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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霜霧迷離宮闈權臣竟託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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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先生好明。”華月夫人笑了起來“你是說老身何不動用秘密斥候?那倒不難,可那得老秦王手詔。再說了,踏勘人物,官府的斥候小吏也未必做得好,萬一有差,再託他途反倒不便。先生能事明大義,託付先生,比官府牢靠多了。”

“夫人信得不韋,不韋便受託了。”

“這才是先生!”華月夫人朗朗一笑,便從綠裙衣袋中拿出一個小小銅匣打開,取出一方黑玉製物“先生可知這是何物?”呂不韋搖搖頭:“玉佩萬千,無人能盡識。”華月夫人拿起黑玉信手一晃,艙中燦然劃過一片藍光:“先生可知黑冰臺?”呂不韋道:“風聞而已,不甚了了。”華月夫人笑道:“先生以商旅之身受託,難保沒有諸多不便,若有為難處,可持此符到邯鄲岱海胡寓求助。”說著遞過玉符,便笑盯住了呂不韋。

呂不韋心下猛然一跳——岱海胡寓是黑冰臺邯鄲基!臉上卻呵呵笑道:“在下持此玉牌,豈非也變成了秦國官身?此事豈非也成了國事?”

“喲!先生卻是呆。”華月夫人竟帶著三分嬌嗔“若是國事何須先生?這是我族私牌,老身一族弟在邯鄲效力,私牌只可動他一人,左右保你有個援手便了,與國事無關。”呂不韋便接過玉牌一拱手笑道:“夫人周詳,不韋謝過。”華月夫人笑又飲了一盞震澤綠茶,便站了起來:“正事已了,我便告辭了。”恰逢楚衣女僕又飄進來斟茶,華月夫人便笑道:“先生好消受,只可惜老身沒有此等一個侍女了。”呂不韋大笑一陣道:“莫胡,拜見夫人了。”

“小女莫胡,見過夫人。”楚衣女僕一口楚語,盈盈便是一拜。

“喲!起來起來,湘楚人氏麼?”

庭郡南,湘西屈氏封地。”莫胡紅撲撲的臉膛分外的動人“屈原大夫投江,族人便星散了,我族逃到了胡地草原…”華月夫人便是重地一嘆:“哀哉楚人,何其多難!”

“不想夫人與莫胡竟是同鄉,難得也!”呂不韋喟一句笑道“夫人喜好吳茶楚菜,莫胡正於茶道,通曉楚菜,便將莫胡借給夫人如何?”

“喲!先生好大器。”華月夫人開心得一拍手“不作興送給我做個女兒!”呂不韋大笑:“莫胡,夫人要認你做女兒了,你卻如何?”

“女兒拜見母親!”莫胡一頭便叩了下去。

“哎喲,還當真揀了個女兒,快起來!”華月夫人一臉燦爛“可要說好,莫胡若在老身處不慣,先生要許她回來了。”

“自當如此。原本便是借了。”呂不韋轉身向艙門高聲吩咐“西門老總事,那隻輕舟給莫胡姑娘,許她隨時回我商社。”艙門外一聲答應,一陣腳步聲便去了。

華月夫人道了告辭,莫胡便攙扶著華月夫人出了艙門。華月夫人笑道:“你也不收拾一番自個衣物零碎,便如此跟我走麼?”莫胡笑道:“輕舟便是我的家,物事都在船上呢。”華月夫人回頭笑道:“還是先生慮得周全,有了我這女兒,線便扯緊了。”呂不韋笑道:“天意如此,在下只是聽憑夫人吩咐了。”華月夫人便撲閃著大眼笑了:“喲!誰聽誰,老身可是還沒吃準呢!”一陣笑聲,三人便上了船頭。

此時霜霧已散,西門老總事正在側舷擺動著白旗調遣船隻。華月夫人向下看去,便見自己的黑帆小舟旁泊著一艘打造得極為巧的白帆輕舟,似乎比自己的五人小船還小了些許,便問:“這輕舟可有水手?”莫胡笑答:“沒。我自個駕船了,採茶買菜都是它。”華月夫人驚訝道:“採茶?哪裡採茶?”莫胡笑答:“每年開,我都隨大商船南下楚吳,駕著這隻輕舟上震澤東山島採茶呢。”華月夫人不脫口讚歎:“喲!沒看出還當真楚姑一個了!”呂不韋便是微微一笑:“夫人,不韋或可有謀,然卻無假也。”華月夫人明朗笑道:“只要是個真人,老身決然不負先生。”此時兩艘小舟並行靠近大船,莫胡攙扶著華月夫人下了側舷板橋,在黑帆船頭深深一躬:“母親慢行,女兒駕舟隨後了。”便輕身一躍,穩穩地落在了側旁丈許的白帆輕舟之上。大船側舷的呂不韋向黑帆小舟遙遙一拱手,大船便是一聲高呼:“送我大賓,其利斷金!”呼聲落點,西門老總事白旗揮動,兩艘小舟便悠悠去了。

“起錨。”呂不韋輕輕一聲吩咐。

大商船悠悠然漂離碼頭順東下,出咸陽過櫟陽再過下邽,一天晚霞的時分,便進入了林木蒼莽的陝塬河道。呂不韋站在船頭,白衣飄飄極目遠望,便見陝陌山塬萬木秋,浩浩大河在山塬東盡頭鋪開,兩岸葦草茫茫起伏,抖動著一片無邊無際的粼粼錦紅。

這個華月夫人實在是個人物,既幹練實在又撲朔離,一時竟是難以揣摩得透。實在說,託付探聽嬴異人,原是正中下懷,呂不韋自然不會拒絕。然則,呂不韋心下總是飄蕩著一絲不安——華月夫人似乎隱隱約約地揣測到了什麼,似乎料定了呂不韋不會拒絕,既是明晰託付,又是隱約防範,拋出一個“黑冰臺族侄”便是最大的玄機!呂不韋久做兵器鹽鐵大宗生意,在商旅道也是最需要防範各國暗劫的。為此,呂氏商社對天下七大戰國的“秘兵”歷來探聽得一清二楚,趙國黑衣、魏國蒼獒、韓國鐵士、燕國虎騎、齊國海蛟、楚國吳鉤、秦國黑冰臺。對秦國黑冰臺雖然不如對山東六國“秘兵”那般瞭如指掌,卻也是大體悉。比較而言,秦國對秘兵掌控最嚴。自秦惠王與張儀創制黑冰臺,便嚴令黑冰臺只隸屬丞相府行人署,只涉外事,嚴干政。黑冰臺之調遣,以開府丞相奉秦王秘密兵符為準,其餘任何權臣不得介入。目下,連蔡澤這般已經是封君開府的丞相,尚不能得秘密兵符調遣黑冰臺,一個華月夫人,竟能以族中長輩名義調遣一個黑冰臺武士?呂不韋相信,這個明的夫人不會是故玄虛無中生有,然則果然屬實,這其中便大有文章!驀然之間心下一抖,呂不韋便覺得雲霧之中似乎有一雙深邃的眼睛遙遙俯視著一切…

正在兀自出神,呂不韋卻聞前方一陣似似唱的歌聲遙遙傳來:大道將成兮天地無情陶朱泛舟兮其心難平隨著一聲越的長,便見北岸茫茫葦草中倏然盪出一隻獨木小舟,舟頭一人紅衣散發斗笠長槳,橫在河面竟是厲聲一喝:“呂不韋!爾竟不辭而別!”呂不韋拱手一陣大笑:“綱成君,做截道生意麼!”

“老夫要事,你只下來!”蔡澤的聲音尖亮地迴盪在河面。

呂不韋轉身下令:“放下輕舟,大船如舊行進。”片刻之間,大船側舷漂下一葉小舟,呂不韋攀著繩梯下到水面處躍上小舟,徑自槳便蕩了過來。靠近蔡澤小舟,呂不韋高聲笑道:“綱成君,我這裡有兩罈老酒,過來如何?”說話間兩隻小舟併攏,呂不韋已經用長鉤搭住了獨木舟,蔡澤黑著臉道:“我船漂走了你卻賠麼!”呂不韋哈哈大笑:“這叫兩頭鉤,卡住船幫,兩船便是一體,只過來便是。”蔡澤嘿嘿一笑:“商人畢竟有門道。好!老夫過來也。”縱身大步跨越,卻是一個趔趄坐到了呂不韋對面,兩人不一陣大笑。

呂不韋輕輕扶櫓,又將小舟蕩進了茫茫葦草,便坐下來提過兩壇酒打開:“綱成君,呂氏老家酒,一人一罈了。”蔡澤接過揚起脖子咕咚咚喝得幾大口,說聲好酒,便息著道:“那個華月夫人,有託於你了?”呂不韋一笑:“綱成君此話何意?”蔡澤卻只黑著臉:“你只說,是有是無。”

“有。”呂不韋一副坦然“私事相托,有違秦法麼?”蔡澤便是嘿嘿冷笑:“遴選儲君,好大私事也!”呂不韋笑道:“夫人所託,捎書問事而已,並非教不韋遴選儲君。綱成君,有事直說便了。”蔡澤鎖著眉頭冷冷道:“今我被急召章臺,老秦王只一句話:異人之事,宜私不宜公,君可徐徐圖之。你只說,此話何意?”呂不韋思忖道:“綱成君之意,是老秦王密令?”

“說不得。”蔡澤又是冷冷一句。

“便是老秦王密令,與不韋何妨?”呂不韋笑道“為各國捎帶傳書問事,商旅道上比比皆是。便是綱成君,又何至如此不安?”

“商旅之道,怎知其中奧秘!”蔡澤喟然一嘆“你只想,‘徐徐圖之’其意何在?還不是要老夫撒手!既要老夫撒手此事,便當重新開府領政,可又沒有明詔,丞相府還在太子嬴柱手裡。你便說,老夫不是分明被閒置了?你自是不急!”

“事中矣!”呂不韋不哈哈大笑連連搖頭“不韋遠觀,這卻與綱成君事權無關,無非目下稍閒而已。若無意外,一年半載間,綱成君依舊是開府丞相。”

“何以見得?”蔡澤立即追上一句。

“帝王執掌公器,事理之心卻於常人無異。”呂不韋侃侃道“綱成君但想,老秦王旦夕無定,何嘗不想看看這個老太子處置政務之才幹?若僅僅鎮國,下有丞相,上有秦王,太子便是優哉遊哉!借立嫡之機閒置丞相,一肩重擔壓給太子,老秦王所圖謀者,便是要看太子能否擔得繁劇國務。足下爵位擢升反而閒置,看來不可思議,實則卻是老秦王暗伏的一著妙棋:權臣淡出,但有國亂,便是安邦砥柱也!”

“噫——!”蔡澤奮然中透著狐疑“老秦王何不明言?”一陣默然,呂不韋生生嚥下了衝到口邊的一句話,只是淡淡一笑:“權謀之心,鬼神難明,不韋何能盡知?”蔡澤遙望著西天晚霞,兀自喃喃道:“莫非也不放心老夫,要試探老夫臨危應變之擔魄?然則讓老夫自己揣摩,也不怕諸事不備臨危抓瞎?老秦王,說不清說不清也。”呂不韋看著蔡澤又是淡淡一笑,依然沒有說話。

“不韋啊,”蔡澤嘆息一聲“老夫看來,你似商非商,倒是從政之才也!”呂不韋不哈哈大笑:“就事論理罷了,綱成君折殺我也。”蔡澤突然正道:“餘事不說,老夫截你,是有事託你。”

“噢——?”呂不韋大意外。

“請在邯鄲著實查勘,有無近期秘密接回異人公子之路徑?”

“秦有黑冰臺,何須我做秘密斥候?”

“黑冰臺?”蔡澤冷冷一笑,又恢復了慣常口吻“趙國還有黑衣!再說,黑冰臺要老秦王秘密兵符兼手詔,方能啟動。老夫卻只想動用屬下之力,秘密了結此事。只要異人公子回秦,這番立嫡糾葛便告完結,老夫便只安心做丞相治國了。”

“綱成君,還是水到渠成者好。”呂不韋少有的正一句。

“你自不急!”蔡澤張紅著臉“名士當國,陷在此等泥沼雲霧中成何體統?百年以來,計然派唯一為相者,便是老夫!若不能治理出一個富強之邦,計然派聲譽何存?李冰已經修成了都江堰,蜀郡大富!若不能在關中大興水利,縱立得一個好秦王,老夫卻有何顏面做這個丞相!”良久默然,呂不韋淡淡一笑:“綱成君如此想,不韋便受託一試了。”

“好!”蔡澤哈哈大笑間一拱手“老夫去也。”秋的晚霞消逝,獨木小舟倏忽融進北岸黝黑的陝塬,一輪明月便悠悠然掛在了山頭。呂不韋望著秋月愣怔良久,方放舟而去,在三門大峽追上大船揚帆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