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神醫扁鵲對秦孝公的奇特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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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天,齊桓公想想覺得奇怪,一個遊歷天下的神醫,何以總是說自己有病?而且一次比一次說得重?莫非自己真的有太醫查不出來的病?還是召他來再看看,畢竟是命要緊,否則,始終是個揮之不去的陰影。誰知,這次扁鵲進宮後只是看了齊桓公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齊桓公大為詫異,派內侍立即趕上扁鵲問個究竟。扁鵲對內侍說:“國君已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夫復何言?”內侍驚訝“先生,前幾天不是還說能醫麼?”扁鵲微笑道:“病入腠理,燙熨所能治也。病入血脈,刀灸所能治也。病入腸胃,良藥和酒可以治也。病入膏肓,雖上天司命,亦無可奈何,何況人乎?”五天之後,齊桓公病發了,四處派人請扁鵲醫治,扁鵲卻已經離開了臨淄。
盛名赫赫的齊桓公,就這樣在盛年之期驟然死了!
從此以後,扁鵲行醫有了六不治:驕橫不論於理者不治,輕身重財者不治,酒食無度不聽醫諫者不治,放縱陰陽不能藏氣者不治,羸弱不能服藥者不治,信巫不信醫者不治。這六不治中“信巫不信醫”這條最是要緊。本來就有許多人說扁鵲是“巫醫”可偏偏他自己就不信巫術,而且也不為相信巫術的人治病!僅此一點,商鞅就認為扁鵲絕然是醫家神聖,而不是欺世盜名的妖術士,扁鵲可謂醫家奇才。他行醫趙國,見國人看重女人,便專治女病,被趙國人稱為“帶下醫”到周室洛陽,見周人尊愛老人,便專治老人多發的眼耳鼻喉病。到齊魏兩國,見國人尚武,便專治練武易得的骨傷病。如今到了秦國,見秦國人鍾愛小兒,便又做了醫家最頭疼的兒醫。可以說,扁鵲的醫術無所不包,無所不
。
如此不世出的醫家大師來到咸陽,豈不是國君病體的救星?如何竟被太醫令李醯做了巫醫?李醯和太醫們明明對孝公的病體束手無策,如何不思請扁鵲醫治,卻要將他逐出咸陽?而且冠冕堂皇的加上了“護我新法”的名義。商鞅不由一陣怒火上衝,就想立即嚴厲處置李醯。思忖良久,還是壓下怒火,喚來府中總管,吩咐他立即派人探聽扁鵲醫館的所在;又立即派荊南飛騎咸陽令王軾府中,送去一道手令,密令王軾著意保護好扁鵲醫館,不得有任何差錯!分派完畢,商鞅將李醯的上書揣在袖中,匆匆走進了寢室,對瑩玉說明原委,倆人商議多時,方才就寢。
次清晨,一輛四面垂簾的寬大馬車出了商君府,幾經曲折,駛向一條寬闊幽靜的石板街。這正是咸陽城內遠離商市的神農街,此刻卻是車馬行人不斷,都
向一座寬敞的庭院前。垂簾馬車停在院外街邊的一排大樹下,車中走出一個黑紗遮面的布衣女子,徑直走進了門口樹有“扁鵲醫館”石碑的庭院。這座庭院雖然只有三進,院子卻是異常的寬敞。院中樹下石墩上坐滿了待診的病人,大多是抱著孩童的女人和老人。
黑紗蒙面的女人走進院中唯一的大屋,坐在幾個正在抱著小兒就診的女人後邊靜靜的打量。只見一張長大的木案前坐著一位看不出年齡的老人,清瘦矍鑠,童顏鶴髮,雙目明亮銳利。他對每個解開襁褓的嬰兒或小童都是那樣神專注的凝視片刻,然後便念出幾味草藥,一名弟子在竹片上記下來便是處方…如此簡約的醫病過程,速度自是很快,不消片刻,蒙著面紗的女人便坐到了扁鵲老人的面前。
“這位夫人,你沒有病。”扁鵲淡淡的笑了。
“前輩見諒,我昨夜已經排了位。然我不是為自己診病,是想請前輩為我兄長診病。兄長病得奇異,身無疼痛,卻不能下榻走動,是以敢請前輩到舍下出診,小女不盡。”黑麵紗女人訴說著原委。
扁鵲點頭“請夫人留下居所地址,老夫將院中病人診完,午後便可出診貴府。”
“如此多謝前輩。只是我家居所街巷曲折,前輩尋找多有不便,我在院外等候前輩便了。”說完深深一拜,出了院門。
商鞅卯時進得寢宮,一問黑伯,孝公還沒有醒來,便走進了昨專門開闢的臨時政事堂批閱公文。這間政事堂很大,幾乎佔了小半個寢宮大廳。這是商鞅的著意安排,國君病重,朝臣必然不時進出宮中。有了這間特闢的政事堂,所有的官員探視國君病情時,都可以在這裡候見,出來後又可以聚在這裡和商鞅共議國事。更重要的是,與秦孝公近在咫尺,非但有特別重大的國事便於向孝公稟明定奪,而且使孝公能夠
到他身臨國務。商鞅深知,象秦孝公這樣的國君,即或他臥病在
,也離不開他親自運轉權力的那種
覺,一旦失去了這種
覺,就失去了最主要的
神支柱,反而會迅速被病勢擊潰。
商鞅剛剛開始翻閱公文,景監和車英就進宮了。商鞅和這兩個老部屬沒有任何多餘的寒暄,立即將扁鵲來咸陽,太醫令李醯請求逐扁鵲的事告訴了他們,吩咐景監立即派員查核李醯的真實意圖;又吩咐車英在軍中挑選一個可靠機的幹員,立即到隴西秘密探聽公孫賈服刑情況,如果人在,就秘密押解回咸陽。車英略一思忖道:“山甲如何?”商鞅立即想起了那個
瘦勇猛而又機
過人的“山
”笑問:“他還是千夫長?”車英道:“不,已經是步軍副將了。”商鞅點點頭“好,就讓他去。”此時黑伯過來稟報說,國君
神有所好轉,請三人進去敘談。
進得寢室,臥榻上的秦孝公很是高興,說景監不該催商君匆匆回來,他不會悄悄走的。說得三人都笑了起來。秦孝公讓三人坐下,沉默片刻開口道:“商君、上大夫、國尉,三位乃我秦國柱石,我要對你們說明嬴駟的事,與諸位議定一個方略。嬴駟已經回宮,還沒有恢復太子爵位。現下看來,嬴駟磨練得還算有所長進——黑伯,將那些竹簡抱到這裡來——商君,你們看,這是嬴駟在村野鄉間寫得書簡。你們看看,能否讓他重新復位?或者,該如何處置為好?商君,你看這卷。”商鞅三人看著這整整一案發黴的竹簡,不有些愕然。默默拿起,展開瀏覽,都是神
肅然。約略有半個時辰,三人翻完竹簡。商鞅向景監車英看看,三人站起來深深一躬“君上,臣等為君上致賀,秦國儲君有人了。”
“商君,你以為嬴駟可以造就麼?”秦孝公認真問。
“君上,臣以為大可造就。”商鞅舉著手中竹簡“此等文章,字字皆心血所凝,斷非文人議論之筆所能寫刻出來。尤其這《治秦三思》,臣以為切中秦國要害,若能堅持法制、剷除復辟、大增實力,秦國大出於天下,將在君上身後也。”孝公微笑著長吁一聲“這也是我略快
的來由啊。商君,雖然如此,我還是請你將嬴駟的竹簡帶回去審覽批閱一遍,而後讓他到你府上請教,你要好好指點他一番…我呀,是心有餘,力不足了。”
“君上,臣以為當正式冊封太子,君上患病這段,可命太子總攝國事。”
“臣贊同商君所請。”景監車英異口同聲。
“那好。此事請商君主持吧…”秦孝公笑意未泯,卻驟然昏了過去。
景監、車英和黑伯大為驚慌,商鞅擺擺手,伏到孝公身上傾聽片刻,站起來道:“沒有大事,一會兒就醒。等等,會有神醫來的。”正在此時,侍女匆匆稟報:“公主車駕進得宮中。”商鞅道:“你們守侯,我去接先生。”便匆匆出了寢室。
寢宮門外的庭院中,瑩玉已經下車,除去了面紗,打開車簾恭敬做禮“前輩請。”話未落點,商鞅趕到,向車內老人深深一躬“多勞前輩了。”伸手扶住下車的扁鵲老人。扁鵲笑了“是商君、公主夫婦吧,老夫有禮了。”商鞅連忙扶住老人“鞅後進幼齒,何敢當前輩行禮?”扁鵲肅然道:“天下大道,敬賢為先。商君醫國聖手,豈在年齒之間?”執拗的鞠了一躬。商鞅內灑脫,本不拘泥禮數,卻也連忙還了一禮,扶著扁鵲進了寢宮。
進得寢室,孝公恰恰醒來。商鞅拱手道:“君上,這位前輩乃名聞天下的神醫扁鵲,特請先生為君上診治。”秦孝公睏倦的臉上顯出一絲驚喜“多謝前輩高義,請坐。”扁鵲從容拱手道:“秦公但請歇息養神,無妨。”說罷凝視秦孝公面容與全身良久,又舉目環顧寢宮一週,卻是沉默不語。秦孝公笑道:“前輩高人,嬴渠梁聞名久矣。但請明言,無得忌諱。朝聞道,夕死可矣,夫復何憾?”商鞅道:“秦公襟似海,先生但請明言,讓君上心中明朗。”說話間,瑩玉已經將一個繡墩搬來,請扁鵲坐在秦孝公臥榻對面。
扁鵲手撫前雪白的長鬚,凝重緩慢的開口“秦公之疾,天下罕有。此非體變之疾,而是體能之疾也。體變之疾者,體質尚健,卻因外傷內
,而致體中局部生變成疾。此種疾病甚好醫治。體能之疾者,人體每一器官均完好無變,然每一器官之功能盡皆衰竭,人無病痛,身體卻無力振作,
漸衰弱。此種疾病,乃元氣耗盡之症狀,醫家無以診斷,似非人力所能扭轉也。”秦孝公:“我自覺體質尚可,如何得此怪疾?元氣耗盡?”扁鵲:“體能之疾,世所罕見,大體有二:一為先天元氣不足,少年夭亡者是也。二為心力損耗過甚,若秦公之疾是也。人有五臟六腑,七情六慾過度者,皆可使之為病。《素問》雲,好哭者病肺,好歌者病脾,好妄言者病心,好呻
者病腎,好怒吼者病肝。秦公雖非嬉笑怒罵而傷身,然則心力專注一端,經年思慮過甚,則如出一轍也。人體
能有數,若經年累月殫
竭慮,猶如爐中之火熊熊不息。業績未競,則心力十足,神氣健旺。若一
事成,則心力驟弛,體能驟失,猶如爐中木炭燃盡而火勢難繼也。”頓得一頓,見寢室肅然,扁鵲便又緩緩道:“心者,藏神之府,乃人身之君。心生元氣,心神旺,則統馭有力。心神衰,則五臟六腑俱衰。胃為穀倉,因心衰而不受食。肝為將軍,因心衰而無以鼓勇。脾為意象,因心衰而失意,不能聚思而斷。肺為魂魄之府,因心衰而失魂落魄,神情蕭疏。腎為志所,心衰則心志大減。膽為勇略之所,心衰則果敢不持,優柔頓生。此乃心力衰竭,而五臟六腑皆病也。”突然,圈外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敢問先生,渠梁何事,一致於此?”
“娘!”瑩玉低聲驚呼,將太后攙扶了進來。
老太后一頭霜雪,拄著一支紅木大杖,眼角有顯然的淚痕。秦孝公笑道:“母后,你如何也來了?渠梁不能大禮了。”老太后落座,向兒子搖搖手,卻對扁鵲道:“先生,請吧。”扁鵲道:“秦公英明神武,惜乎用心太專。一則為國事所迫,求治之心刻刻相催,大山在肩而不能卸。二則,恕老夫直言,秦公心中有痴情糾纏,鬱郁之心相煎,求之難得,舍之不能,心陷泥潭而不能自拔。舍國就情,公當不為。舍情就國,公心不忍。長此煎熬,雖鐵石猶碎也,況於人乎?”兩行清淚下秦孝公臉頰,但他卻微笑著“前輩不愧曠古神醫。知我心者,前輩也。嬴渠梁今得指點,死而無憾了。”寢室中人人眼睛
溼,都強忍著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瑩玉緊緊扶著老太后,她顯然
到了孃的顫抖。老太后卻顫巍巍站了起來,向扁鵲深深一躬“敢問先生,可有維持…”話還沒有說完,就猛然捂住自己眼睛,跌靠在瑩玉懷中!
商鞅忙向黑伯招招手,黑伯快步走進,和瑩玉將老太后扶了出去。
秦孝公長吁一聲“商君啊,不要讓太后再來了。”商鞅點頭“君上,聽聽先生的良方吧。”扁鵲肅然道:“老夫將竭盡所能,維持秦公無事。秦公歇息吧,老夫告辭。”出了寢宮,扁鵲登車時對著商鞅耳邊低聲道:“半年時光。”商鞅的心猛然一沉,心中湧上一陣痛楚,強自按捺“多勞先生了。”扁鵲道:“三後,老夫再來。”便登車走了。
看看天將晚,商鞅耳邊不斷響起扁鵲的聲音“半年時光”!時間太緊了,要辦的事情太多了。心中理了一下頭緒,便立即與景監車英簡短商議了正式冊封太子的準備事宜,讓景監立即開始籌備,一個月內完成這件大事。三人又議定,由車英秘密調集一萬鐵騎駐紮在咸陽北阪的山谷裡,以防萬一。
商議完畢,已經是初更時分,商鞅知道瑩玉肯定在後宮陪著老太后,便匆匆來到後宮。進得宮中,只見帳幔低垂,悄無人聲,只有瑩玉守在榻前。
“太后如何?”商鞅低聲問。
“服了湯藥,剛剛入睡。娘,受不了…”瑩玉低聲泣。
“瑩玉,要住。現下無論如何,不是哭的時候。”商鞅撫著瑩玉的肩膀低聲道:“老先生說,君上只有半年時光…你想想,君上未了的心事還有沒有?國事有我,你不用想。”瑩玉一聽,淚水驟然湧出,猛然伏在商鞅
前渾身顫抖。商鞅緊緊抱著她“瑩玉,你是明白人,不能這樣,要
住。”瑩玉抬起頭,抹著眼淚唏噓道:“大哥的未了心事,我知道,百里老人的孫女,玄奇。我去找她…”
“百里老人的孫女?是否在墨家總院?”
“對。大哥好幾次悄悄去陳倉河谷找她,都不在,肯定在總院。”
“那我讓荊南去好了,你寫一信。”
“可是,荊南不是要保護扁鵲前輩麼?”
“太后這裡要緊,你離不開。別人不悉墨家,再換人保護扁鵲前輩便是了。”猛然,帳後一陣咳嗽,太后
息道:“瑩玉,這事兒該當你去。你,說得清白。娘,不打緊。渠梁太苦了,一定讓他含笑,九泉哪…”
“娘——!”瑩玉哭叫一聲,撲到榻前。
“去吧,娘沒事…鞅,讓瑩玉去吧。”商鞅沉默有頃,俯身榻前“母后,那就讓瑩玉去吧。”瑩玉不再說什麼,安排好後宮侍女,便去匆匆準備了。
商鞅回到寢宮政事堂,已是三更,在案頭刻板上記下了要辦的大事,便翻開嬴駟的發黴竹簡看了起來。剛剛看得幾卷,便聽到庭院中沉重急驟的腳步聲。商鞅霍然起身,只見咸陽令王軾匆匆而來“稟報商君,抓獲刺客兩名。”
“刺客?是行刺扁鵲先生麼?”
“正是。刺客劍術甚高,要不是荊南,我的軍士本不是對手。”商鞅放下竹簡“將刺客押到前廳偏殿等候,我立即前來訊問。”經過審訊,刺客果然是太醫令李醯的門客。這倆人本是楚國鑄劍名家風胡子的門徒,
念李醯當年遊醫楚國時救過他們一家人
命,無以為報,便做了李醯的門下武士。倆人說完,便突然猛
衣領!荊南衝到面前時,倆人已經臉
青黑,倒地死了。
商鞅冷笑道:“不愧是太醫令啊,毒藥倒是天下第一。咸陽令,立即捕拿太醫令李醯!荊南,晝夜守侯扁鵲醫館,不得有誤!”一個時辰後,李醯被捕拿歸案,押赴雲陽國獄。
商鞅吩咐長史立即起草對李醯的罪行公文,快馬送到廷尉府論罪定刑。處置完畢,咸陽城頭的刁斗已經敲響了五更,商鞅卻是心起伏,無法入睡。思忖良久,提筆寫了一信,派人快馬送往崤山靜遠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