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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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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害怕極了,她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一直怕得發抖。

阮夫人還要趕回南京去,因為行程安排,第二天有外事活動。

江西和佳期送她離開醫院。

臨上車前,她握了一下佳期的手,語氣傷而鄭重:“佳期,謝謝你。”佳期心中一慟,幾乎失態:“阿姨。”她握著佳期的手,過了很久一直握著,最後才輕輕拍了拍,上車離去。

江西神也十分憔悴,佳期勸她回家去休息,她卻說:“我餓了,你也還沒吃飯吧,你能不能陪我去吃點東西。”江西其實同她哥哥很像,她是想讓她去吃點東西,卻會用這種婉轉迂迴的說法。

江西向來同阮正東一樣挑剔吃喝,尤其嗜美食,向來不委屈自己。今天卻似乎並不在意,隨便順著馬路找了家最近的餐廳,就坐下來點菜。

佳期一直怕她會說什麼,自己會無言以對,誰知她什麼話都沒有講,只是默默吃飯。

江西吃了很多,她一直吃,默默無言,反倒是佳期幾乎沒有吃下什麼。

最後,江西才說:“好飽。”佳期說:“我有一個朋友,曾經說過,吃飽了就會比較不難過。”江西嘆了口氣:“你那朋友說的不對,如果真的難過,即使吃的再飽,也不會覺得好過。”佳期說:“是啊,可是能吃飽我還是儘量吃飽,因為如果餓著,我會更難過。我爸爸教過我,即使再苦再難,也要努力對自己好。”江西說:“可是你都幾乎沒吃。”她說:“我已經努力了,只是吃不下去。”江西凝視著她:“其實我昨天真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佳期說:“我答應了你哥哥,我叫他等我,我怎麼會不回來?”江西說:“我真的很佩服你,以前我不明白,你到底有什麼好,現在我知道了,那就是努力。旁的人也許不會像你這樣努力,你一直努力對別人好,你也一直努力的對自己好。你希望別人幸福,你也希望自己幸福,你會動搖,你會懦弱,你也當過逃兵,可是每一次你還是勇敢的回來,堅強的面對。當你覺得應該犧牲的時候,你毫不猶豫的犧牲自己,你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並且不計較會得到什麼。面對困苦你也會哭,但更多的時候你隱忍痛苦。正因為這樣,他們喜歡你,因為你活得很自然,你只是一個平凡的人,一個普通而平凡的女人,你有血有有缺點,但活生生的,讓人覺得,這樣才是活著。”佳期說:“你別這樣誇我啊,我沒有這麼好。”江西說:“你就好在沒有這麼好。”她說:“哥哥真是幸運,能夠有你。”

“雖然他眼下情況不是特別好,可是我相信,你們兩個一定可以在一起。因為哥哥很勇敢,你也很勇敢。如果將來你們遇上任何阻力,我也會覺得放心,因為你不會放棄,你不會害怕。”佳期輕輕的說:“不,我害怕的,我第一次見到你媽媽都害怕的不得了。”她現在更覺得害怕,這害怕甚至是恐懼。

恐懼她無法面對的事情。

江西有點吃力的岔開話,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連我哥都不知道的,其實我偷偷的把你的照片,給我爸爸看過。”佳期看著她。

她有意放輕鬆語氣:“我選的最漂亮的一張照片,真的,就是我哥那天拍的,你跟甲骨文在草坪上玩水的那張。把你拍得多活潑可愛,漂亮動人。你別這樣瞧著我啊,我也是被的,我哥跟老爺子在電話裡吵起來,吵完了老爺子讓秘書打個電話來,說,人不讓他見,照片總得給他瞧瞧吧。我哥不幹,我沒有辦法,只好偷偷傳給他們了一張。”佳期不知說什麼好,江西說:“其實我爸最疼我哥,他一直偏心眼,別瞧他表面上對我哥很嚴厲,其實他比我媽對我哥心軟多了。他每次對我哥發脾氣,都像夏天裡打雷,轟轟烈烈,可是不見得就真下雨。你放心,前景是光明的,只要搞定了老爺子,我媽就不能起什麼阻礙。”江西吃力而起勁的講著,彷彿將來還有許多許多的問題要解決,她不能停下來,只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會淚。

而佳期認真的傾聽,不管她說什麼,她都微笑,她都點頭。

將來,還有很長遠的將來,她都得同他一起,只要是同他一起,她一定可以,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們都可以,在一起。

阮正東的情況終於逐漸穩定,只是依賴鎮痛劑。他神還算好,也能夠下活動,卻一天比一天沉默。

從前他的話很多,佳期跟他在一塊兒,總要拌嘴,可是現在佳期費盡心機的逗他,他也頂多只是微笑,摸摸她的頭髮。

她覺得沮喪,因為這待遇和甲骨文差不多。

甲骨文撒嬌時,他就只是拍拍它的頭。

除夕的上午,醫院方面終於鬆口答應,放阮正東出院一天,讓他們回家過年。

家裡很熱鬧,江西幾天前就找了一幫朋友來,把偌大的房子佈置起來,只是佈置得像過聖誕節。

江西聽到阮正東這樣評價,鬱悶的不得了,拉著佳期要她主持公道。

佳期說:“看著是有點像聖誕節啊,到處都是彩燈閃啊閃,雖然貼了福字,可是又掛了紅果。”喜氣洋洋,雖然俗不可耐,其實佳期就喜歡這種熱熱鬧鬧的氣氛,可是嘴上偏不承認。

江西說:“哼,你現在就向著我哥,你重輕友,你蔑視你未來的小泵子。”李阿姨等人都放假回家了。偌大的房子裡只剩了他們三個人,可是還是很熱鬧。江西出主意,按北方的習慣包團圓餃子,三個人在廚房裡,邊看電視邊如臨大敵,捲起袖子擺出大幹一場的局面。江西事先準備了大袋麵粉,無數餡,還有各種調料。

佳期負責擀麵皮和拌餡,阮正東和江西負責包餃子。

他們兩個人都包得很慢,但阮正東包餃子像模像樣,比江西包的好很多。為此他十分得意:“我們當年在部隊裡,過年都得包餃子,全體官兵一塊兒包。到了除夕夜,軍委首長下基層來看望大家,看了我包的餃子,都連連誇不錯不錯。”江西不服氣,嘀咕:“他們幾乎都是看著你長大的,能不誇你嗎?你別看我包的這些不好看,我包的這些餡大,好吃。”阮正東笑:“你那個一煮就散了,不信你問佳期。”江西說:“不用問她,她反正向著你,你反正欺負我,人家是娶了媳婦忘了娘,你倒好,連妹妹都打算忘掉。”阮正東只是笑。佳期特意包了一個糖餡的,說看待會兒誰吃到,來年的運氣一定甜

電視里正放新聞聯播,照例播放全國人民喜,各省鎊市歡度除夕,焦點訪談也只是報導晚的準備工作。

阮正東說:“你們臺怎麼就數十年如一,一點驚喜都沒有。”江西說:“穩定壓倒一切,我們臺長說了,這種舉國同慶的時刻,不要驚,只要喜就夠了。”餃子煮了一人一碗,江西包的那些果然全散了,可是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連阮正東都忍不住吃了好幾個。

他最近幾乎已經吃不下什麼。

阮正東忽然“呀”了一聲,佳期忙問:“怎麼了?燙著了?”他只是笑。

原來他吃到糖餡的甜餃子,江西喜孜孜,說:“哥,明年你一定會跟佳期結婚,有糖吃啊。”偷偷就在佳期手腕上捏了一把,佳期對她笑,知道她已經知道自己曾經在餃子上做過暗記。

江西湊到她耳邊說:“你跟我哥一樣,就只會偏心眼兒。我明天非得找我哥要個大紅包不可,你也得給一封大的給我。”佳期只是微笑。

守歲,本來應該一直守到十二點鐘倒數。

佳期怕阮正東身體吃不消,於是到了十點左右就勸他去睡覺。他不肯幹:“你們都玩,叫我睡覺?”見江西沒注意,悄聲對佳期說:“除非你陪我去。”佳期說:“好。”倒叫他一怔,江西只是笑:“我什麼都沒聽見,我什麼都沒看到。”佳期陪阮正東上樓,她回臥室換了睡衣回來,他卻已經把臥室門關了。

她敲門:“小白兔乖乖,把門兒開開,我不是大灰狼,我不會吃了你的。”他在房間裡哈哈笑,把門打開讓她進去。

他的很大,西班牙似的舊式大,四面都有雕花立柱,已經頗有歲月。佳期覺得這太軟,躺著有點發暈。兩個人在上躺著,看電視,她回身抱著他,將頭伏在他的口,他低下頭親吻她,但只是親吻,卻沒有別的意思。

節晚會的節目跟往年一樣無聊。

載歌載舞,相聲無趣,小品生硬,獨唱難聽。

佳期開玩笑:“廣電總局的局長你認識嗎?給他打個電話反映反映啊,真的是不好看。他要聽取一下群眾的呼聲啊。”他一本正經的想了想:“嗯,我好像認得,可我忘了他的電話。”她笑得將臉藏到他懷裡去。

他講小時候的一些事給她聽。

“原來姥爺還在的時候,不管多忙,到了節家裡人都會趕回來,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大人孩子有二十多人,熱鬧著呢。姥爺去世,家裡人就再也沒聚過了。後來我爸工作越來越忙,每年過節,他和我媽反倒要出去過年,家裡只有我和西子。”

“今年雖然只有我們三個人一塊兒,可是我很高興,真的,家裡好久沒這麼熱鬧了。這才像是家的樣子。”她說:“那咱們明年還這樣過,最好咱們明年已經結婚了,這樣可以陪你爸爸媽媽一塊兒過節。”他不滿意:“求婚這種事,你怎麼可以搶先?這個得我來求的呀。”她笑:“你一直都不肯,我只好先開口了。”他笑了一會兒,卻沒有再說話。

過了很久很久,他忽然問:“佳期,你愛我嗎?”不等她回答,他說:“其實,你還愛著和平吧。這樣也好,真的,雖然你跟我說,要我給時間,讓你愛上我。可是我現在覺得真慶幸,你還沒愛上我。這樣我萬一哪天不在這裡了,你並不會太傷心。”她不敢動彈,更不敢開口說話,只怕自己稍稍一動,滿滿的熱淚,就會全部溢出來。

他說:“還好,你還沒來得及愛上我。”他的嘴吻在她的額頭上,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就那樣,讓他抱著自己,久久的,親吻著。

最後,他一直沒有動,佳期手臂發了麻,慢慢的出來,才知道他已經睡著了。

她凝視著他的臉,他近來瘦了許多,睡著像孩子,額髮凌亂,因為暖和,蒼白的臉頰上有了一點血,看著更令她難過。

過了一會兒,她也睡著了。

半夜裡她突然驚醒,卻不敢動。

他沒有開燈,朦朧的黑暗裡可以看見,他疼得身子發顫,蜷伏著伸手在頭櫃上摸索鎮痛劑,連呼都因疼痛而顫抖,卻小心翼翼,只怕驚醒了她。

她在黑暗裡靜靜躺著。

他最後終於摸到了藥片,就那樣下去。

她不敢動,一直那樣靜靜躺著。就那樣聽著他輕而淺的呼,他因劇烈的疼痛而隱忍的氣,藥效漸漸發揮作用,他在極度的疲憊中慢慢睡著了,而她閉著眼睛一直到天亮。

她連眼淚都不可以

一直等到阮正東醒來,兩人的睡姿很親密,像兩個小孩子,她枕在他的手臂上,窩在他懷裡。

他注視她,微笑:“唉,昨天晚上生米做成了飯…你以後要對我負責啊。”她故意順著他說八點檔臺詞:“我喝醉了,我什麼都不記得,不過我會負責任的。”他抱著她,而她的臉貼在他的口,聽著他的心跳,砰咚,砰咚…貼得太近彷彿是一種震動,讓她覺得既安心,又彷彿不安。

“佳期。”他的聲音彷彿是從腔裡發出來,嗡嗡的。

“嗯?”她貼在他懷裡,很溫暖,很安靜,而他終究什麼也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