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殺戮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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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背正道，不惜己身——清玄宮每一次有新弟子入門時，接引的長輩都會作此教誨。

姜雲舒在入水的一剎那，腦子裡突然就想起這兩句話來。

其實若再有個選擇，她一點都不想跳進這鍋煮渾了的骨頭湯裡作死，可她若再遲疑，陸懷臻或元嘉必定會跳下來一個。水湍急混濁，那兩個半殘的貨外傷一個比一個重，一旦落水必死無疑，而她舊傷已無大礙，又被個挑剔刻薄的師父特訓了好幾個月的身法，若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有點生機。

——就算沒有，也實在無法再眼看著朝夕相處過的同門在眼前赴死了！

她在下一個大撲過來之前，探頭出水足一口氣，然後毫不猶豫地扎入水中。

水深處雖然到處都是湍急的漩渦暗，卻少了能直接將人擊暈的巨。姜雲舒眯著眼睛，努力地分辨水中的各種物件。

附近大多是巨獸的骨頭，壯卻並不鋒利，只要小心避開尖銳的犄角和斷裂的碎骨就好，但順而行，漸漸地，人骨和兵刃又多了起來，一個不留神便會在身上劃出道血口子。

她本就瘦小靈巧，身法又捷，半天下來雖然難免被割出些傷口來，卻並沒有傷及筋骨。

但不知為何，姜雲舒仍隱約覺得這水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就好像這打著旋的兵器與碎骨都不過是層表象，而真正的兇險仍舊無聲無息地隱藏在背後似的。

她不敢輕舉妄動，便潛在水下隨波逐。白骨荒野極為廣闊，水從一頭衝到另一頭少說也有幾里遠，她眼見著自己當初跳下來的那個狗從頭頂掠過，雖有心攀上去，但是單憑己身御風而行幾乎只有元嬰境界之上的修者才做得到，她如今失去了飛行法器，兩邊石壁又光滑如鏡，再不甘心也只能眼睜睜地錯失機會。

好在世上沒有長盛不衰的東西，即便是如此洶湧的水勢也是一樣。又過了小半刻，水的衝力便漸漸弱了下去。

姜雲舒往旁邊山壁蹬了一腳，借力再次上浮，可剛往上竄了尺餘，忽然聽到一聲尖銳的響聲，好似兵刃相擊。

可水中怎麼會聽到如此清晰的聲音？

她連忙收住去勢，身體猛地向側邊一扭，順勢拔劍出鞘，全神戒備地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那聲音彷彿意識到了她的注意，又在空無一物的水域中響起來，越來越急，到了最後，非但有兵刃撞擊的聲音，連長鞭破空聲，布撕裂聲，甚至人和靈獸瀕死的慘呼尖鳴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這是什麼倒黴地方！”姜雲舒驚駭莫名，雖然心底忍不住腹誹，卻不敢貿然上前，她凝神四下打量一圈，隨後不上反下，朝貼著巖壁的水底游過去。

前方古怪得緊，萬一鬧出什麼么蛾子，她可沒有四面受敵的打算。

就在她的腳底接觸到水底被衝得七零八亂的骨骸時，面前渾濁而空闊的水域忽然換了一副景象。

累累枯骨之上，數以千記的修士與靈獸正在以命搏殺。

晦暗的岩石驟然被一道金光照亮，一頭巨鳥長聲尖唳，展開如赤霞般的寬闊雙翼從空中俯衝而下，所過之處，無論何物都被金紅火光包裹其中，眨眼間就化作焦黑的灰燼。

然而不過轉瞬，氣勢人的巨鳥動作陡然一滯，兩隻利爪猛然伸直，彷彿要抓住潛伏於虛空中的捕獵者。一條肋下生著翅的飛蛇從黑暗中倏然顯行跡，迅雷般地疾而至，飛撲之下，屈身咬住了它纖細的脖頸，青黑汙濁的暗從鳥頸向它全身蔓延，絢爛的羽霎時間寸寸灰敗凋零，彷彿被烏雲驅散的霞光。

可惜那條耀武揚威的飛蛇也沒蹦躂多久，還沒來得及把毒牙從鳥屍上□□，一道雪亮的劍光就將它的身體連同翅一起刺穿，帶出一蓬紫黑的毒血。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簡直是對這一幕最為確的形容。

在這廣袤而混亂的戰場上，幾乎每個人、每一隻妖獸都同時兼備著螳螂、蟬、與黃雀這三重身份，捨生忘死地拼殺著。

姜雲舒瞪大了眼睛望著這血腥至極的場景，斷臂殘肢和辨不出本來模樣的血不停地被拋濺到她身上，這些過於真的幻象透體而過，落到她旁邊的地上，粘稠的血從那些殘骸中淌出來，一點點漫過她的腳底。

雖知道是幻象，姜雲舒仍到一陣噁心，若不是還記得此時身在水中，她說不定就真吐出來了。

隨著時間飛快地逝，廝殺聲越來越弱，廣闊的空間中幾乎再看不到活物，最後一個還站立在戰場中央的，是個暗紅衣袍的男人。

不知為何，姜雲舒竟覺得他看起來有些眼。

這名最終的勝利者側立在她面前不遠處，他幾乎是漠然地看了一眼剛剛被他斬於劍下的對手，轉過頭，拖著捲刃的長劍一步一步朝著姜雲舒所在的方向走過來，劍鋒摩擦著腳下斷折的屍骨與兵刃，發出令人牙酸的尖澀聲響。

姜雲舒這才發現，他其實並不是身著紅衣，那只是被別人的血染透而顯出的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