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章小說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第五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我要見你們堂官——寶大人。”

“寶大人”是指寶鋆,留京的內務府大臣之一。這一下,那主事知道關係重大了,隨即答道:“好!我先替你找個地方歇著。等我去回了寶大人再來招呼你。”於是小安子被安置在一間內務府官員值宿的屋裡,雖有茶水招待,其實卻是軟。約莫過了有個把時辰,那主事親自來帶領小安子,坐上一輛遮掩得極其嚴密的騾車,由便門出宮而去。

到了一處大宅門下車,小安子被領到一處極其幽靜的院落,寶鋆一個人在書房裡坐等,見了面磕了頭,他開門見山地問道:“安德海,說你有話,非要見了我才能說,是什麼話?

快說!”

“有張字兒,先請寶大人過目。”小安子一面說,一面從貼小褂子上,縫在裡面的一個口袋內,取出來一封信,由於汗水的浸潤,那封信既髒且爛,並有臭汗,寶鋆接在手裡,大為皺眉。

等把信箋了出來,寶鋆才看了第一句,頓時肅然改容,站了起來,轉身面北,恭恭敬敬地把那張信,高捧在手,小聲唸完。這不是一封平常的信,是太后的親筆懿旨。原來應是硃筆,國喪期間,改用墨筆書寫,只是簡簡單單幾句話:“兩宮皇太后同諭恭親王:著即設法,火速馳來行在,以備籌諮大事。密之!特諭。”書法拙劣如蒙童塗鴉,而且“籌”字筆畫不全“密”字也寫白了,變成“”字,但措詞用語,確是詔旨的口氣。特別是有起首和押腳,鈐用藍印的“御賞”和“同道堂”兩方圖章,更可確信旨意出自親裁。

可是“這是那位太后的手筆呢?”寶鋆重新坐了下來,這樣發問。

“是兩位太后商量好了,西面太后親自動手寫的。”小安子一面扣著衣鈕,一面回答。

“喔!”寶鋆坐了下來,揚一揚手“你起來說話。”

“是!”小安子站起來,垂手站在寶鋆身旁,又說“兩位太后吩咐:到京以後,最好能見著六王爺,面遞密旨。倘或不能,給寶大人或者文大人也一樣。如今見著了寶大人,我就算差了!”

“好,好。回頭我親自轉六王爺,你放心好了。”停了一下,寶鋆又說“我還問你一句話,這道密旨,為什麼給你送來?”這一問,正好問到小安子得意的地方“回寶大人的話,”他揚著臉侃侃而談:“這道密旨,關係重大,兩位太后得派一個親信妥當的人專送,可是要公然派這麼個人回京,肅中堂一定會疑心,誤了大事。為此,西面的太后,才想了這麼一條苦計。

寶大人,你看,”小安子拿手指一指他的張大了的嘴“慎刑司二十皮巴掌,打得我掉了三個牙,滿嘴是血。話說回來,這也算不了什麼!安德海赤膽忠心保大清,只要辦成了大事,就把條命賠上也值。寶大人,你說是不是呢?”這傢伙得意忘形,竟似朋輩晤談的語氣了。

寶鋆有啼笑皆非之,但此時還不能不假以詞。寶鋆年輕時,也是鬥雞走狗,賭酒馳馬的旗下絝袴,這時便索出以佻撻的姿態,站起來一拍小安子的背:“好小子,有你的!記上你大功一件,等兩宮迴鑾,一名總管太監,跑不掉你的!”

“全仗寶大人栽培!”小安子笑嘻嘻地請了個安。

“可有一樣,”寶鋆立刻又放下臉來說“不準把你這一趟的差使,跟人透一個字!”

“我決不敢!”

“好!你今天就進宮去當差,派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寶鋆再一次提出警告:“你要自以為立了功勞,不把別人放在眼裡,鬧出事來,我可救不了你!”等把小安子送走,寶鋆隨即吩咐套車,一徑來訪文祥,密室相晤,出示太后的親筆,文祥頗意外,等寶鋆細說了經過,他越覺驚奇“想不到‘西面的’,頗具幹才!”他點一點頭說“是位可以共事的,那個摺子上的正是時候。”原來恭王早就上了一個請求叩謁梓宮的摺子了。

那是據曹毓瑛的報告和建議,經過縝密研究以後的決定。

在曹毓瑛的“套格密札”中,對於西太后堅持章奏呈覽,以及用御賜兩印代替硃筆的經過,曾有所陳敘,同時他也概述了行在官員的觀,認為西太后的舉指應該刮目相看,肅順,怕的是遇到了一個難惹的對手。因此,他建議恭王,不妨奏請叩謁梓宮,章奏即由太后親覽,自然就會准奏,相信恭王到了熱河,西太后一定會有指示,那時見機行事,可進可退,不失為當前唯一可行的途徑。

這個建議經過文祥、寶鋆與朱學勤多方研究以後,認為有利無弊,所以奏請叩謁梓宮的摺子,在三天前就用“四百里加緊”的驛遞,專送熱河。原意只是觀望風,所以並無準備,而且也不必急著動身,但此刻奉到了機密懿旨,情勢大變,一切便都要重新估量和安排了。

恭王左右的智囊,有一套極有效率的辦事程序,寶鋆多謀,文祥善斷,機密文件的草擬和策應聯絡的工作,則歸朱學勤,有時也幫著出主意,而恭王的老丈人,歷任封疆的桂良,見多識廣,在疑難之際,是個最好的顧問。當時,文祥寫個“乞即顧我一談”的名片,派人套了車去請朱學勤,朱家回說主人不在家,於是輾轉追蹤,終於在宣武門外琉璃廠的一家古玩店裡,把朱學勤找到了。

等他趕到,文祥與寶鋆,已經將那道密旨,通前徹後地研究過了。西太后想抓權,又與肅順不睦,召恭王去“籌諮”的“大事”當然是密議去肅之計,值得重視的是,東太后的態度,既有“兩宮同諭”的字樣,又鈐有“御賞”印,則此密旨,自然是東太后所同意的。但疑問也不是沒有,到底是東太后衷心贊成,還是因為秉忠厚和平,卻不過西太后的情面,甚至壓,勉強蓋了那個“御賞”印的呢?

看起來,還是後者的成分居多,因為大行皇帝剛賓天的那幾天,外間傳言,兩宮為了禮節細故,不甚和睦,而肅順又極尊敬東太后,依常理來說,她不可能幫著西太后來對付肅順。

“這一層一定要清楚。”文祥在寶鋆把整個經過情形,跟朱學勤約略說明以後,緊接著提出了一個辦法:“修伯,你把小安子找到什麼嚴密的地方,仔細再問一問,兩宮常相處的情形。如果兩宮同心,諸事好辦,倘只是‘西面的”一頭兒熱,那就得步步為營,先留下退身的餘地。”說到這裡,他轉臉看著寶鋆:“佩蘅!你覺得我的話如何?”

“高明之至!”寶鋆隨即向朱學勤說:“事不宜遲!小安子此刻大概還在內務府,我派人陪了你去。”

“二公老謀深算,自是智珠在握。不過我有個看法,此事兩宮同心,似無可疑。”

“何以呢?”寶鋆極注意地問。

“聽說宮女雙喜,是東太后的心腹?”

“啊!”文祥與寶鋆同時發出輕呼,他們都領會了這出“苦計”的配角是雙喜,若非東太后同謀,雙喜就不可能“上場”的。

“修伯的心思比你我都快。”文祥滿意地向寶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