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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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眉字,就是你的名字。”雲拂塵在紙上寫下一個“眉”字,雖是在馬車顛簸中,他這個字仍然寫得不見絲毫凌亂,只覺氣勢不凡若飛一般。
那之後,雲拂塵僱了一名車伕,換了輛馬車。他和展眉二人白
俱留在馬車內,輕易並不外出。雲拂塵懂些易容之術,將一張俊臉易成難以辨認的模樣。
兩人在馬車內鎮相對,雲拂塵每
靜坐半時辰練功,其餘時間都沒什麼事情可做。展眉原本就只會做些雜事,雲拂塵多少還可以看書練武,她卻完全待著。雲拂塵於是便問她要不要學什麼,展眉想了片刻,問道:“我想學字。”這自然是正常,雲拂塵微微笑起,自己果然是猜對了。卻聽展眉續道:“學字、學武、還有畫畫彈琴…”她還要再說,雲拂塵一擺手:“大小姐,你不會是琴棋書畫盡要學習一番吧?”展眉側頭看他:“你問我想學什麼,我自然是都說出來。”
“那最想學的呢?”雲拂塵問道,“人的力總是有限的,何況你現在年紀大了,有些東西,即使想學也難以
通。”
“我…”展眉側頭想了一下,“我想識字,想習武。”
“習字還好說,武功可能不好學。本身你就年紀大得不易學武,況且現在在馬車裡,也沒有任何條件讓你練習。”雲拂塵皺眉道,“我最多能教你一些護身的小巧功夫,還好你是名小丫鬟,一般人也不會提防你。”於是雲拂塵開始教展眉習字,同時教她一些武功入門,一面是用來打發路上無聊,另一方面卻是為了補償和討好展眉。
展眉卻是十分勤奮,每在馬車之中練字習武,煞是用功。雲拂塵身份既高,文才武功都是一時之選,教這麼一名小小女子自是綽綽有餘。半月下來,竟然小有所成。展眉字也頗識得一些,而近身拆招竟也能應付幾下——當然雲拂塵只是略帶其意,憑他武功,若當真動手,即使一般高手也未必能攔得住他幾招,更不要提初學武功的展眉了。
不過展眉也頗能讓雲拂塵頭痛,一方面展眉武功雖然完全不值得一提,出招卻是機靈變化,甚是難料。雲拂塵對她又過於看輕,有幾次竟然差些被她怪招所趁。另一方面就是展眉還是不懂男女之別,兩人本就共處一室朝夕相對,偏偏展眉每與雲拂塵過招都不論手法,有時甚至處在尷尬的情況下。
而本來相貌平平的展眉,在這時常常眸光閃動,看起來竟是耀眼無比。饒是雲拂塵美女見得多了,有時也不由微微心動。有時他甚至會想,若這女子出身尊貴,即使容貌不甚出眾,憑她的聰和堅韌,也定然會是眾人矚目。可惜她只是名小丫頭,再高的天分終究被
費,成為蒙塵明珠。
只是不知自己,是否能拂去她表面上的塵埃——想到這裡不由笑了,拂塵,難道這名字卻是為了此時此地?
“真是奇怪。”展眉拿著一本書,橫看豎看。拂塵拿過來,見是一本三字經,微微笑了:“什麼地方奇怪?”
“什麼地方都很奇怪,連開頭都奇怪。”展眉蹙眉道,“這三字經開頭是‘人之初,本善’,可寫書的人憑什麼說
是善的呢?還什麼‘
相近,習相遠’,難道是說善良的本
相近,而作為不同?還什麼苟不教
乃遷,可我見大多數沒受過什麼教的人,
子可比那些老爺太爺好得多了。”拂塵呆愣半晌,方才開口答道:“你這卻是理解錯了,所謂教,指的並非是知書識字,而是父母對孩子的管教,以及身周人的潛移默化。當然讀書亦可立人,但未必讀的多了就是受教,而沒讀過書的便是沒受過教。”
“那麼人所以不遷,便是因為受了教導的緣故?”展眉問道。拂塵點點頭。
“那豈不是很滑稽,前面說本來是善良的,後面卻說如果不受到正確的教導便會變壞。如果本來是善良的,那麼應該受到不良的教導才會變壞,而不受教導則會保持不變不是麼?”展眉側頭問道,“如果說教導了才能好,那麼誰知道這個善到底是一開始就具有的,還是受了教導之後才有的?”
“這個…”拂塵有一瞬的遲疑,展眉卻好像不指望他回答,徑自說下去:“而且如果人之初就是善良的,那為什麼小孩子是最壞最自私的?”拂塵皺眉,問道:“為什麼這麼說?小孩子很天真啊。”
“雲公子肯定沒有真的帶過小孩。”展眉微微挑眉,淡淡笑道,“小孩子絕對不會把自己的東西給別人,即使他其實已經不需要那樣東西;小孩子絕對不會對其他人或事物有任何的同情心,你見過小孩子抓到什麼動物,麻雀啊小貓小狽之類的,甚至地上螞蟻,你知道他們會用怎樣手法處理那些東西麼?面對血腥面對死亡,他們不會稍變顏,而是覺得有趣。”她看向馬車外,道:“小孩子只知道疼痛,不知道對錯。你沒做過下人你不知道,當他們推你進池子裡,當他們笑嘻嘻地把自己做的事推給你…你若能說出一句他們很善良,那就是了不起。
本善麼?那麼幾歲開始變得不善了呢?”拂塵心道,若放她在
秋,定是一位思想家,至不濟也是詭辯家。於是道:“那麼你是相信荀子的
本惡之說了?”
“那是什麼?”展眉瞪大眼睛問道。
拂塵方才想起沒跟展眉提過荀子,解釋道:“荀子也是那時代的一位思想家,他認為人生下來就是惡的,後天受了教育方才變成善,或教育不足而仍舊惡。”展眉歪頭凝思,最後問道:“可是…什麼是善,什麼是惡呢?”
“心懷慈悲,行舉仁義,俯仰無愧於天地,也便算是善了吧?”拂塵苦笑,心道自己又不是道德家,哪裡知道。
“這仍是人做的分法。”展眉道,“其實我覺得人的本就是人
,所謂善惡都是人有了知識之後,硬是分出來的。而這些分法,又決定了對孩子的教導。”拂塵一怔,隱隱覺得她這番話似乎也有她的道理。
“其實什麼是善呢?捨己為人是善麼?人若不為己,那麼怎麼活下去怎麼延續?孩童的自私算是惡麼?屬於我的自當是我,何惡之有?殘忍便算是惡麼?
貓捉耗子,即使不吃也要拿來折磨,惡麼?何以貓殘忍對耗子便是好,虎食人便是不好?
“展眉輕聲問道,”正如蝗災滿地,蝗蟲為害,雀鳥為益。蝗災過後,雀鳥卻為害…其實為益為害,還不只是人的一句話?這世間善惡,還不是人定出來的?
“這番話雖然說的極淺,然而很多地方卻值得深思。拂塵竟是一拱手:“展姑娘此言,當真振聾發聵一般。雲某活了二十餘載,從未想過這方面的問題。”
“那是因為你從小就學這些東西,都是用這些什麼書啊經啊來看世間。而我什麼也不知道,只是拿世間事情來看這書。”展眉被他這樣一恭維,臉不自覺地紅了,低下頭去,“還有,我不是展姑娘,我姓蔚。”
“原來蔚展眉真是你的名字!”拂塵微訝,“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但是蔚府下人向來不改變姓氏,我也以為你姓展名眉。”蔚展眉,未展眉。展眉的母親取這名字,卻是怎生想法?原以為那句“報答生平未展眉”只是後來得,未想卻是展眉取名時便有此意。難道展眉的娘在她一出生,便是料定她難展眉開眼?
“我生在蔚府,因此姓蔚。”展眉淡淡道。拂塵衝口問道:“那令尊也在蔚府麼?”隨即見展眉臉微微一變,心道自己怎麼這般莽撞?
展眉微遲疑,最終點了點頭:“他在蔚府。”隨即不再說話。
拂塵心下有幾分懊惱,和展眉的這一番談話竟讓他格外興趣,當真想繼續與她說下去,看看她腦中有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
其實拂塵自己亦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人,生長環境和接觸到的人大多是那種不太有正常是非觀的。但當真將驚世駭俗思想這般說出來的,展眉卻還是第一個。拂塵自家主子便薄情而不依常理,但他也從不會跟別人做任何解釋。以至拂塵聽展眉這番話,竟有些淋漓盡致的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