。他顯然比我更瞭解這座城市的消費群體對我這種行為的需求，他當然知道我這樣做的最終結局。他更在意的是我的心理受。當前一天晚上，他先我一步回到家時，他一夜幾乎沒有入睡。第二天早晨便打電話讓我前去家中，就是想讓我立即中止那份無奈。

爸爸洩的天機，像星的關愛一樣，又一次動著我。在這動之中，我彷彿還有幾許內疚。已經到了應該為爸爸點兒心的年齡，還讓爸爸如此牽掛，我頓時覺到對不起爸爸。

我將這批服裝尾貨的來歷告訴了星，我在星和爸爸面前明確表示，將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此事了斷。我努力打消星與爸爸的顧慮，我竟然在爸爸這個魯班面前起了大斧“其實世界是一面多稜鏡，悲觀者看到的是自己沒有什麼，而樂觀者看到的是自己擁有什麼。”星與爸爸當然都知道，那不是我此刻心裡的真實受，我只是在他們面前作秀而已，我遠沒有像大海一樣虛懷若谷。他們再也沒有說什麼。爸爸站了起來，從另外一個房間裡拿出了一個東西，給了我。那是一個存摺，那是他的工資存摺。我執意不肯接受，存摺在我和爸爸之間不停地來回傳遞著，像是火炬傳遞。我終於發火了，我是含著淚在他面前發出了近乎怒吼般的聲音“爸，我不可能這樣做。這是不可能的。”存摺終於在爸爸手裡停止了傳遞。

我和爸爸的眼睛裡都同樣充滿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