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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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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這片反光有什麼意義,不大的水面,樹葉都落光了,灰黑的枝杆,最靠近的一棵像是柳樹,再遠一些更接近水面的兩棵可能是榆樹,面前的柳樹蓬鬆細細的枝條,後兩棵光禿的枝椏上只有些小杈,那反光的水向上不知是否結了冰,天冷時,早晨有可能結上一層,天空灰濛濛的像要下雨,沒有雨,沒有動靜,樹枝並不搖曳,也沒有風,都凝結了,如死一般,只有那麼一點音樂,飄忽而不可捉摸,這幾棵樹長得都有些歪曲,兩棵榆樹分別多少向右向左傾斜,那高大些的柳樹主幹則偏向右,在主幹上生出的三幾乎同樣細的枝權又都向左,畢竟取得了一種平衡,然後,就固定不動了,像這片死水,一張畫完了的畫,不再有任何變化,也沒有改變的意願,沒有騷亂,沒有衝動,沒有慾念,土地和水和樹和樹的枝椏,水面上幾道黑褐,稱不上洲,渚,或島嶼,只能算是水中隆起的幾小塊土地,可畢竟還有點意味,否則,這水面就單凋得不自然,水邊還長著一棵引不起注意的小樹,在最右邊,長得不高,向四面分出好些技子,像乾枯的手指,這比喻未必恰當,張開就是了,並無收攏的意圖,而手指可以收攏,都沒有意味。最近的這棵柳樹下,有塊石頭,供人坐著乘涼的?還是水大漫過來的時候行人可以倒腳不溼鞋子?也許什麼都不為,也許本就不是石頭,不過兩個土塊,那裡可能是一條路,或近乎於路,通向這水面?水大的時候又都會被淹沒,柳樹第一枝椏分開的高度,和這枝椏平行處,像是一道堤,水大時該成為岸,可又有不少缺口,水也還會再漫延過來,這近乎堤岸處並非完全靜止,有一隻鳥從那裡飛起,落到柳樹細網狀的枝條裡,要不是看它飛落上去,真難以察覺,存在與不存在只在於是否飛動,鳥兒到底活生生,細看還不止一隻,在樹下地面上跳動,飛起又落下的都比剛才那鳥要小,也沒那麼黑,很可能是麻雀,那麼隱藏在柳樹枝條裡的該是一隻八哥,如果它還未曾飛走,問題只在於覺察與否,並不在於有與沒有,有而未曾發覺便如同沒有,對岸又有什麼在移動,水面的那一邊,灰黃的草叢之上,是一輛車子,後面有一個人在推,前面躬的該是拉車的人,一輛膠皮輪子的板車可以載重半噸,它緩緩移動,不像麻雀,幾乎覺察不到,只是認識到是車子時才注意到它會動,這都取決於意念,意念認為有路那便是路,便是一條正正經經的路,即使雨後漲水也不至於淹沒,從灰黃的草叢上方還可以追溯斷斷續續的一線,再找尋車子,卻已經走得很遠了,進入到柳樹梢裡,一眼看去以為是個鳥巢,進人樹梢之前既已確認為一輛車子,看去便自然是車,悄悄移動,而且負載很重,一車磚石或一車泥土,這景象中的樹、鳥、車子,也思索自身的意義?這灰的天空同反光的水面和樹、鳥、車子又有什麼聯繫?灰的…天空…一片水面…樹葉落光了…沒一點綠…土丘…都是黑的…車子…鳥兒…使勁推…不要動…一陣一陣的波濤…麻雀在聒噪…透明的…樹梢…皮膚飢渴…什麼都可以…雨…錦雞的尾巴…羽很輕…薔薇…無底的夜…不錯…有點風…好…我你…無形的空白中…一些帶子…捲曲…冷…暖…風…傾斜了搖晃…螺旋…現在響…大大的…蟲子…沒有骨骼…深淵裡…一隻鈕釦…黑的翅膀…張開夜…到處是…急躁…火點亮…工筆的圖案…連著黑絲綢…一隻草鞋蟲…細胞核在細胞質裡旋轉…先生眼睛…他說格式…有自生的能力…一個耳垂…沒有名字的印痕…不知道什麼時候下的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的。潔白薄薄的一層,枝頭上還沒來得及囤積。柳樹斜的主幹上反方向生出三個枝權變得烏黑。那兩棵張開的榆樹,一棵向左,一棵向右,枝頭上方原先泛光的水面白淨一片,像雪落在平坦的水泥地上,水面肯定結了冰。那難以稱之為洲、渚、島嶼的土丘成了黑的影子,要是不知道原先是土丘就不會明白為什麼成為黑影,即使知道原先是土丘也還不明白為什麼積不了雪。再遠,草叢也還是草叢,依然發黃,之上顯出了一條路的意識,依然看不分明。張開枝椏的那棵小樹上方能找出白的向上爬行的曲線,那輛板車想必先前就從這裡推上坡去。此刻,路上沒有車,也沒有行人,雪地上行人該非常分明。柳樹前的兩塊石頭或類似石頭的土塊也沒有了,雪把這些細節全都掩蓋,走過的路雪後反而像脈絡一樣顯出來。就這樣一番平時不加註意的景,在心中造成一些印象,讓我突然生出一種願望,想走進去,走進這片雪景裡,就會成一個背影,這背影當然也不會有什麼意義,如果不在這窗口注視那背影的話。暗淡的天空,雪地比天空更加明亮,沒有八哥和麻雀,雪收了意念和涵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