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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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一面深思,一面打開送來的帖子,細細一看,卻是俞家的老太太,不由得霍然站起,道:“哪裡能讓老太太登門?原該我們去拜見才是。”說畢,匆匆命人回了帖子,其內只說自己去拜見等。又命人悄悄打聽俞傢什麼時候住進來的,怎麼竟不知。因驛站皆是官員並其眷屬所居之處,自有院落,賈
若住其中,必定都會打聽有無其他官員眷屬,好去拜見,免得住在同一個驛站卻不去,讓人齒冷心寒。
說起這下帖子的俞家,賈不敢怠慢絲毫。
俞家枝繁葉茂,子嗣眾多,又因教導有方,在朝中多有職缺,而且位高權重,俞老太爺俞興曾經封為一品大學士,其長子俞和亦位列一品,其孫俞懷十年前不過二十來歲,便已經是四品官員了,俞和的女兒便是當今的太子妃,乃是俞老太太嫡親的長孫女。只有一件不好,便是七八年前,俞興和俞和、俞懷祖孫三代先後死了,只留下一個小孫子,不過七八歲,俞家雖未曾敗落,但比起有兩位一品大員和一位四品官員在世時終究不如了些。
賈不在京城多年,對俞家之事卻是頗有耳聞,俞家和四王八公都是差不多的時候發了家興盛起來的,只是如今榮國府等處多不已無權,俞家卻有不少子孫十分成才,雖然如今多已沒了,但餘蔭猶存,又出了一位太子妃,因此得知俞家只是剛抵達驛站後,連忙收拾了一回,又給林睿和黛玉換了見客的衣裳,帶著他們並打點好的禮物過去。
驛站皆有院落,佈置頗為雅緻,因賈先至,又因林如海之權,每每來姑蘇算得上是衣錦還鄉,故而住在驛站中最好的院落中,另一座與此相差無幾的便被俞家住了。
臨行前,林睿已問明瞭俞家厲害,此時悄無聲息地跟在母親身後。
俞老太太親自他們進去,落座後,含笑道:“原說老身去的,如何反倒勞煩你們來了?”賈
滿臉堆笑,道:“該當我們來來才是,偏生老夫人到時,我正在看著小女洗澡,竟耽擱了些時候,老夫人下帖子的時候正要過來拜見老夫人呢。”俞老太太聽她提起女兒,忙看向
孃抱著的黛玉,見她睜著一雙眼睛看自己,不過歲餘,卻生得十分不俗,聰明清秀外
,不由得見之心喜,問道:“這就是令千金?倒是好齊整模樣兒,聽說生在花朝節?”一面說,一面叫到跟前。
賈示意朱嬤嬤過去,笑道:“蒲柳之姿罷了,當不起老太太如此讚譽。”俞老太太卻抱著黛玉不撒手,又細細打量了一回,滿臉笑容,道:“你快別謙遜了,老身說好,便是極好的。”說著,褪下腕上的一副碧玉鐲子給黛玉做表禮。
賈忙道:“太貴重了些,她如何當得起?”俞老太太笑道:“如何當不起?這是年初宮裡賞的,細想想,比咱們平常戴的原沒
緻幾分,不過有個好來頭罷了。給你女兒,等她長大了戴。”又命隨侍的丫鬟從帶來的行李中打點出兩分表禮來,給林睿和黛玉,卻是尺頭四匹,金銀錁子各四對。
因林如海之故,林睿自覺妹妹有無數的好處,別人說妹妹好,他便高興,得了禮物倒不如何在意,只上來行禮拜謝,又代替黛玉謝了一聲。
俞老太太忙將黛玉由
孃抱著,玉鐲也命
孃收了,方拉著林睿細細打量,滿口稱讚,極誇一回,乃對賈
說道:“林大人先前跨馬遊街之時,老身亦曾見過,真真是舉世罕見,如今看著令公子,越發覺得雛鳳清於老鳳聲原非虛話,前程未可量也。”賈
心中歡喜,嘴裡卻道:“老夫人謬讚了,若真是如此,倒是我林家之幸了。”俞老太太鬆了手,道:“必然如此。府上教導子孫十分有方,雖是獨子,卻未溺愛,便是老身,亦曾溺愛過子孫呢,反倒令其荒疏了學業,如今也不爭氣。”又問道:“你們這是回姑蘇去?”賈
對俞老太太忽然來姑蘇亦有無數疑團,先前竟沒聽到一絲兒風聲,聽她問起,便道:“我們家老爺進京述職,家中橫豎無事,又有一兩年不曾回姑蘇了,可巧有故人家的孩子孤零零地在姑蘇,便趁機過去瞧瞧。聽老夫人的意思,也是去姑蘇?”俞老太太嘆了一口氣,眉間微見憂愁之
,道:“可不是。我聽說姑蘇有一座蟠香寺,蟠香寺的住持極
演先天神數,這回想去拜見一番。”賈
心中一動,含笑道:“倒巧了,我們也是去蟠香寺呢。”俞老太太聞言大喜,問道:“果然有一座蟠香寺?”賈
知蟠香寺住持靈臺師太乃是蘇夫人的舊友,因她善演先天神數,故而寺中香火盛,多少達官顯貴千里迢迢過來,都是想請她出手,不過她
子清高,一年到頭給三五個人推算已是大善了,莫非俞老太太亦因此而來?
念及於此,賈笑道:“非虛妄也,確有此寺。”想了想,她既已猜到了俞老太太的來意,便又道:“寒舍業已打發人收拾妥當,雖無金屋銀婢,倒還乾淨,若是老夫人在姑蘇並無落腳之處,不妨親臨寒舍小住幾
,待擇了
子,咱們一同去蟠香寺。蟠香寺的靈臺師父生
乖僻,清高非常,尋常不肯見人,幸而我們家那故人之女在蟠香寺出家,乃是靈臺師父的入室弟子,若是見面,倒容易些。”俞老太太眼裡閃過一絲驚喜之
,道:“府上竟和蟠香寺有這樣的淵源?真真是意想不到。聽你這麼說,真真要打擾府上一回了,也得請你引見靈臺師父才好。”賈
笑道:“老夫人親臨,乃是幸事,何談打擾?”俞老太太聽了,越發歡喜,遲疑了一下,道:“我這回來還帶了小孫子一起。”賈
一怔,忽然想起曾經聽說的一件事來,俞老太太的幼孫名喚俞恆,今年八歲,乃是俞和年上四十餘歲方得,不想他才一落草,其母便因血崩沒了,人人都說他命硬克母。又過三月,哥哥俞懷並其
其子省親回京途中遇到
匪,
命無存,傷痛於長孫長重孫之死,老太爺俞興再也支撐不住,一病沒了。若到此時便止,也還罷了,偏生那年俞和隨著宣康帝去鐵網山打獵,受了一點子小傷原沒在意,豈料回來不久便因傷沒了。
因俞恆出生一年中俞家祖孫四代皆沒,唯剩俞老太太一人,故而人人都說俞恆命硬太過,剋死了全家,乃是天煞孤星之命,原住在府內的其他嫡系旁支包括俞興另外二子三孫都紛紛搬離了俞府,他們離去後,反倒都得了平安,如今只有俞老太太和俞恆相依為命。
古詩有云:“劫孤二煞怕同辰,隔角雙來便見坉,醜合見寅辰見巳,戌人逢亥未逢申,初年必主家豪富,中主賣田刑及身,喪子喪還克父,
時雙湊不由人。”可見天煞孤星是何等兇狠的命格兒。
俞老太太見賈雖未言語,眼裡卻
出一絲驚異,倒無害怕之意,心中一鬆,這麼些年了,滿京城裡無人不對俞恆避之唯恐不及,便是提起他,也覺得憂慮,二子三孫尚且如此,何況他人,不由得苦笑一聲,道:“想來你也聽過我那小孫子的事情了。”賈
面上一紅,頷首道:“隱約有些兒耳聞。只是那些閒言碎語哪裡做得準?他們傳得沸沸揚揚,一來二去,原是沒影兒的事,也就被傳得有了。老夫人莫要太過擔心。”賈
不覺想起霍燦之事,愈發覺得
言可惡。
她原是極聰的女子,又和林如海夫婦相和多年,經林如海薰陶,自不在意外物。
俞老太太聽了賈的話,倒覺安
好些,情不自
地說道:“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叫我如何不擔心呢?恆兒小小年紀,何嘗做過什麼?想想就覺得不服。他母親身體原就不甚好,又是那麼大的年紀才得了他,在她母親這個年紀沒的人多了去了,有多少年紀輕輕就沒了的?哪裡就只他母親一個人呢?人有旦夕禍福,若能預料得到,也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他哥哥一家原是命運不濟,遇到了劫匪,天底下遇到劫匪的人多了,不過就是他們比尋常人尊貴些,便人盡皆知了。他爺爺和他父親的事情和他更不相干了,老太爺年輕時戎馬生涯,落了多少病
兒不說,又到了這樣的歲數,他父親原是自己不仔細,受了一點子小傷不曾及時敷藥,只說無礙,誰承想回來就成了大病,竟治不得了。”說到這裡,俞老太太笑容裡帶著一絲淚光,道:“瞧我,難得遇到你肯聽,竟成話簍子了。這些話藏在我心裡好些年了,見旁人都畏懼恆兒,我也不喜他們,就沒心思說了,反倒在你跟前說了出來。”長聲一嘆,神情悽然。
賈安
道:“我們老爺素來就不信什麼命,多少事兒都是人做的,信那些,處處按著他們說走,可不是就和命運裡批的下場一樣了?若是不信,反倒能更改些。想當初,有人說我們老爺命裡沒有香火繼承呢,如今我們已是兒女雙全了,活打了那些和尚的嘴巴子。另外,也有人說我們一個友人的女兒有命無運累及爹孃,如今依舊是好好地過
子,一家和樂。”說得俞老太太面
笑容,眼裡
出一絲
之
,道:“我就說,你們是有見識的人,若說我們恆兒命硬,怎麼就沒克著我和他姐姐呢?他姐姐在宮裡,太子又得聖人寵愛,自己又是兒女雙全,誰不說她尊貴?何嘗就被恆兒克著了?”賈
笑道:“正是這麼說呢。”又笑道:“我們從來不在意這些,老太太不妨請小公子出來見見,哪能
後真不見客呢?”俞老太太聽了,更是歡喜,忙命人去叫俞恆。
俞恆今年方八歲,因祖父兄皆喪,早明世事,俞老太太和賈的話他在內堂聽得清清楚楚,雖然
,仍舊冷著臉出來。
賈看時,見他年紀比林睿小,身材倒差不多,膚
略黑了些,穿著靛青團花箭袖,束著月白錦帶,長眉入鬢,鳳目含威,比起林睿溫潤如玉的氣質,小小年紀,更顯得英氣
,只是冷峻有餘,溫和不足,讓人望而生畏。
顧不得如何細想,賈滿口誇讚,忙命人送上表禮,亦是尺頭四匹,金銀錁子各四對。
俞恆上前拜謝,看了林睿一眼,又瞅了黛玉一回,見他們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並無嫌棄之,心中登時一寬,畢竟還是個孩子,臉上亦現出一絲驚喜。
林睿方才聽俞老太太和賈一番言語,早知緣故,心中對俞恆頗有些憐憫,面上卻不
絲毫,畢竟由林如海陶冶薰陶,自然與常人不同,忙上來與之見禮,落落大方地道:“觀兄似乎習武?端的英武,倒比我強些。不過我亦隨父學了幾手,改
咱們不妨較量較量?”俞恆還了禮,卻未曾開口,只看向祖母。
俞老太太見林睿如此,十分歡喜,笑道:“咱們要在睿哥兒家住幾呢,有相見的時候,你們以文會友也罷,以武會友也罷,我都不在意,只需仔細些,別傷了自個兒就好。”賈
道:“老夫人放心罷,犬子雖淘氣,卻知道分寸。”俞老太太心中自是願意俞恆和林睿親近,倒不是為了權勢,只是難得見到和俞恆年紀相仿又不嫌棄他命硬的孩子,點頭道:“我瞧著令郎極好,何曾淘氣了?恆兒,帶你林家哥哥去後堂吃果子去,讓我們娘兒們在外面說話。”俞恆答應一聲,果然請林睿進去,在
孃懷裡昏昏
睡的黛玉忽然睜開眼睛,竟是不依了,伸手對著林睿,抿了抿嘴巴,吐出一個字來:“抱!”乍然聽到黛玉開口,賈
和林睿都是十分驚喜,林睿道:“妹妹會說話了?”黛玉雖已會蹣跚著走幾步路,但是畢竟年幼,亦未開口,滿週歲的孩子大約都會說幾個字了,林如海常說她聰明,奈何怎麼逗她都不肯說話,幸而他們都不急,再沒料到如今沒了林如海,她親近和林如海形貌相似的哥哥,見他要走,立時不肯,反吐出一字之話來。
林睿上前抱著她,對俞恆道:“這是我妹妹,小名叫黛玉。”俞恆生來便無兄弟姐妹相伴了,見黛玉雙手環著林睿,眼睛似睜非睜,神情似睡非睡,許是因為已沐浴過了,腮邊紅暈絲絲縷縷,幾成霞,愈發顯得可愛,想了想,摘下繫於錦帶上的一塊玉佩,遞在黛玉手裡,開口道:“給妹妹頑。”黛玉懵懂無知,但凡別人遞了什麼來當即攥在手心裡,今
亦如是,哪管遞東西的人是誰,倒是賈
一眼看出這玉佩玉
晶瑩,寶光
動,絕非凡品,忙道:“這可當不得。”俞老太太笑道:“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是一塊兒玉罷了,給小丫頭頑。”俞恆想了想,對賈
嚴肅地道:“初見妹妹,給妹妹頑。”賈
聽了,只得作罷。
林睿見慣了珠寶玉翠,玉佩雖好,終究並非罕見,單他自己就有一匣子,因此反倒不如賈這般在意,聽他們說完,遂抱著黛玉同俞恆進去了,裡面早有丫鬟預備了茶果,才一落座,低頭再看,黛玉已經閤眼安睡了,手裡卻依舊攥著玉佩不放。
俞恆便坐在他旁邊,低頭認真地看了看黛玉,疑惑道:“怎麼睡著了?不喜歡?”林睿莞爾一笑,放輕了聲音,道:“我妹妹還小呢。我聽父母說過,在妹妹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是這樣的,吃了睡,睡了吃,才能好好長大。”俞恆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黛玉的小臉,羨慕地道:“我沒有妹妹,弟弟也沒有。”林睿聞言一怔,笑道:“在蟠香寺出家的妹妹也不是我們林家的,她俗家姓蘇,可是還是我的妹妹,甄家的妹妹也是如此。”俞恆眼睛一亮,望向黛玉的眼神十分炙熱。
從俞家居處回來,賈安置黛玉歇息,只聽林睿細細說著今
和俞恆在內堂的事情,道:“俞兄弟喜歡妹妹呢,他說自己沒有兄弟姐妹,不過我已經跟他說了,可以把我的妹妹當作他的妹妹,就像我把蘇妹妹甄妹妹當妹妹一樣,但是不準從我們家搶走,否則我就揍他。”賈
失笑不已,道:“你才多大,非得學你父親。”說著,忍不住嘆息幾聲,道:“俞家公子倒是個可憐孩子,有叔叔跟沒有似的,叔叔家的兄弟姐妹侄兒侄女十來個,竟是都不親近的。”林睿皺眉道:“只因俞兄弟的祖父、父母、兄嫂一家都沒了才如此?說他是天煞孤星?”賈
點了點頭,又是一陣嘆息。
林睿搖頭,心裡不以為然,林如海不信這些,自己和賈一樣,亦不如何相信,相信父親知道後亦是嗤之以鼻,因此倒是越發和俞恆
好了起來,次
啟程進揚州城時,和俞恆一同騎馬於車外,談笑風生,十分自在,當然,都是他說,俞恆聽。
俞老太太在車內從窗口見了,益發歡喜不盡,更高看了林家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