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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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清仍然依偎著他,溫暖而又恬適。
午睡時僅是假裝閉著眼,實際上緊張的神經始終在"別剝別剝"驟跳。這會兒沈若塵確實有些累了。潔白輕柔的雲朵掠過他的眼前,那是西雙版納的雲,是繚繞著碧山翠嶺讓人騰雲駕霧的雲,是引人步入恬淡、清幽意境的雲。
沈若塵依稀到
懷裡摟著的,是他當年瘦削而靈巧的
子韋秋月,她有一頭濃黑的柔發,她溫順而羞怯,她話語不多卻愛時常以自己閃動幽波的眼神表示意見,她的美是含蓄的、嫻靜的,她怎麼…
"你怎麼了?"梅雲清掙脫他的摟抱,翻身坐起,朝他俯下臉龐,一雙雪亮的大眼睛探究地盯著他。
沈若塵受驚地睜開眼睛,小燈的光雖則柔雅清幽,但在這更深人靜的臥室裡,卻仍然放著橘紅
的光芒。雲清的鬢髮稍顯蓬散,愈發平添了幾分嫵媚,她顯然還沉浸在甘霖雨
般的歡情中,臉頰上紅豔豔地像正在綻開的花朵。沈若塵掩飾著自己的失態,眨眨眼道:"噢,我眼前閃過一幅一幅幻影。"
"幻影?"
"呃…"
"什麼幻影?"
"雲啊,樹啊,還有…"
"若塵,你不是有什麼心事吧?"紅從雲清的臉頰上褪去了,她捋著散落下來的鬢髮,眼梢一挑問。
"沒、沒有啊!"
"看你一整天若有所思的樣子。報社約的文章,你寫好了?"
"還沒有。"
"那你一天躲在小屋裡幹啥?"要說,現在就可以說了。現在就是機會,還等什麼時候呢?沈若塵瞅子一眼,雲清的眼裡
溢著幸福的光彩,她沒一點思想準備,她什麼都不知道。沈若塵實在沒有勇氣把實情道出來,他遲疑了片刻,皺緊眉頭道:"找不到一個好的角度,白白
費一天的時間。就為此煩惱哩!"
"那你一定是累了,早點睡吧,睡吧。"雲清絲毫沒啥懷疑地為他扯扯薄薄的被子,蜷縮起身子,幾乎全身緊挨著他躺下來,彷彿要用她的溫存柔情,化開他鬱積心頭的煩惱。
沈若塵心底滾過一股的熱
。幸好,沒把那事兒脫口而出給她說。
樓梯上晦暗得近乎黝黑,沒開燈,沈若塵上樓時還是走得那麼嫻。他是在這裡長大的,婚後很長一段
子,他與梅雲清都住在這裡。剛搬出去不到半年,他怎會對這裡陌生呢!亭子間門關著,爸爸媽媽照例一早就出門,爸爸忙,媽媽提著籃子去公園,做練功十八法,舞劍,跳老年迪斯科,打太極拳,爾後上菜場兜一圈,選購些菜蔬迴歸,不到九十點鐘,她是不會到家的。
沈若塵直上前樓,雲清一離家去上班,沈若塵就給哥哥撥了一個傳呼電話,讓觀塵在家等著,他馬上就趕過來,有要事相商。他知道觀塵一定會等的。
他們這一代人幾乎都有年齡相仿的兄弟姐妹。觀塵比他大三歲,當年觀塵是高中67屆,他是初中67屆,同屬老三屆,又一起面臨延遲了的畢業分配。上山下鄉熱中,上海的政策是"兩丁
一"。血氣盛的若塵自告奮勇去充滿詩情畫意的西雙版納
隊落戶,當哥哥的觀塵就此沾了弟弟的光,分配在當時的無線電廠現在的電視機廠工作。因此兩兄弟的關係和一般的姐妹弟兄又不一樣,格外親了一層。
果然,聽到樓梯響,四十已出頭的觀塵到前樓門口:"啥大事?我要去上班,接到傳呼條子,馬上打電話到廠裡調休半天。"
"出事了。"若塵走上去,從衣兜裡掏出謝家雨的信,遞給哥哥,"到屋裡去讀。"這是一間用五夾板一分為二的前樓,本來是十六平方米大間,觀塵、若塵分別結婚之後,分割成兩間,一家八平方米。觀塵是工人,在廠裡分房子無望。這次若塵分配到新公房搬出去,等於給他大大改善了住房條件,他對若塵恩不盡。本想把兩間房子打通,恢復成原先像像樣樣的一大間房子;轉念一想,觀塵的女兒沈藝已十五六歲,也該分房睡了;再說,出嫁沒幾年的妹妹潔塵,時常同丈夫鬧矛盾,不時還要住回家來。隔板就此沒有拆。
住進了新村公房,再回到原來居住的小窩,沈若塵確實到居室的
仄了。
觀塵的目光從展開的信箋移到若塵臉上,眉頭皺緊了:"你跟雲清講了麼?"
"沒有。"若塵煩躁地端過小椅子,和坐沿的觀塵面面相覷。在家人面前,若塵一點沒啥難堪,他同韋秋月的婚姻全家都知道。當年下定決心與秋月離婚,還是家人們出的主意。
"應該講,若塵。"觀塵丟一支菸過來,自己點燃一口,微眯著眼道,"如果小美霞來了,一個大活人,瞞是瞞不過去的。"若塵燃起煙,狠狠地連續
幾口,兩眼似乎是被煙氣燻著了,閃著淚光煩惱地道:"我曉得。可是…可是你知道,這話哪兒那麼容易啟口!"
"是啊。"觀塵同情地嘆了口氣。
若塵瞅哥哥一眼,是啊,他是老實人,除了陪著你嘆息,他還能想出什麼點子!他甚至看不出兄弟找上門來,是為了在這裡留條後路。爸爸媽媽不在,若塵只有直話直說了。
他把半截煙在菸灰缸沿上掐滅,從哥哥手裡接過謝家雨的來信,揣進衣兜,說:"我來,本想找你和爹爹姆媽商量,怎麼跟雲清講,如何不傷害她的自尊心。我曉得,講,早晚總是要講的。不過,我…我怕…怕、怕還沒等我對雲清講,美霞已經來了。"若塵看了一眼手錶,八點過了。如果美霞到了上海,她多半是到單位去找他的。她的手裡只有《人生》雜誌編輯部的地址,她不可能找到別處去。
觀塵的眼睛瞪大了:"你怎麼知道?"
"一封信,從西雙版納到上海,都十來天了。"若塵拍拍茄克衫的衣兜,"而旅途只需七天。她若要來,不是該到了嗎?"觀塵猛一口煙,點了一下頭:"她真要出其不意地來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