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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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悽
,冷月如霜,外面的雪花飄得越發的急,紛紛揚揚的順著天窗飄進,落滿了陰冷的大牢。靠坐在牆角的孩子突然有些愣,一雙水霧濛濛的大眼頓時有些發酸,她用力的點了點頭,卻陡然想起對面那人是看不到的,於是就用略略帶著鼻音的嗓子嗯了一聲。
“呵呵,”燕洵呵呵一笑,開心的說道;“丫頭,你叫什麼?我聽諸葛家老四叫你星兒,這是你的本名嗎?”
“不是,”孩子低聲的回答,綿綿如湖水的溫暖不斷的從手臂上傳了過來,血脈一點一點的暢通,她靠在牆壁上,輕聲說道:“我叫楚喬。”
“楚?”燕洵眉頭一皺,動作不自覺的就停了下來:“你不是前吏部崔事荊義典的孩子嗎?怎麼會姓楚?”
“你別問了,”孩子的聲音很低,但卻帶著一絲難言的鄭重:“燕洵,這個名字沒有人知道,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要記住,卻不要對別人講。”燕洵一愣,隨即恍然,心道可能是一些家族的隱秘,說出去只怕是不光彩,頓時心頭生出幾絲開心的滿足來,暗道她連這樣的秘密都告訴自己,不就是拿他當自己人了嗎,連忙拍著
脯保證:“恩,你放心,我死也不說。”
“那我叫你什麼呢?”少年隨即皺眉說道:“我叫你小喬可好?”
“不要,”楚喬頓時想起三國時期的東吳美人,皺著眉反對道:“不許叫這個。”
“為什麼?”燕洵疑惑的問:“那我叫你阿楚好嗎?”
“嗯…”楚喬細細思量了一會,隨即點頭:“行,就這麼叫吧。”燕洵一樂:“阿楚!”
“恩,”
“阿楚!”
“聽到了。”
“阿楚!阿楚!”
“你還有完沒完?”
“阿楚阿楚阿楚!”
“阿楚,那隻手。”孩子聽話的縮回這隻已經暖和的手,又伸過去另外一隻,燕洵抱著孩子的手臂,哈了兩口氣,發現自己的手也涼了,索拉開
前的衣裳,就將孩子的手順著衣服
了進去。
“哎呀!”楚喬低呼一聲,頓時就想往回縮。
“哈哈,”燕洵哈哈一笑,緊緊的攥著就是不鬆手,“佔大便宜了吧,心裡保證偷著樂呢。”
“德行!”楚喬哼一聲,小小的手掌緊貼著少年的口,夜裡那麼靜,她甚至能
覺的到燕洵的心跳,那麼有力的,一下又一下。少年很瘦,但是常年騎馬練武,身體練的很結實,
前都是肌理分明的肌
。
少年握著孩子的手,靠著牆壁坐了下來,聲音溫和的緩緩說道:“阿楚,等這事了結了,你就跟我回燕北吧,你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事情,我找人為你做了。這世道這麼亂,你一個小小的孩子能去哪呢?遇到壞人,說不準還得受人欺負,你別看你兇的,那是沒遇到真正的惡人,萬一遇上了,又沒有我在你身邊護著你,你保證是要吃虧的。”楚喬靠在牆上,腳下是乾枯的稻草,前面是紛飛白雪,一雙眼睛彷彿看了那麼遠,卻又似乎只侷限在眼前的那一片,她想要去哪?也許,她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沒聽到楚喬的回答,燕洵繼續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幫著你,當初第一次在圍獵場上見到你,就覺得這個小孩好玩的,明明那麼小一丁點,卻偏偏那麼兇,於是就狠不下心下手了,我在京城這麼多年了,還是第一次輸給趙徹那個混蛋,想想就憋氣。”三更的更鼓突然敲響,從遙遠的街上傳了過來,少年的聲音顯得有些飄渺,淡淡的,悠遠的:“阿楚,燕北很漂亮,很少打仗。到了夏天,到處都是青青的牧草,我和父皇還有大哥三哥經常騎著馬去火雷原上獵野馬,那時候我還小,不過七八歲,騎不了大馬,大哥就把獵來的馬王生下的小馬崽子給我騎,我總是很生氣,覺得他瞧不起我。其實後來我漸漸就明白了,他只是怕傷著我。三哥脾氣最不好,總是跟我打架,一發火了就把我高高的舉起來,大喊著要摔死我,然後二姐就會衝上來用鞭子
他,他們就動手打起來了,三哥雖然力氣大,但是卻連二姐都打不過,我當年特瞧不起他,現在想想,也許他是不願意跟二姐動手吧。”
“一到冬天,燕北會下一個多月的大雪,我們就到朔北高原上去,那裡有回回山,又高又陡,山上還有很多溫泉,母親是卞唐人,受不了北方的寒氣,身體也不太好,一年裡總是有半年住在溫泉邊的行宮裡。我們總是揹著父王偷偷的溜出學堂跑去看她,誰知到了地方之後卻發現父皇早就已經趕在我們前面在行宮裡待著了。”月光皎潔,灑下一地的清輝,少年的臉突然變得那般溫和,是楚喬從未見過的溫暖。
“阿楚,我們燕北不像是帝都這裡,父子兄弟姐妹夫全都可以成為敵人,到處都是冷箭暗算,到處都是利慾薰心,到處都是腐爛的歌舞和餓死的百姓。在我們燕北的土地上,很少戰亂,沒有
民,人人都能吃飽,奴隸也能按照自己的意願活下去。阿楚,跟我回燕北吧,在那裡,你可以更好的生活,有我保護你,再也沒人能欺負你,再也沒人能拿箭指著你。我帶你去火雷原獵野馬,我帶你去回回山看我母親,她是個很溫柔的人,你一定會喜歡她的。”空氣裡那般安靜,只有少年略顯低沉的話語在靜靜的訴說,衣衫單薄的孩子突然
覺很暖,她仰起臉,似乎也看到了燕洵所說的燕北,看到了青青的牧草,看到了雪白晶瑩的回回山,看到了奔騰呼嘯的野馬群,聽到了少年們
朗的大笑和自在自在的風聲。
她的嘴角緩緩牽起,淡淡的笑,然後重重的點頭,輕聲的說:“好,我們去燕北。”長夜漫漫,冰冷溼的帝都天牢裡,兩個小小的孩子隔著一堵牆靠坐在牢房裡,他們的手穿透了阻隔的
制,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我們去燕北,我們一定會逃出去。
長夜和風暴都漸漸過去,天微微透亮。
沉重的腳步聲驚醒了睡夢中的孩子,兩隻手迅速的縮回,在還沒睜開眼睛的一剎那就堵上了那個被撬開的口,黑絨的棉靴踏在佈滿灰塵的天牢裡,一步一步,有清脆的鑰匙碰撞聲不斷的響起。
“咔嚓”一聲脆響,身穿淡青鎧甲,外罩土黃
披風的士兵就走了進來,一行至少五十人,將不大的牢獄內內外外站的滿滿當當,天牢的獄卒小心的跟在他們身後,點頭哈
的陪著小心。楚喬坐在角落裡,冷眼望著這些大內的
衛,一顆心漸漸的沉了下去。
燕洵坐在地上,背對著大門,眼睛都沒有睜,卸去了身上的溫和,用銳利的鋒芒將自己一層一層的包裹武裝了起來。如老僧入定,對外來的人絲毫不予理會。
侍衛頭領看了眼身上著大夏皇族黃金之血的燕北世子,一張冷冽的面孔上卻沒有半點恭維和尊重,拿出懷中的聖旨,照本宣科的念道:“盛金宮有令,帶燕北世子燕洵前往九幽臺聽候發落。”另一名侍衛走上前去,嘴角不屑的冷笑一聲:“燕世子,請吧。”少年緩緩睜開眼睛,眼內鋒芒湧動,只是用眼梢輕輕的一瞥,就讓那侍衛不自
的脊背發涼。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但卻仍舊保持著臉上的高傲之氣,倔強的站起身來,當先就向大牢門外走去。一眾大內侍衛拿著準備好的枷鎖,想了半晌,還是放在身後,左右使了個眼
,就齊齊的圍上前去。
雪白的大裘掃過不知多少年沒打掃過的帝都天牢的地面,骯髒的塵土輕飄飄的飛起,落在少年白的鹿皮靴子上,那上面,有皇家特用的五爪金龍的暗線紋繡,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越發顯得光鮮耀眼,哪怕是在這樣落魄的環境裡,也是那般的卓爾不群。似乎在用這樣的方式提醒著眾人,曾幾何時,燕北一脈,也是大夏皇族的一員。
風,從綿長幽暗的甬道緩緩吹來,帶來外面清新的空氣,卻也有外面寒冷刺骨的寒冷。
一隻手,突然從牢房的圍欄裡伸了出來,蒼白纖細,好似上好的瓷器,給人一種錯覺,似乎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輕易的折斷。但是就是這隻纖細的小手,攔住了眾人的去路,一把抓住了燕洵的小腿,緊緊的抓住他的褲腳,倔強的不肯放開。
“你幹什麼?活膩歪了嗎?”一名軍大怒,踏前一步怒聲喝道。
燕洵眉梢一挑,回頭冷冷的看在那名軍的臉上,目光冷冽,登時就將那名大兵後面的話
退了回去。少年蹲下身子,握住了孩子瘦小的手指,微微用力想要扳開,指尖卻頓時傳來一股頑固的倔強,他莫名一愣,皺起眉來看向瘦小的孩子,低聲的說:“阿楚,不要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