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沉沉夜幕重重宮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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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廟令安然居官,何罪之有啊?”
“老臣幾二十年荒疏國事,深愧疚,請國公治罪噢嗬——!”杜摯放聲痛哭。
嬴駟淡淡漠漠道:“太廟令縱有委屈,何至於此?請起來講話。”杜摯哽咽著站起來“老臣之傷悲,非為一己,而為國公,為秦國。”
“國有何事,令太廟令傷悲若此?”
“啟奏國公,國有危難,朝夕將至。老臣故而傷悲。”嬴駟微微冷笑“太廟令不怕言罪麼?”杜摯亢聲道:“老臣但知效忠國公,何懼
人陷害?商鞅未曾離職而歸封地,國公可知他意
何為?”見嬴駟默然不答,杜摯低聲道:“老臣友人方從商于歸來,親見商鞅進入秘密谷地調動軍馬。老臣不勝憂慮矣。”
“太廟令偏有如此友人,巧得很嘛,在哪裡啊?”嬴駟冷冷揶揄。
不想杜摯霍然轉身,雙手“啪!”的一拍“請老友自己道來。”話音落點,一個蒙面人頓時站在面前,彷彿從地下冒出來一般!
嬴駟絲毫沒有驚慌,反冷冷一笑“你不是楚國商人、黑茅之友麼?”蒙面人深深一躬“秦公慧眼無差,在下商旅無定,也是太廟令故。”嬴駟不想在這裡追究蒙面人的底細,淡然問“何事偏讓你巧遇了?”
“稟報秦公,在下運貨夜過商山無名谷,發現商君入谷。小人原本以為富商隱匿財寶,便尾隨探察,想將來劫財盜寶。不料跟隨到谷中,發現竟是秘密軍營!在下連忙逃回。在下本不以為意,奈何太廟令說此乃國難,硬將在下帶來做證。”蒙面人倒真象個貪財未遂的商人語氣,一驚一炸,活靈活現。
“你?識得商君?”
“在下見過商君多次,都在刑場光天化之下,永難忘記。”
“你可記得那道山谷?”
“商山之道,在下了如指掌。”
“來人。”嬴駟肅然下令“派兩名特士,隨這位先生即刻急赴商山探察。無論有無情事,不許走了此人!”
“謹遵王命!”新由太子府總管升任的內侍大臣,帶著蒙面人疾步去了。
“太廟令請回吧。”嬴駟冷冷一句,轉身走了。
半個時辰後,一輛四面垂簾的篷車急速駛出宮城。
篷車來到咸陽商市空闊地帶的那座孤獨院落前,沒有在正門前的車馬場停留,而是輕快的駛到了隱蔽的後院門前。車馬剛剛停穩,厚重的包鐵木門便無聲的開了。一個白髮老人盯著篷車上下來的黑衣人,深深一躬,一言未發,便將來人讓進,隨即關上了大門。
白髮老人領著黑衣人穿過幾道門廳,進了一座荒蕪的花園。園中荒草及,假山水池也是草樹參差荒涼清冷。月光下,隱隱可見山頂石亭下一個黑影,彷彿一
石柱立在那裡凝固不動。白髮老人指指石亭,默默走了。
“侄兒嬴駟,參見公伯。”黑衣人走近土山,在荒草中遙遙一拜。
亭中黑影驀然回身,卻是良久沉默,只有重的
息。黑衣人走上石亭,在亭廊下又是一躬“公伯,別來無恙?”亭中黑影沉重的嘆息一聲“國公,如何知我沒有死?”
“一支神秘的袖箭告訴我,疑難不解可找公伯。想必也有人告訴公伯我要來。”嬴駟走進了石亭。
“嬴虔戴罪,與世隔絕,心志枯竭,安得謀國?”
“公伯堅韌不拔,斷不會一刑喪志。封門絕世,不過是公伯在躲避風暴。如今風平息,何拒侄兒於千里之外?”嬴虔長吁一聲“駟兒,沒有白白磨練,不愧嬴氏子孫。你且說來,難在何處?”
“其一,那個神秘人物的真實身份?”
“此人乃當年的太子右傅,公孫賈。逃刑離國,屢有奇遇。”
“其二,這些元老舊臣,世族遺民,究竟想走到哪一步?”嬴虔略有沉“自公孫賈
面,我就
心揣摩其圖謀。看來他們有兩個目標,一是復仇,二是復辟。”
“他們隻字不提復辟,反信誓旦旦維護秦國新法。孰真孰假?”嬴虔冷笑道:“陰謀策略而已。第一步,唯言復仇;第二步,唯言復辟。此乃步步為營,用心何其險惡。”
“公孫賈有此謀略,也算重生了。”
“公孫賈有學無識,豈有此等謀劃?此乃老甘龍謀劃無疑。只有這隻老梟有此見識。”
“甘龍?”嬴駟大為驚訝“那個風燭殘年的昏聵老人?”嬴虔冷冷一笑“駟兒,你只聽甘龍講過一次書,後即少年出走,何能看透這隻老梟?此人機謀善變,深藏不,狡猾若千年老狐,陰毒如山林老梟。只有他,才是世族遺民的靈魂。你公父當初第一個防備的就是他。憑心而論,甘龍生不逢時,偏偏遇上了你公父與商鞅這樣的英主強臣,否則,他在任何國家都可倒海翻江。我已派人查清,當年使你闖下大禍的背後黑手,正是這隻老梟!”
“啊?!”嬴駟不一陣顫抖。
多少年了,那個噩夢始終縈繞著他——好端端的封地世族,為什麼會送沙礫石子羞辱他?為了解開這個噩夢,他固執的在眉縣白村住了三年,結識了當年被他殺死的白氏族人的後代,得知了他們的冤情,也知道了他們在尋覓追查這隻黑手。自此,嬴駟徹底明白了自己對封地庶民的罪責,噩夢解開了一半。也就是從那時侯起,他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查出這隻黑手,食其寢其皮!少年仇恨已經積成了冰山,但卻從來沒有融化,沒有
失。此時聽得伯父一言,他的衝動竟是難以抑制的要爆發出來。但他還是頑強的剋制了自己——既然這隻老梟已經出現在面前,就慢慢消受,一刀一刀剮他!他深深的出了一口
氣,頹然坐在石凳上。
嬴虔慢慢講述了甘龍當年的陰謀:甘龍的長子甘成,秘密挑選了十幾個本族農夫,去白村親戚家幫忙,白打場,晚上看場。就在農人鼾睡的夏夜,他們偷換了已經封好的賦糧。天一亮,牛車上路,他們便各自告辭,離開了白村…後來,這十幾個農夫都在三五年裡莫名其妙的死了。
“很平易,是麼?”嬴虔淡然道:“然則卻最難覺察。甘龍很高明,第一,他選準了陰謀對象,你和白村,這是成功的一大半。其次,他的手段很平易,遠遠的離開了國府權力的視野。再看看結果,這個陰謀一舉改變了秦國的權力結構。非但裂權弱君,而且埋下了後復仇復辟的種子,迫使所有被變法淘汰的怨臣舊族,包括我等,都與他站在一起,何其老辣!”嬴駟已經冷靜下來,非常欽佩這個昔
的太子傅上將軍——他的堅韌,他的
察,他的縝密,他的冷靜,他的智慧,都足以與甘龍抗衡。而且,他有甘龍不具備的優勢,他是王族血統、曾經統率六軍的秦國名將!最重要的是,他曾經是商鞅變法的強大後盾,而不是復辟的舊派世族。這一切,都決定了他將成為自己穩定大局的支柱。
心念及此,嬴駟問:“伯父以為當如何應對?”
“兩刃一面,將計就計。”嬴虔不假思索。
“兩刃一面?將計就計?”嬴駟雖然一下不能解透嬴虔潛心思慮的謀略,但也大體悟到了其中堂奧,不微微一抖。
“嬴駟,”嬴虔的聲音平板淡漠得象池中死水“有商鞅在,你就無所作為。有世族遺民在,你亦無所作為。何去何從,你自決斷吧。”嬴駟深深一躬“公伯,請允准華妹隨我一段時。”嬴虔沉
有頃“讓她去吧,但你要嚴加管束,不能鹵莽。”
“我自明白。”嬴駟走出石亭,大步穿過荒草去了。
片刻之後,兩個黑衣人出了後門,閃身鑽進篷車。一陣輕微的車輪聲,篷車已經湮沒在四更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