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就這樣走向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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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過年天,丁家人漸漸從痛失雪清的痛苦中緩過勁來,
接新的生活。
陸愛俠和丁家旺一下子衰老了許多,心氣神怎麼也沒有過去足了,臉上總是掛著哀慼,即使遇上特別開心的事情,臉上的笑容也總是閃電似的一閃而過。老來喪子,人生一大悲哀,心情可想而知。唯一讓陸愛俠老倆口欣的是,王麗帶上丁楠跟他們住在一起了。早早晚晚伴著越來越懂事的孫子,他們心情安
多了。
王麗搬到公公婆婆一塊住,是有自己的難處。丈夫歿了,小家裡裡外外還留著丈夫的氣息,過去雪清活著時候的點點滴滴,特別是她三天兩頭和雪清丁丁當當的吵架,雪清或暴跳如雷,或如狗熊一堆,或陰陽怪氣,或跪地乞求,各種表現,音容笑貌,歷歷在目。雪清活著的時候,王麗膽子比天大,聲大嗓門,吵起架恨不得喝口水把雪清嚥下去。雪清一走,王麗居然膽小,夜夜睡不著覺,心裡像牆
走路的老鼠出溜出溜的。越怕越想,越想越怕,越想起後悔。於是想逃走。逃哪去呢?孃家爸媽沒丁家公婆身體好,整天要人侍候,投靠他們豈不等於給二老加罪?更重要的,哥哥王啟明進去了,邱豔對王家人恨得咬牙切齒,看都不看王家人一眼,更別說接納王麗了。正好,那天一早,一大家相約去靈堂給雪清送五七紙錢時,其他人都無聲地哭著唸叨著,只有王麗抱著丈夫骨灰盒號啕大哭,長哭不起。陸愛俠心疼,拉起王麗,一路攙扶著王麗上車。陸愛俠提出“麗啊,搬過來住吧,我就當多個閨女的,你也別存心,你一人拖著丁楠,又要上班,又要照料丁楠,不容易。搬過來,我和他爺都能給你搭把手幫著點。”王麗想了想,丁家雖然沒了雪清,但雪榮雪梅都蒸蒸
上的,裡外活得還算興旺,於是就點頭同意了。這樣,陸愛俠的
子又充實許多。
雪榮雪梅回家來也比過去勤了。幾乎至少每週都要回家一兩次。兩姐妹都是有心人,不管是誰,一進家門,就像是一條鯰魚竄進泥鰍桶裡,把沉悶的氣氛攪得沸沸揚揚的。爸媽和王麗心裡都有數,她們心裡也苦,但就是想讓他們儘快擺脫痛苦,高興起來。
雪榮要來就是一家子。陳利民雖然不多說話,但非常聽話。陳列和丁楠到一起,有說有笑的。
雪梅回家,雖說還是一人,不免讓陸愛俠擔心,但也比過去成多了。娘仨坐到一起,
起官場上的事情,雪梅不再是隻聽媽媽和姐姐的,而是有了自己的見解,而且有的見解居然是陸愛俠和雪榮從來沒想到的,尤其是陸愛俠想不到的。這讓陸愛俠很開心。比如,雪梅再也不犯找不準位置的
病了,什麼話當說,什麼話不當說,什麼事當做,什麼事不當做,自己分寸把握得很好。再也不為了表現自我,害怕失去自我,甚至想在別人面前標新立異,而去發表一些與主要領導意見不一致的看法。再也不會做別人的槍頭,受人耍
了。
雪梅逐步走向成,其實只是對官場規則的認同和順從,並不代表她沒有思想。她對許多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但那些看法在她沒有話語權時都顯得像洪水猛獸般可怕。因此,她把那些想法埋在心底,適應官場那一套話語系統,適應官場那一套做派,
著自己走進一條衚衕似的走進
仄的官場小道。但一旦進入那條小道,拂去周圍人際關係的干擾,居然發現那條
仄的小道也
平坦,走起來也
舒服。為什麼有人當官很累,有人當官很輕鬆?李鴻章說,一個人不會當官,那他就什麼事都不能幹。有道理啊!雪梅發現當個舒服官當個太平官當個乾淨官沒什麼難的,保持平常心就得了。至於爭先恐後向更高的官階爬,的確有許多事情是自己左右不了的。機遇和幸運是實實在在存在的。不得不相信有人天生就是當官的料,總能在一些節骨眼上顯山
水,脫穎而出,總能踩著時代的節拍,步步踩在鼓心裡。有的人勞勞碌碌,孜孜以求,終其一生而不得正果。雪梅從身邊幹部的經歷中琢磨出官場人生的波詭雲譎,從個人工作在領導心目中的反應裡總結出,做任何工作,能力不是最主要的,態度才是最主要的。態度就是政治。天大的事情,領導不想幹,你別當大事。丁點小事,領導在意,你投其所好當大事去做。個人能力大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一個關係網裡處於什麼位置。是進入核心層,還是被邊緣化了?儘管進入班子,但未必進入核心層。核心在哪?核心在一把手心裡。王啟明進去了,雪梅沒受任何影響,多虧姐姐指點。馬常委對雪梅刮目相看了。如果說過去馬常委還懷疑雪梅是王啟明的人的話,那麼王啟明進去以後馬常委發現並不是那麼回事情,雪梅就是雪梅,一個進步很快的女幹部,一個富有青
活力而又不事張揚的女幹部,一個穩穩當當有板有眼做事而又心細如髮的女幹部,什麼事情
給她,有始有終,不管做得好壞,都有結果。因此,雪梅逐漸得到馬常委的賞識。雪梅工作起來得心應手。那麼,雪梅是不是天生就是一塊當官的料呢?
雪梅真是一塊當官的料。
進入天,一件件喜事像一股股
風驅散丁家人心頭的陰影。
先是在雪榮身上發生的一件喜事。其實說起來算不得喜事,只不過是一個喜事的苗頭,一個小小的苗頭。市裡某位領導向雪榮透,前兩天省委組織部要上報副廳級後備領導幹部人選,市裡召開全市副處級以上幹部大會公開測評,結果雪榮名列其中。
當時雪榮雪梅都參加了測評大會,發下來的表格,沒有候選人,沒有名額,完全是海選,誰也沒當事。稍得一點政治常識的人都知道,高級領導幹部有這麼海選的嗎?因此,參會的人都認為這是在走過場。報誰,怕是早內定好了。不當事就不重視,省委組織部來人還一再強調,要珍惜自己的權利,為促進經濟社會發展,把真正有實績的德才兼備的幹部選拔上來,投上自己神聖的一票。但說歸說,參會的人還是馬馬虎虎填了表,往投票箱一,走人。當然,除填一些真正認可的人以外,誰也沒忘了填上自己的名字。權利是給別人的,更是給自己的。雪榮不會放棄這個機會,投了自己一票。雪梅除投姐姐一票,當然也投了自己一票。要是過去,雪梅這樣做會非常不好意思,會有做賊的
覺。但現在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官場上就這麼回事。投你一票,我就少了一票。投我自己一票,別人就少了一票。賬,誰算不過來?但是,投票結束,各奔各的,誰也沒再過問。只是隱隱猜測到,省裡動人拉開序幕了。雪榮還沒想進軍副廳級後備幹部呢,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她似乎還沒到那個火候。沒熬到那份上,想也瞎想,想也只是折磨自己。熬到那份上,不想都沒辦法。不想就虧對自己,不想就覺得組織欠自己的太多。雪榮沒到那個時候,儘管有人曾把她和王啟明並列看好,將來肯定是運河市政壇新星,但雪榮非常明智。就是因為沒想到而可能得到了,才有了喜出望外的喜悅。當那位領導向雪榮透
這一消息時,雪榮
動得差點
下眼淚。這麼多年,雪榮在官場上得風得雨,
江水暖鴨先知,都是這位領導透
的,雪榮非常
。但真的假的,雪榮還心存懷疑。這位領導掌握核心機密,參與核心機密制定。既然是核心機密,那就應當只限於核心人物知道。但當事人雪榮居然知道了,這沒什麼值得奇怪的。雪榮從來都會把事關自己政治前途的事情捂得緊緊的,連陳利民都不會透
的。但這次她揣著這件喜事苗頭卻特別想告訴媽媽和妹妹。丁家太需要這股強勁的
風驅散長時間籠罩在心頭的烏雲了。
“太好了!你實現了媽媽沒有實現的願望。”陸愛俠一聽雪榮報告,打了一針興奮劑似的高興。什麼失子的痛苦,什麼晚年的顧慮,統統見鬼去吧,雪榮的好消息比什麼都重要,比什麼都好使。陸愛俠一下年輕十歲似的,神抖擻。
雪榮就是想取悅於媽媽的,但她也只想給媽媽一個希望,並不是現實。但看媽那高興勁,彷彿雪榮搖身一變成了副市長似的。雪榮不免緊張了。
“媽,只是一點風聲,八字沒見一撇呢。”陸愛俠還在興奮中“八字是沒見一撇,也是可喜的。那麼多幹部怎麼連一點風聲還沒有呢,這說明組織上已經考慮到你了。你別不好意思,媽在政壇上這麼多年,這個我懂。一天沒到手,一天不作數。有的幹部考察了,談話了,黃掉的都有。”雪榮說“媽,你就當一塊糖,放在舌頭底下慢慢化,慢慢嚥,千萬別沾在舌尖上給人看呀。”陸愛俠也叮囑雪榮“你從今往後要更加註意了,工作要再出新招,特別要經常出點亮點出來,宣傳宣傳。”雪榮贊成媽媽觀點。組織考慮到你了,就像陽光照到你了,你不能還像冬眠的蟲子,一覺睡不醒似的,要有點響動,有點作為,組織才看得到,才好提拔你呀。你老不動,死塌塌的,陽光也會移動的。你必須追著陽光就地十八滾,像舞臺上的演員,始終把陽光當作鎂光燈
引到自己身上,那樣組織才有理由告訴別人,看,提拔她不對嗎,當她賣力工作時,你們都在哪?是在暗處充當一名看客嗎?是在遠處隔岸觀火嗎?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嗎?那就不要怪組織看不到想不到提拔不到你們了。雪榮對組織的心理就是這麼猜測的。也就是核心和邊緣理論。
丁家接下來的喜事是雪梅當選為市人大代表。
當選人大代表有什麼可喜的?人大代表一抓一大把,既不是職務,也不是崗位。但是,對於有些人意義就非同小可。沒代表資格,別想當市長副市長縣長副縣長,總之,一切行政長官起碼必須是人大代表。那麼,雪榮雖是副縣長,卻並不是市人大代表,只不過在去年縣人代會上增選了縣人大代表,況且,並不是所有副縣長都能當選市人大代表的,畢竟有名額限制。因此,儘管沒雪榮列為副廳級後備幹部那麼可喜,但是,雪梅起碼進入運河市的政治圈子,具備了某種資格,同樣值得慶賀。
丁家在短短時間裡可謂雙喜臨門,真是否極泰來呀!
雪梅當選為市人大代表,連她自己都懵裡懵懂的。其實這裡並沒有什麼玄機,只不過是市委書記兼人大常委會主任劉萬里的一句話。還在市人大常委會籌備人大換屆大會時,劉萬里對人大代表資格提出要求,代表不僅要能全面代表全市廣大人民群眾,更要體現運河近年來改革成果,尤其要重點挑選那些在基層工作在經濟領域工作的年輕同志參政議政。負責籌備工作的人大常務副主任按照劉萬里的要求部署下去,在分配代表名額時側重縣區和經濟領域,但在資格審查時,劉萬里一眼就看出代表整體素質不高,更沒能代表近年來他推行改革的成果。他不得不把原則的要求講得更具體一點,他在人大常委會醞釀代表會上說“比如,我市前年面向全國公開招考的女幹部中就沒有一個夠代表資格的?運陽縣副縣長丁雪梅同志表現就很不錯嘛。”常務副主任這才心領神會,立即給運陽縣追加一個代表名額,但又不能指名道姓說給丁雪梅,只量身定做開出了條件:現任副縣級領導幹部的無黨派年輕女幹部。不要怎麼明說,只附加兩三個條件,就把其他人全都排除在外了。你是副縣級,但你未必是女的;你是女的副縣級,但你未必是無黨派。在運陽縣符合條件的只有丁雪梅一個,這就是機遇。劉萬里未必與丁雪梅有什麼關係,但他必須維持他前年面向全國公開招考女幹部的正確
,那麼,丁雪梅就成為他推行地方政治改革的最大受益者。
當選為代表就要履行職責。那天,市政府召開部分人大代表座談會,徵求對政府工作報告的意見,雪梅應邀出席。接到通知時,她有點動,但沒
聲
。自從當上市人大代表,雪梅除向媽媽姐姐報告時引起她們一陣欣喜,別人也並沒把她的人大代表資格當回事。但是,當雪梅接到市政府給她寄來的政府工作報告徵求意見稿時,她
到了人大代表的分量。起碼
到市領導可能會傾聽她的意見,她的意見可能成為市領導決策參考,那她就不能馬虎,要認真準備,談出東西,提一些建設
的意見和建議。雪梅仔細閱讀政府工作報告的徵求意見稿,寫了幾條意見帶到座談會上去。
座談會在運河賓館召開,開得非常嚴肅。每個參會的人都有席卡。市長副市長坐在一排,傾聽一個個發言,代表發言也很積極。有的代表特別能講,滔滔不絕。但不是不著邊際,就是隔靴搔癢。雪梅發言,立足運陽實際,著眼金融危機,就如何拉動內需談了個人看法,特別是刺房地產發展方面講了自己的意見。她認為,政府救樓市是迫不得已,這說明政府對房地產給財政的貢獻依賴程度太深,政府必須繼續加大對工業項目的招商引資力度,尋求新的替代財源,如此等等。雖然像參加第一次運陽縣的政府常務會上發言那樣,侃侃而談,慷慨
昂,但是,比那一次明顯沉穩,而且有理有據,句句不再刺耳,不再讓人
到幼稚,而是句句中聽了。連市長都不時點頭記下她的發言。
中午,市長設宴招待參加座談會的代表,市委劉書記也在賓館宴請來賓。代表們剛喝到三五盅,有人大聲說“劉書記過來敬大家酒嘍。”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劉書記滿面紅光風風火火地走進來,高高舉起酒杯說“謝謝來自全市的人大代表們對市委市政府工作的支持。”大家都站起來,笑容可掬地看著劉書記,舉杯敬酒。
雪梅和劉書記在集體談話、三八婦女節聯歡會、公招女幹部座談會上有過多面之,後來參加市裡各種會議聆聽過劉書記講話,劉書記到運陽縣視察,雪梅還接待過。因此,在酒桌上,沒誰比雪梅和劉書記更
的了。劉書記進門一眼就看到雪梅,直衝著她就走過來,正好站在她的身邊敬酒,雪梅近水樓臺先和劉書記碰杯。劉書記喝完一杯酒沒走,眼睛盯著雪梅的酒杯說“小丁的酒杯沒幹。”大家的目光一下集中到雪梅身上。本來她就是桌上的亮點,劉書記一點名,不知道雪梅何許人也的人心裡似乎明白了,這個青年女子來頭不小啊!雪梅站著端起酒杯喝乾。劉書記看著市長問“小丁帶上來的意見鮮活不鮮活?”市長說“非常鮮活,非常中肯,非常有道理。”劉書記說“就是要多聽基層同志的聲音。來,小丁,我單獨敬你一杯,祝賀你當選為市人大代表,同時
謝你對市委市政府工作的支持。”說完用酒杯碰雪梅的酒杯,一飲而盡。
雪梅看出來了,剛才劉書記敬大家酒時做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動作,其實杯子裡的酒沒少,這一次單獨敬她酒時才是真喝,她沒有理由不喝。
劉書記笑著看雪梅喝完酒,伸出手去給雪梅握了一下,然後舉起雙手抱在頭頂,與大家告別。
宴會快結束時,一個衣冠楚楚秘書模樣的年輕人輕手輕腳地走進宴會廳,像一個影子飄到雪梅身旁,神秘兮兮地用手罩在自己的嘴上對著雪梅耳語。雪梅聽了頻頻點頭,隨後跟著影子樣的秘書出門。秘書把她帶到另一座樓的二樓,敲門。門掩著,留著一條縫。但沒聽到應聲,秘書還是在敲門。裡面傳出嘩地一陣沖水聲後,才聽到請進的話。秘書閃到一邊,雪梅走進去。原來這是劉書記的宿舍。雪梅是第一次踏進劉書記的宿舍。
“坐吧,”劉萬里對拘謹站在門裡的雪梅說,自己先坐到對門的沙發上,與雪梅坐的沙發成九十度。
“劉書記找我有事嗎?”雪梅小心翼翼地問。
劉萬里笑笑“沒事就不能找你坐坐?來,吃點水果。”拿起面前茶几上的荔枝剝起來。
雪梅拈過一顆剝了,鮮香甜的荔枝讓酒後的雪梅神清氣
。
“小丁啊,在縣裡工作怎麼樣啊?”劉萬里邊吃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