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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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談,因為一方面要化除猜疑,特顯親熱;一方面是應酬欽使。不敢怠慢,兩下一湊,不覺忘倦。最後是李太后囑咐孟昶,設宴款待欽使;賓主易位,原不合禮,但竇儼為了表示“不見外”略略客氣了一番,便即欣然接受。
但剛剛排開筵席,主客猶在謙讓座次之際,只見李廷珪神倉皇地走了進來;發現竇儼,自知失態,想要掩飾,卻已不及。
“何事?”孟昶也有些緊張。
李廷珪有些遲疑,顯然是顧忌著竇儼,有話不便明言;竇儼知趣,便站起身來,想要回避。
越是如此,越使孟昶覺得不妥,一面拉住了他,一面向李廷珪使個眼,並且微帶不悅地說:“有話就說,何用如此?”李廷珪也省悟到自己的態度錯了,不能再瞞著竇儼;否則會引起難以解釋的誤會,因而定定神說:“消息還不知靠得住、靠不住?據說,綿州有人作亂。”就是這樣輕描淡寫的語氣,已令滿座皆驚,孟昶急急問道:“作亂的是些什麼人?”
“是…”李廷珪很吃力地答道:“是發向京師的士兵。”孟昶神大變!發向京師的士兵,就是蜀中的降卒;降表上一再保證歸順,誰知中途發生叛亂情事,這如何向朝廷
代?因此不自覺地轉臉去看竇儼。
竇儼跟他一樣不安;但不安的原因不同,即使降卒反叛的詳細情形並不知道,亦可斷定與孟昶無關;他沒有膽量在既降之後,出爾反爾,同時他也沒有能力指揮降卒作亂——如果有此能力,也就不會投降;竇儼所憂慮的是,叛亂將會擴大。王全斌的部屬,軍紀不佳,他早有所聞,也許不僅僅是降卒叛亂,還有蜀中的百姓在內。
當然,他內心的想,不願形之於表面;彼此的立場不同,在他來說,首先要保護朝廷的威信,如果驟聞驚耗,便化形於
,豈不是“滅自己的威風,長他人的志氣”?
因此,他便安孟昶。
“殿下無須過慮!照我想,或者是一時的誤會;有呂參政和曹國華在那裡,自能善了此事。”聽竇儼的語氣,對孟昶並無懷疑指責之意,在蜀國君臣,自是一大安。但說呂餘慶和曹彬能“善了此事”究竟不過揣測之詞,而且此刻也還談不到如何了事,首先得要把真想
清楚了再說。只苦於雙方互有顧忌,不便探索;因此面對盛筵,無不是食不甘味,只想早早散席,好細問究竟。
草草終場,等竇儼告辭上岸,孟昶迫不及待地問李廷珪:“到底是怎麼回事?”
“綿州一帶,有十幾萬人在反抗宋軍。”
“十幾萬人!”孟昶大驚失“如何
出這麼個大變故來?”
“據蜀中來人說,變亂之起是如此——”變亂之起,起於王全斌的失職。兩路宋軍,紀律各異,歸州路由於曹彬的約束,秋毫無犯;鳳州路則正好相反,王全斌自到成都,夜開筵慶功,縱容部下,恣意騷擾,因此民間怨聲載道。曹彬曾數次苦勸王全斌班師,並無效果,反倒生出些意見,對於撫輯
亡,處置降卒等等善後事宜,聚訟紛紜,莫衷一是;使得蜀中的百姓,越發輕視宋軍,以致於好好的一片局勢,自己把它搞壞了。
在孟昶剛要離開成都時。朝廷就有詔旨,將降卒分批調赴京城,每名發給“裝錢”十千,這是皇帝的德意,降卒無不歡欣;但歸州路逐旨辦理,鳳州路卻無動靜,相形之下,王全斌所受降的那些蜀軍,自然憤憤不平。
“裝錢”終於發下來了,但打了一個很大的折扣;於是在綿州的降卒,首先鼓譟叛亂。心懷怨懟的百姓,很容易被煽動劫持;叛亂由綿州向四面擴散,已有十幾萬烏合之眾,公推文州刺史全師雄為頭目。
“糟了!”孟昶聽到這裡,失聲而言:“全師雄一向能善撫士卒,有他領頭,事情就難辦了!不過我倒不明白,全師雄是極明理的人,如何這等不知輕重?”
“他是受了脅迫;也怪王全斌不好!唉,”李廷珪痛心疾首地:“都像曹彬那樣,就不會有如此糟不可言之事了!”
“且莫管曹彬!你只說王全斌如何不好?”
“話要從全師雄說起。”李廷珪答道:“全師雄原已攜同眷屬,預備取道劍閣赴成都,走到綿州,碰上叛亂;他深恐捲入漩渦,躲入民家,誰知道為亂軍找到,推為主帥。看樣子他先是虛與委蛇,直到米光緒去招撫,才得他鋌而走險。”
“米光緒是何許人?”孟昶詫異:“既是招撫,怎麼反得全師雄鋌而走險?”
“米光緒是宋軍的馬軍都監。他哪裡是去招撫?一到就殺了全師雄的親屬,納了全師雄的愛女。這下,全師雄才真的反了。”孟昶長長地吁了口氣,閉上眼睛,不住搖頭。好久,他才張眼,眼中有無限悲痛和惶惑。
“官家!”李廷珪低聲說道:“此事須作速為計,不然恐遭連累。”孟昶點點頭:“我也想到了。你找大家來談一談!”於是李廷珪傳話召集仁贄、仁裕、仁、元(吉吉)和李昊等人,開會商議對策。會中的意見極為分歧,有的主張派人回成都,協助王全斌平服叛亂;有的卻主張與全師雄取得聯絡,相機行事。這是兩個極端相反的想法。最後,孟昶採取折衷的、也是最持重的建議;這個建議出於李昊,他認為既已歸順納土,則蜀中的治亂,朝廷自會處置,不宜過問,現在所要做的只是一件事,向朝廷表明,綿州之變,毫不知情。
孟昶和李廷珪都認為李昊的辦法最適宜。不過也不宜把此事看得太鄭重,反形成情虛的跡象;所以不必上表申述,只要遣人向竇儼有所表白,他自然會奏陳皇帝。
“明天一早,就是你去一趟吧!”孟昶這樣對李昊說。
對於這個意外變故的處置,總算可以告一段落,但孟昶內心的不安,不但不能因此而消滅,反由於越想越多、越想越深而加重了。一直到深夜中,猶自兀坐燈下,不想歸寢。於是,花蕊夫人也開始不安了。
她也聽到了綿州變亂的消息,但一直不想跟孟昶談這件事;因為她要表示出與李昊的想法一樣,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管它太平也好,叛亂也好,反正與己無干。但是,這時候她卻不能不談“官家,”她坐在他身旁問道:“可是在想綿州?”
“豈僅綿州?”孟昶抑鬱地說:“慧兒,我好悔!”怎麼吐出這樣一句話來?花蕊夫人悚然驚問:“悔什麼?”
“不該棄基業——”一句話不曾完,她急急伸出一雙白晰豐腴的手,掩住孟昶的口;同時警惕地看著船窗外,怕有人聽見了,傳出去便是有了“異心”!
他輕輕把她的手拉開了握著,放低聲音又說:“早知如此,不如拼一拼!”
“事到如今,何出此言?”
“委屈所以求全,一為老母,二為蜀中百姓;只為不願生靈塗炭,才開城乞降。誰知王全斌、崔彥進、王仁贍,竟是這樣子可惡!”
“那也不能這麼說。”花蕊夫人一半勸,一半也是平心而論:“宋朝天子,總是仁厚之君,明明在汴梁出師時,曾有嚴厲告誡,務必整肅軍紀,愛護百姓;如今王全斌等人違旨妄為,將來必獲嚴譴。”
“然而眼前已苦了蜀中百姓。”
“當時如果拼到底,難道就不苦百姓?而況…”花蕊夫人冷笑道:“誰是肯為官家拼命的?”孟昶不響。拋卻往事,又想眼前,只有寄望於朝廷。
“趙家天子得知此事,不知如何想法?”他問。
“自然是發怒,必有振飭紀綱的詔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