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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天計寓三傑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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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仲連左右望望兩人,向範睢丟個眼,便得意地縱聲大笑起來。呂不韋卻是渾然不覺,只微微笑著逐一拱手:“先生、仲連兄、越姊,請。”便領著三人走進了涼風悠悠的樹林。出得樹林,循著一條草地小道便到了一座庭院前。庭院門廳並不高大,卻是一青石板砌成,厚實得古堡一般,門額正中鑲嵌著三個斗大的銅字——天計寓。

“天計寓,出自何典呵?”魯仲連興致地打量著。

“天道成計然。”呂不韋笑著“執事們都說有個名字好說事,我便湊了一個。”

“妙極!”魯仲連拍掌讚歎一句回頭道“張兄講究大,可有斧斤之削?”范雎揶揄地笑了:“智辯莫如千里駒,你都妙極了,我能說甚?”

“呀!下回我偏要你先說。”魯仲連哈哈大笑“不聒噪了,進去說話。”這是一座全部由小間房屋組成的緊湊庭院。一過影壁便是頭進,兩廂房屋時有身影進出,雖都是腳步匆匆,卻毫無忙亂嘈雜之象,穿過北面廳堂,第二進依舊如故。呂不韋指著第二進廳堂道:“這是總事堂,與後院不直通。這廂請。”便領著三人從廳堂東邊的一道拱形石門入了第三進,剛繞過一道影壁,便見眼前竹林婆娑清風灑灑,暑氣頓去一片清

魯仲連笑嘆一聲道:“幾時得如此清幽所在,直是一座學宮也!”呂不韋笑道:“那幾年仲連兄正忙著即墨抗燕,還不知道陳城魚龍變化。這裡原本是老陳國舊宮,楚國為招攬商旅,劃做六門高價開賣,我便買下了這最後兩門。”小越女粲然一笑:“喲!毋曉得你是王侯商人也,宮殿呢?”

“越姊想住宮殿,難矣哉!”呂不韋一陣朗大笑“四門宮殿的主人,目下是楚國猗頓、趙國卓氏、魏國白氏、秦國寡婦清。我這兩門,只是原來的宮室府庫與一片園林空地,卻是沒有一座宮殿。”小越女驚訝道:“如此說來,你與天下四鉅商比肩了?”呂不韋搖頭微微一笑:“若論財力基,不韋尚遜一籌。”旁邊一直不說話的范雎卻突兀進一句:“若論心志謀劃,足下卻不屑與之比肩也。”呂不韋一個愣怔,魯仲連卻是哈哈大笑:“有理有理!你只說,何以見得?”范雎侃侃道:“買府庫而不買宮殿,求實用而不務虛名,此乃商家大道也。不若四巨,徒然昭彰天下,實則置身於火山之口也!此等謀劃,此等心志,豈是隻知彰顯財力之商人可及?”

“高明也!”魯仲連不拍掌讚歎“老兄總算揣摩著不韋底了。”呂不韋悠然一笑:“先生如此說,不韋卻也無從辯解了。這廂請。”從碎石小徑穿過竹林,便見一片碧綠的草地上一座茅屋庭院,屋前兩座茅亭,四周卻是高大筆直的胡楊林參天掩映,幽靜肅穆直如草原河谷一般。魯仲連搖頭道:“宮城起茅屋,不覺刻意麼?”呂不韋笑道:“這是一片廢棄園囿,將勢就勢而已,管不得別人如何想了。”小越女對魯仲連咯咯笑道:“曉得無?這可是四重茅草也,冬暖夏涼不透不漏,與竹林草地正是相得益彰,就曉得青磚大瓦好!”三人一陣大笑,說話間便到了茅屋庭院,只見正中門額上赫然三個銅字——利本堂。魯仲連便嘿嘿笑道:“老兄,此番你卻先說,其意如何?”范雎最是急智出,略一端詳便道:“足下是濮陽衛人了。”小越女先便驚訝了:“噫!你卻如何曉得?”范雎指著門額大字道:“此乃魏字。濮陽衛國,文字從魏,只是將右立刀外勾,這‘利’字正是其形。商旅在外,心懷故國,便有此等懷鄉之刻。”呂不韋一拱手笑道:“先生察燭照,在下正是衛國濮陽人氏。”魯仲連一揮手道:“莫得敲邊鼓,你只說,其意如何?”范雎笑道:“惟知其一,不知其二。”

“其一如何?”

“明刻利本,寓藏大義,其間真意便是義為商。”

“其二?”

“如此立論,有斷無解,其意終究難明。”

“老兄是說,義為利本,道理不通?”

“若能將‘義為利本’之立論著一大文,剖析透徹,便是天下一大家也。”

“好!”魯仲連拊掌大笑“不韋,看來你這立論還立得不紮實呵。”

“談何立論?”呂不韋謙和地笑了“我是隨心而發,一句算一句。著文立說,那是先生仲連兄此等大家之事,不韋卻是不敢想了。”

“呀!”小越女便是一聲笑叫“述而不作,不韋豈非孔夫子也!”四人一齊大笑。呂不韋便道:“走,三位先沐浴一番消乏一個時辰,昳時聚首痛飲如何?”時當正午,魯仲連三人一路車馬顛簸,倒也真是汗溼重衣身心疲累,聽得呂不韋如此安頓,便一齊點頭說好。立即便有一男一女兩個少年僕人過來,將三人領到了茅屋後廳,片刻之後,重的鼾聲便從幽靜的後廳瀰漫了出來。

片時之後,小越女先醒了過來,看看院中茅亭的影,便叫醒了魯仲連,正要再去叫醒范雎,卻見范雎長袍散發悠然到了門口。小越女訝然道:“範兄自己醒了?”范雎笑道:“假寐片刻也就是了,真到夢鄉一個時辰能回來?”尚在懵懂的魯仲連嘟噥道:“老天也是怪了,分明炎炎夏,卻涼得通透,倒頭便不想起來。”范雎揶揄笑道:“仲連兄幾時做了村叟,沒看見榻後那個大銅櫃麼?”魯仲連打量一眼恍然笑道:“噢,如此大一個冰櫃,怪道涼得三秋一般也。”范雎道:“我那丞相府也只是大木桶盛冰消暑,何有此等冰櫃?你來看,”走過去便咔噠拉開了大銅櫃指點著“這冰櫃內分三層,每層盛冰足足兩大桶。屋內但有涼氣彌散,卻是一滴水也沒有!墨家善工,弟妹說說,這化冰之水哪裡去了?”小越女在涼冰冰的高大銅櫃上敲打了一番笑道:“這銅櫃層層密封,櫃底當有一支銅管接出埋在地下引出屋外,尋常但管添冰,卻無須理會水路,當真機巧也。”

“呂不韋,異能之士也!”范雎嘆一聲“我便是揣摩這冰櫃奧秘,竟沒得閤眼也。”魯仲連不哈哈大笑:“範兄做了一番丞相,便以為天下技能盡在王室官府也,該當開眼!”正在笑談,卻見一個鬚髮雪白的紅衣老人在門外深深一躬:“三位貴客,先生有請。”魯仲連說聲走,三人便隨老人來到了茅屋正廳。

呂不韋正在廳門前六步之地相,所不同者僅僅是頭上增加了一頂竹皮冠,卻頓時平添了一份肅穆敬客的莊重。范雎心知呂不韋與魯仲連夫婦誼甚深,此番禮敬皆因自己是初賓朋而起,便是遙遙躬身,虛空做捧物狀肅然道:“張雎惜無腒頭以敬,謹奉魯子之命一見。”雖只寥寥一句,卻是大有講究。依據古老的周禮:士初相見,主人當衣冠齊楚之,來者則當以雉(野雞)為禮物;冬用帶長羽的活雉,夏天便用腒(風乾的雉);拜見之時依據時令,來者面北對主人將雉或腒橫捧於雙手,雉頭或腒頭朝左(左手為東為陽),禮辭便是“某也願見,無由達,某子以命命見。”范雎堪稱飽學,此刻見呂不韋帶冠出,便以此等拜會古禮做答,心思只看呂不韋如何應對。

呂不韋卻是謙和地笑著了上來拱手道:“先生博古通今,不韋何能應對得當?尋常只知衣冠禮敬這句老話,便拎了頂竹皮冠扣上,不成想卻是平添拘謹,先生見笑了。”說罷便順手解開冠帶拿下竹冠“還是隨意好,與先生一般的散發布衣。”魯仲連卻笑了起來:“雖說張兄心思把得細,終究卻是不韋迂腐了一回,好!”

“說人迂腐,還有個‘好’字?”小越女笑著瞪了魯仲連一眼。

“當真好也。”魯仲連一臉正“多少年都等不到不韋一個疏漏,今讓張兄了卻了我這心願,能不好麼?”四人一陣大笑,便相繼進了茅屋正廳,略一打量魯仲連便笑了起來:“四菜一酒,不多不多。”范雎卻只盯著北面牆下一柱與人等高的白石端詳。呂不韋滿面風地走過來請范雎入坐北面的主客尊位,范雎恍然,連忙便推著魯仲連坐進了主客位,自己便坐了東手側席,小越女自然是西手側席。呂不韋是主人,便與魯仲連相對,坐了南席。

一時坐定,呂不韋便笑著舉起了面前銅爵:“仲連兄與越姊偕先生南來,不韋為三位洗塵,今便是快意之時,來,先幹此一爵!”說罷雙手抱爵環敬一週,便一飲而盡。魯仲連與范雎自是二話不說,舉起銅爵便汩汩飲幹。小越女也捧起面前一隻碧綠的玉碗一氣飲了,見范雎驚訝地看著自己,便是一笑:“不韋曉得我不沾酒,這是嶗山泉水。”范雎困惑道:“千里迢迢,這泉水縱然運得過來,存得幾豈不餿了?”呂不韋笑道:“我有三層冰櫃車,兩層堅冰,一層泉水,兼程運到後冰窖存儲,半年之內保得原味絲毫不差。”范雎便是喟然一嘆:“足下如此做派,雖王侯宮室猶有不及也!”說話間臉上便有一片陰影掠過。呂不韋眼睛驟然一亮笑道:“不韋布衣,焉敢虛勢?原是今年有幾位老友來會,卻都是林泉山人飲不得酒,方有此舉,先生見笑了。”魯仲連頓時興致:“說說,都有誰個要來?”呂不韋道:“一個唐舉已經走了,一個士倉還沒來,一個越姊正在當前。”

“且慢!”范雎向正要大發議論的魯仲連擺擺手,驚訝地看著呂不韋“足下識得唐舉、士倉?”

“唐舉兄與我是書,士倉兄與我是另。”

“何謂書?何謂另?”

“以書成友,謂之書。以另類隱事成友,謂之另。”

“敢問足下與唐舉以何書成友?”

“我得《計然書》評點本,請唐舉兄品評,唐舉兄時有急用,我便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