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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地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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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下,那一片片火紅的曼珠沙華彷彿燃燒起來,恍如記憶中永生難忘的那場大火…那場將她一生歡躍和幸福付之一炬的大火。

耳畔是慘厲的廝殺聲和呼號,濃煙嗆得她不能呼,不時有燃燒著的木頭從頭頂落下,帳子都已經燃燒起來--十三歲的小女孩已經忍不住大哭起來,卻不敢亂動,乖乖地呆在房間裡--因為雖然爹爹顧不上她,可她知道哥哥一定會來這裡救她,一定會來這裡帶她走。

所以,她不敢一個人亂走,抱著雙肩瑟縮在屋子一角,等待著,直到喉嚨哭得嘶啞。

濃煙幾乎將她窒息的時候,她終於聽到了不顧一切奔來的腳步聲--瞬忽而來,瞬忽而去,她甚至來不及呼叫,就看見濃煙烈火中,兩個人攜手奔逃而去的背影。

“天籟,你怎麼可以這麼霸道?玉簫才比你大一歲,可你看看人家多懂事…”

“要是你再胡鬧我就不要你了!”白裡的話猶在耳邊,烈火從四方蔓延過來,將十三歲的孩子團團圍困。她忽然間哭不出來了,只是呆呆坐在那裡向前伸出了雙手,卻沒有喊--只是看著哥哥拉著玉簫,穿過燃燒的火和不停下落的巨木,向外奔逃。

她被留在了這裡。哥哥…不要她了。

哥哥不要她了!他拉了玉簫丟下她,跑了。

烈火,濃煙,瀕死的慘呼,不斷下落的燃燒巨木--然而這一切紛紛擾擾,在孩子眼睛裡陡然失去了彩。她的手依然向前伸著,彷彿想要什麼人來抱她,然而大大的眼睛裡卻是木然的,嘴巴微微張開,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燃燒著的椽子落下來,帶起呼嘯的風聲和烈火。然而孩子眼睛是空的,似乎本看不見、更不知道閃避,只是木然伸手坐在那裡,直到那椽子啪的一聲砸到她小小的手臂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和滋啦的焦糊味道。

手臂骨折了,軟軟耷拉下來,然而那雙小手依然沒有縮回去,直直伸在那裡,對著那已經消失在濃煙中的背影方向,彷彿依然希望能看到那個白衣少年回頭尋覓的身影。

然而,什麼都沒有…整座房子都在坍塌,彷彿燃燒的天幕墜落了。

她知道,其實是她心裡的天幕墜落了…十三歲的孩子呆呆地看著面前的一切,似乎驚嚇到痴呆了,絲毫不知道躲閃或者驚叫。四周的火蔓延過來,包圍了她,著她的衣角和頭髮。豔麗的火宛如開放的紅花朵,然而映著火光的孩子的眼睛,依然是黑白而空

又一大梁燒斷了,巨木呼嘯著掉落,頭砸下。

要死了麼…那個瞬間,孩子的眼睛裡居然閃過一絲奇怪的微笑的表情,身子一動不動,甚至雙手還是那樣僵直地伸向燃燒的空氣,眸中映出漫天下落的燃燒的火。

然而那一瞬間,她伸向空氣的手忽然觸到了什麼真實的東西。虛掩的門轟然打開,白衣如同閃電般掠過來,衣襟拂過烈火,微微一俯身就抱起了她,足尖一點,抱著她著那些下落的天火掠起,等她驚呼出來時、那座燃燒的房子已經在腳下。

“哥哥!”她用折斷了的手緊緊抱著白衣人,驚喜加地叫了起來,“哥哥!”

“…”沒有回答。耳邊風聲呼嘯,那人已經抱著她落到了空地上,低下頭看著懷中的小女孩,忽然微微笑了笑:“我不是你哥哥。”映入孩子黑白分明大眼睛的,是一張英俊男子的陌生的臉,丰神俊秀,額環下的眼睛卻是苗疆人才有的深碧,帶著異的笑意俯下身來看著她,黑髮垂落在她的臉上…孩子忽然驚叫起來:不是哥哥,不是哥哥!

“祭司大人,您沒事麼?”周圍有人圍上來,恭恭敬敬地稟告,“屬下辦事不力,剛才讓試劍山莊的少莊主從火裡逃出去了--請祭司大人責罰。”逃出去了?哥哥…拉著玉簫,從這群魔鬼手裡逃出去了?!

那個瞬間,孩子嘴巴微微張了張,出了一個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

“唉…真是惹人憐惜啊。跟我回去,好不好?”本沒有聽手下長老的稟告,看著孩子眸中劇烈變幻著的情,那個白袍男子只是抬起手、輕輕撫摸著女孩嬌的臉,微笑,“你看,你哥哥不要你了--跟我回月宮去,好不好?”

“不要!”她脫口驚叫起來,掙扎:“放開我!我要回家去…我要回家去!”

“真不聽話…從來還沒有人敢不聽我的話呢。”然而那個英俊的魔教祭司卻沒有發脾氣,只是溫和地微笑著,彷彿逗著一個漂亮的布娃娃,“好吧,我就送你回家去,好不好?--不過,只怕你回去了,還是要被送回來呢。”不知道為何,面對著眼前這個比哥哥更英俊溫和的男子,孩子只到說不出的恐懼,拼命掙扎著,想從他懷裡掙脫。然而無論她如何掙扎,那雙修長的手卻是牢牢地抱住了她,額環下,那雙深碧的眼睛也是微笑著,一直看著她--恍然間,她的神智就開始昏起來,不知不覺在那樣深不見底的目光中,沉沉睡去…

那一覺,一睡就是八年。

那是一個醒不來的噩夢--直到她奪來了拜月教教主的位置,拼命試圖擺脫,依然無法從那個惡夢中醒來。昀息…昀息。那個名字彷彿入骨的蠱毒,生生死死地纏繞,每次一念及他最後墮入湖底地獄時的眼神、心中就彷彿有烈火焚燒。

他毫不留情地將她從所有親人手中奪走,狠狠地斬斷她與這個世上的所有牽繫,便以為她從此只屬於自己一個人。然而他忘了,一個再也不愛任何人的孩子,又怎麼會依賴他呢?

抬頭看了看,月已經到了中天,將冷冷的光芒灑向嶺南大地。

時間到了,果然葉家“兄妹”還是想負隅頑抗麼?--出一絲冷笑,小小的手從陶罐上移開,拿起了身側的短笛,輕輕吹了一聲,立時整個安靜的空寨子裡就想起了簌簌的腳步聲。無數黑影在陰暗的角落裡移動,一張張慘白的臉,向著木樓走來。

八年前,能將自己的親生妹妹扔在火窟裡;如今,卻不捨得將那個冒牌貨的頭砍下來麼?

女童眼睛裡陡然湧起說不出的陰鬱,一揮笛將一個跪在腳前的殭屍打得滿口吐血,冷笑著站起來:好,那麼,葉天徵,你就等著看我如何在你面前折磨那個賤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