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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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麗一回到南州,市委組織部的通知就來了,讓她去組織部談話。因為組織部是電話通知,通知時沒有說清楚應該去找誰,接電話時宣傳部辦公室馮主任也沒敢多問,所以萬麗也不知道誰會跟她談話。她先到了組織部辦公室,問了一下,辦公室的一位同志站起來和萬麗握手,說,噢,是萬麗,我是辦公室副主任,你就叫我老鄭好了,向部長在辦公室等你。萬麗心裡猛地一跳,就慌亂起來,老鄭不由分說就帶著她往前走,萬麗的腳本不聽使喚地往前挪著,一瞬間她希望向部長的辦公室遠一點,再遠一點,好讓她有個思想準備。可是,走了幾步,就已經到了走廊盡頭,老鄭輕輕地敲了敲門,向問在裡邊說,請進。
老鄭輕輕地推開門,並不進去,只是半躬著身子站在門口,輕輕地說,部長,萬麗同志來了。萬麗雖然跟在後面,但也已經看到了向問,向問的表情很正常,笑也笑著,但卻始終是那樣一種平淡得幾乎看不出笑意的笑,嘴上說,好,萬麗來啦,進來坐吧。老鄭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讓萬麗進去,自己跟在萬麗後面,等萬麗在沙發上坐下,他泡了一杯茶端到萬麗面前,仍然輕輕地跟向問說,部長,我,走了。向問點了點頭,他就退出去了。整個動作連貫練有板有眼,身子基本上是半躬著的,說話的聲音始終只在嗓子口上,又輕又柔。他退走以後,萬麗緊張的心情更緊張了,
覺手心裡都出汗了。
向問開始也不說話,目光一直平平和和地看著她,好像要在她臉上看出些什麼東西來。看了半天,向問忽然說,萬麗,考慮過自己的工作安排沒有?萬麗原以為向問會跟她拉幾句家常。細細一算,從向問離開南州到今天已經四年多快五年了,向問回來後,萬麗去黨校前雖然見過向問一兩面,但沒有說話,甚至連起碼的問候也沒有,所以,今天的相見,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久別重逢,向問怎麼也應該噓寒問暖說幾句呀,哪料他一開口就已經在談工作,萬麗心裡一酸,但是忍住了,知道向問在等她的答覆,就老老實實地說,還沒有想。向問點了點頭,說,也是,剛剛才回來嘛,哪有像我這樣急的,是不是?
萬麗剛想放鬆一點,向問卻絲毫不給她時間,馬上又說,現在有個位子,三種可能,想聽聽你自己的想法,一個是留在宣傳部,宣傳部的同志也很歡你回去,好處呢,你也可以駕輕就
一些,再說了,作為一個女同志,在宣傳部工作還是比較合適的;第二個去處,現在就調一個單位,到政府那頭,旅遊局缺一個副局長,你過去,與你的專業可能不太一致,但也可以學起來嘛;第三呢,市裡正在籌建舊城改造指揮部,趙副市長兼任總指揮,建設局劉局長兼第一副總指揮,你如果去當他們兩個的副手,行不行?
不等萬麗有任何想法,向問又說,指揮部雖然放在建設局,但級別上與建設局平級,歸市委和政府直接領導,正處單位。你看如何?萬麗心頭亂成一團,臉上發熱發燙,眼睛都不敢看向問,以萬麗對機關幹部任免制度的瞭解,恐怕很少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組織部長拿出三個位子讓她挑選?
萬麗慌不擇詞地說,向部長,我,我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向問點了點頭,但態度仍然平靜,平靜中略帶嚴肅,說,我理解,我並不是現在就要你作決定,但也不能拖太長時間,三天,三天行了吧,你回去好好想想,和——他忽然停頓了一下,又說,自己好好考慮,最後給我一個答覆。萬麗掙扎著說,那、那向部長您、您的意見——向問忽然出一絲難得一見的真正的笑容,說,你倒來將我一軍啊,我現在是聽你的意見,我要是已經決定了我的意見,還聽你的意見幹什麼?萬麗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向問的辦公室的。
萬麗回到宣傳部,恍恍惚惚地坐下來,她雖然已經是副處級,但現在的職務還是宣傳科的科長,離開崗位去省委黨校半年,宣傳部也沒有免去她的這個位子,副科長是她去黨校以後從人事科調過來的江平,原來是科員,過來就提副科了,另外又增加一個年輕的大學畢業生,也是女的,叫金小紅,金小紅看到萬麗,十分崇拜的樣子,說,萬科長,我一來就聽說你了,今天才見到,真是名不虛傳啊。
萬麗也不知道金小紅說名不虛傳傳的是什麼,只是笑了一下,江平卻認真地對金小紅說,小金,萬麗可不是科長了,她早已經是副處級幹部了,而且,而且,很快就——他的後半句話沒有說出來,金小紅就慌了,趕緊說,對不起,萬,萬——她顯然不知道應該稱呼萬麗什麼了,尷尬得不行,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瞭解情況,對不起,對不起。萬麗說,江平,你跟小金亂說什麼呢,喊什麼都不要緊,喊名字更好。
江平笑道,喊什麼是不要緊,但是事情要搞清楚嘛,是什麼就是什麼,名不正言不順怎麼行呢,小金,機關跟社會上還是有所不同的呀。金小紅還在緊張慌亂中,萬麗實在看不下去,趕緊打岔說,小金,你這件衣服哪裡買的,式樣很別緻。不料小金更慌了,都有點語無倫次了,說,我,我,是人家的,人家送的,我知道穿這樣的衣服上班不大好,但是,但是,其實,其實,我本來今天就不想穿的,都怪我姐姐,硬說這件衣服好看——說著說著,眼淚都快下來了。萬麗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剛剛畢業的女大學生會是這麼一個膽小怕事的人,想自己當年進機關,雖然也是小心謹慎的,卻還不至於到這一步。眼前這個金小紅,實在有點過分,如果機關都是這樣子的,進機關還有什麼意思,真不如不進,更何況,今天的時代,與萬麗當年進機關的時候,也大不一樣了,現在的大學生,都敢在學生宿舍裡做愛了,相比起來,這個金小紅簡直就像是從上個世紀、至少從六七十年代回來的,比當年的餘建芳還要苛求自己,太不可思議。後來等金小紅一出去,萬麗就跟江平說,這個金小紅,怎麼回事?為件衣服緊張成這樣?江平說,嚇的吧?萬麗說,誰嚇的,你嚇的?江平說,跟我有什麼關係,我這樣子,嚇她也嚇不住呀。
萬麗說,那怎麼回事,她進來多長時間了?江平說,剛進來沒幾天呢,才畢業的嘛。萬麗說,你跟她談過話?江平說,談話是你的事情,我哪敢越俎代庖啊?萬麗道,那要是我一直不回來呢?江平道,不是知道你要回來了嗎?萬麗不說話了,不管向問那裡怎麼急著要給她安排新位子,但至少這三天中,她還是宣傳科的科長,跟新來的同志談話,是她的工作,也是她的責任。
當然萬麗也完全可以把這件事情拖一拖,沒有人會催她,她完全可以拖到新的任命下來,就不用跟金小紅多說什麼了,可萬麗內心,卻很想跟金小紅談一談,在她進婦聯的頭一天,許大姐談過以後,就是餘建芳,餘建芳說,別看我們人手少,我們的工作很重要,說完就埋頭看材料了,也不給她代工作,也不作任何的指點。萬麗正想著,就聽到江平問,去過組織部了吧,定了嗎?到哪裡?什麼時候走?萬麗心裡猛地一驚,才回過神來,向問那裡,還等著她的答覆呢,怎麼一下子就被一個金小紅牽走了魂魄?趕緊收回胡思亂想,說,還沒有定呢。江平笑了一下,說,那還不是隻要寶寶開口的事情。萬麗想反駁他,但話卻沒有說得出來。
金小紅再進來的時候,已經把那件衣服換掉了,萬麗看了實在來氣,冷冷地說,金小紅,你這件衣服不對頭,還是那件好。金小紅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嚇得話都不會說了,可憐巴巴地看著萬麗,萬麗本來還要說她幾句,但看她那樣子,心裡很煩,實在不想再理睬她,便拉著臉不吭聲了。倒是江平說了一句,萬麗跟你開玩笑的。萬麗冷冷地丟下一句話:我沒開玩笑,就走了出去。
萬麗回到家,難得孫國海已經先到家了,一見到萬麗,變戲法似的變出一隻緻的女式手機,放到萬麗面前,萬麗說,你買的?孫國海得意道,憑我,需要買嗎?萬麗聽了就不高興,憑你,憑你怎麼了呢,
個手機回來就了不得了,真是目光短淺,只見芝麻不見西瓜。心裡雖這麼想著,但畢竟知道孫國海心裡是念著她的,還想到替她
個新
的手機,也就把不高興忍了下去,拿起手機看了看,說實在的,她也
喜歡這個款式,情緒漸漸好起來,問道,誰送你的?孫國海說,大龍。萬麗問,大龍是誰,沒聽你說過。孫國海說,我跟你說過的,你可能沒往心上去,就是林場的那個大龍。萬麗道,連林場的人你都認得?孫國海說,那是,要不怎麼叫我孫半城呢。
萬麗頭一次聽孫國海說這孫半城,差一點笑出來,說,半城?皮厚不厚你?孫國海說,半城還是客氣的謙虛的呢,孫大半城都可以當仁不讓呢。說著指了指桌上的手機,說,不說別的,就說這手機,你知道的,我前前後後都丟了三次了,用了四個手機,哪一個是我自己掏錢買的?萬麗說,聽你的口氣,丟手機是一種光榮?孫國海道,嘿,光榮也不是光榮,但今天丟了,明天就有弟兄給我送新的來,也夠牛的吧。他見萬麗皺了皺眉,又趕緊說,不過你放心,保證不犯錯誤。萬麗說,那些犯錯誤、犯罪的人,又有誰會說自己在犯錯誤在犯罪呢。孫國海說,反正我的弟兄,都有辦法作的,再說了,我的手機又不是一個人送的,就算有人去查,查到送一個手機又算得了什麼。
萬麗本來看到這個手機還喜歡的,但聽孫國海說話,不知怎麼,句句都是不中聽的,剛剛好起來的情緒又漸漸地低落了,怎麼也扭轉不了,便把手機推到了孫國海面前,說,我不要。丫丫跑過來,抓起手機說,爸爸給我,爸爸給我。孫國海趕緊從丫丫手裡奪了回來,說,丫丫別搗蛋,這是給媽媽的,媽媽工作忙,有個手機就方便了。丫丫說,丫丫知道,媽媽就可以給丫丫打電話了。萬麗心裡一動,但還是堅持著沒有收回想法。孫國海說,你是不喜歡這種款式吧?我重新替你搞,你相信,這點本事我有。丫丫的念頭還在那個手機上,拍馬
說,爸爸有本事,爸爸有本事。阿婆過來抱了丫丫走,說,丫丫我們看電視,爸爸媽媽談事情呢。
丫丫走開後,萬麗說,真有本事就在工作上做出點成績來,給自己設定一個進步的目標,今天個手機,明天混個飯吃,算真本事嗎?孫國海說,那也不是人人能夠做到的,要說工作成績,你以為我沒有嗎,我的成績,不要太大噢。萬麗說,在哪裡呢?我怎麼看不見,別人怎麼看不見?孫國海說,看不見是別人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萬麗知道又走進老圈子了,下決心不跟他說廢話了,自己的事情還在心裡七上八下,想把向問找她談話的經過告訴孫國海,把三種可能也說出來,聽聽他的想法,可幾次話到嘴邊,不知怎麼又說不出來,但不說吧,心裡又堵又亂,沒著沒落似的難過,最後便迂迴著說,如果我有機會動一動位子,換個單位,你覺得我幹什麼更合適?孫國海不假思索地說,你的水平,機關裡誰不知道?幹什麼都行嘛,要叫我說,幹個市委書記副書記也不會比他們差。萬麗氣得說,你這叫什麼話?孫國海說,心裡話。
萬麗氣得不想理他了,孫國海卻主動問道,是不是向問找你談話了?萬麗說,你別向問向問的。孫國海“嘿”了一聲,說,是向部長,向部長怎麼說?萬麗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孫國海聽了,只是“嘿嘿”地笑,老是不說話,萬麗說,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孫國海還是笑,最後笑著說,嘿嘿,嘿嘿,向部長。萬麗說,跟你商量,跟木頭商量也差不多。孫國海說,那可不一樣,木頭沒有思想,我有思想。萬麗說,那你的思想呢?孫國海說,既然向問對你這麼好,你何不要求到他組織部去?有他直接罩著你,升個副部長也是很快的事情。
萬麗氣得差點噴血,緊閉了嘴,一言不發,去房間裡把丫丫抱出來,讓保姆老太去忙晚飯。孫國海見萬麗沒話說了,趕緊站起來道,我得走了,朋友約我吃飯呢,都遲了。萬麗說,那你這時候回來幹什麼?孫國海說,回來送手機給你呀。本來你一回來我就要走的,看你臉不大好,就留了一會兒,現在你心情好了,我走了啊。
萬麗悶得不過氣來,孫國海居然說她現在心情好了,萬麗實在不知道他是有眼無珠沒心沒肺,還是為了逃走假裝不知,不由無力地朝他揮了揮手。孫國海如獲大赦,趕緊往門口走,走了幾步,又退回來,抱起丫丫親了一口。丫丫說,爸爸不喝酒,爸爸喝酒打呼嚕。孫國海邊說,小丫頭,你懂什麼打呼嚕?邊走了出去。丫丫對著已經被關上的門說,爸爸早點回來。萬麗
覺出丫丫對孫國海的深厚的依戀,她不由有些奇怪,孫國海一直忙於應酬,有時候連星期天也得去趕場子,和丫丫在一起的時候很少,帶丫丫出去玩的機會更少,但丫丫對爸爸的
情,卻一點也不受影響。
保姆老太做好晚飯出來,看萬麗情緒不高,勸她說,隨他去吧,不管怎麼說,孫同志對你還是很忠心的,他很看重你的。男同志嗎,在外面就是要個面子,出個風頭。萬麗說,我不管他,隨他去。保姆老太說,不過,該說的話也還是要說的,老不說他,他就覺得他老在外面是應該的,你都沒意見,他就樂得不回來了。萬麗說,我懶得說他,說了也沒有用。
丫丫拿小手摸著萬麗的臉,乖巧地說,媽媽,以後讓我來說他,我來幫你教育他。萬麗正要說什麼,電話鈴響起來,丫丫從萬麗腿上滑下來,過去接了電話,說,找萬麗嗎?我喊她來接電話啊,請你稍等。萬麗見丫丫小小年紀,學著大人的樣子,心裡喜愛得不行,過來接電話時,臉上都是忍不住地笑。萬麗一接電話,丫丫就懂事地跑開了。電話是康季平打來的,說,萬麗,本來想約你出來吃晚飯的,但你剛剛回來,總要和家人團聚團聚,就改變了主意。萬麗早估計到康季平這兩天會找她,也沒有多囉唆,就說,那我晚飯後出來。康季平也很簡潔,說,好,我們到和美茶社喝喝茶。
萬麗到茶社時,康季平已經先到了,定了一個二樓的小包間,木樓梯很窄,走上去吱吱嘎嘎響,像老電影中的情形,萬麗小心翼翼地上了樓,進包間一看,包間很小,就一張小桌子,兩張椅子,四面不通風,燈光也比較暗,萬麗猶豫了一下,康季平說,要不到大廳去?我看大廳里人多,吵吵鬧鬧的,就要了這個包間。服務小姐也很坦誠地說,還是包間好,包間安靜,說話什麼方便些,不受干擾,一個小時才加三塊錢。萬麗就再沒說什麼,坐下來,服務小姐泡上茶,端上小吃,退出去的時候,手指了指牆,說,這裡有按鈴,有什麼事可以按鈴叫我,不按鈴我們不會隨便進來的。出去的時候,隨手帶上了門,動作很隨意,很輕巧,也十分自然。
萬麗卻十分不自然,半天沒有吭出一聲,康季平勉強地笑了一聲,居然也笑得有點尷尬,這對他來說,可是不多見的。本來找個安靜的環境,是為了說話方便,不受干擾,結果環境是安靜了,也確實沒有來自外界的干擾,但內心的干擾卻生了出來,而且越生越大,大到讓他們都覺不自在了。
幸虧還有茶,可以說說茶,康季平道,要的是龍井,你喜歡龍井的。萬麗點了點頭。康季平又說,看這顏,茶還是不錯的。舉起杯子晃了晃。萬麗說,你成茶專家、茶博士了?康季平說,不是沒話找話嗎?萬麗說,沒話我們來幹什麼?兩人都笑了,氣氛開始融洽放鬆,正在這時,就聽到隔壁的包間傳來一陣壓低的笑聲,笑聲夾雜著的,又是奇奇怪怪的動靜,包間與包間的隔音很差,細微的動靜這邊都能聽見,萬麗頓時神經緊張,臉都變
了,大氣都不敢出,下意識地瞥一眼康季平,康季平說,走吧,我們換個地方。
萬麗說,大廳不是很多人嗎?康季平說,不應該帶你到這地方來。說著就按了牆上的按鈴,服務小姐進來了,康季平說,我們結賬。小姐不明白,趕緊解釋說,你們放心好了,我們不會進來的,不會有人進來的。萬麗臉通紅,心慌得像做了什麼壞事似的,都不敢抬眼看服務小姐的臉。服務小姐還在解釋,說,真的,我們有規定的,我們的制度很嚴格的,你們儘管——康季平擺了擺手,又說了一遍,結賬。小姐說,那也得按一小時算了,還有兩杯龍井,你們喝都沒有喝,可惜了。結了賬,康季平在前,萬麗在後,往外走的時候,經過一樓的大廳和賬臺,萬麗恨不得鑽到地裡去,頭一直低到了自己的
前,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她,議論著她,一直到了門口,她才稍稍地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沒有一個人關注到他們,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服務員在服務,客人在喝茶聊天打牌,誰也不知道這兩個人白白地泡了茶
費了。
走出了茶社,兩人不由相互對看了一眼,才放鬆地笑起來,康季平開玩笑說,常常在小說和電視劇裡看到這樣的臺詞:天下之大,居然沒有容我們坐一坐的地方。今天居然也被我們的現實證實了,還真有這樣的事情。可惜的是,人家是想幹什麼事情的,我們就冤了,又不想幹什麼事情,就是想談談工作,心虛什麼呢?萬麗被他這麼一說,臉又紅了,說,誰心虛,我心虛?你要是不心虛,你為什麼要出來?康季平說,我才不心虛,我是看你六神無主了,才出來的。萬麗說,你厲害,你來事,你喜歡這樣的地方,常去吧!康季平說,常去也沒那麼多功夫,但去也是去過的。
萬麗沒料到康季平這麼說,愣了一愣,有點賭氣地說,所以你很習慣嘛。康季平說,這有什麼不習慣的,不就是坐下來喝喝茶,談談工作?可是,偏偏沒有人認為我們是談工作的,你看看那位服務小姐,都急了,差不多要賭咒發誓了,不會進來的,不會進來的,有規定的,有規定的,她以為我們覺得那裡不夠安全。你說慘不慘,冤不冤?現在的人,怎麼腦子裡只有那一筋呢?萬麗說,我怎麼知道。康季平說,現在你想怎麼樣?就這麼邊走邊談,不也一樣會被人看見?到我家去吧,姜銀燕受不了。萬麗不吭聲。康季平又說,到你家去吧,你家孫國海又要不高興——萬麗說,孫國海不在家,就到我家去吧,還有丫丫和保姆老太在呢。康季平說,你不忌諱什麼?萬麗說,老同學串串門也是正常的嘛。康季平道,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了,反正這裡離你家也不遠。
他們回到萬麗家,丫丫剛剛睡下,保姆老太出來開門時,看到萬麗帶了個男同志回來,似乎有點吃驚,但那種疑惑從她的眼睛裡只是一閃而過,再也沒有表現出來。康季平說,萬麗,你們這位老太太,是個聰明的老太太。萬麗說,她不認得字。康季平說,老話說,不認字,有飯吃,不認人,沒飯吃。萬麗道,你覺得他認出你來了,你是誰呢?康季平說,我是萬同志的朋友嘛。保姆老太替他們泡了茶,說,我哄丫丫睡覺去。就進了屋。康季平說,老太太倒和茶社的服務員差不多,很敬業也很有規矩。萬麗說,別亂開玩笑了,我一回來,向部長就找我談了,要動,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康季平說,你以為我真能掐會算嗎?我又不是大仙,連半仙也不是。
萬麗就把和向問見面的大概情況說了,說過之後,就靜靜地等著康季平說話了,康季平笑道,怎麼,這回不想自己給自己作主了?萬麗說,我作不來了。康季平說,萬麗,我喜歡你,也就是喜歡你這一點,不作假。上次葉楚洲來找你,你給自己作了一回主,你是作對了,但這一次的事情,你要是作的話,很可能會犯錯。萬麗說,不是犯不犯錯的問題,我本就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康季平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問道,為什麼會有這種覺?萬麗說,因為我心裡沒有底,我不知道向部長是怎麼想的。康季平道,萬麗,你開始成
了,在這件事情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揣摩出向部長的想法。萬麗說,可是我從他的口氣中,實在聽不出他的意向,最後我忍不住就直接問他了,他卻又給我推了回來。康季平說,這也是他考驗你的一個方面,一個內容。萬麗說,我也
覺到了,所以我覺得我的選擇很重要,我不敢隨便說話。康季平說,你又成
了。這確實是一個很關鍵的時刻,既要揣摩出向部長的意思,又要給自己找個好位子,這不容易啊。萬麗說,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