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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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俞林兩家親事早定,人盡皆知,今下旨賜婚過了明路,竟是十分體面,不是誰家女兒都能得到禮部奉旨賜婚,兼林睿高中,俞恆封爵,林如海上任在即,有羨慕的,有惋惜的,也有忙來道賀的,笑聲鼎沸,幾越庭院。
本來林睿高中,來賀喜的人雖多,卻很有一些是林如海的摯好友,不過是藉著名頭來林家吃酒,順便教導教導兒孫效仿林睿才算爭氣。實在是林如海進京時,帶了許多惠泉酒,他們過來一樂,吃他幾罈子酒。但是旨意一下,本和林家無甚來往的陸陸續續都來了。
蘇黎瞧著穿著一身新衣裳的林如海,生出幾分同病相憐之意,當初給女兒定親,他雖然是經過深思慮,但是到定親時依舊捨不得,何況林如海和自己一樣,都是愛女如命,一時倒不惱他特特穿新衣來炫耀的事情了。
林如海如何不知蘇黎心中所想,只能強打神招呼眾人。
待送走府中賓客,賈回來便見林如海在房中長吁短嘆,不由得莞爾一笑,說道:“老爺先前那樣灑脫,今
怎麼卻做如此姿態?”林如海聽了賈
的話,頓時收了臉上神
,道:“先前為兒女著想,其前程不過是嫁娶二字,故而不似常人那般忸怩,但想到玉兒這樣嬌滴滴的閨女,打小兒就孝順得很,再過幾年就是別人家的了,難免覺得不自在。”賈
笑道:“難道玉兒出門子了,就不是咱們的女兒了?兩家住得近,照樣常來孝順老爺,想來恆兒不會不讓她回孃家。睿兒
娶在即,玉兒親事已定,咱們一輩子的事情已經完了兩件,過幾年智兒再定下來,咱們就沒什麼遺憾了。”想到小兒子,林如海
神一震,道:“睿兒考中探花,前程不必你我再費心,
後我上朝回來,只管教導智兒,雖說他是幼子,不必承繼宗祧,可也不能養成紈絝的
子。他不如睿兒沉得住氣,還得壓一壓。”林智此時正在林睿房中追
究底地問個不停,哪裡知道林如海正打算好好教導他功課。
第二,賈赦打發賈璉來道喜,其中也是有請教林如海的意思。因林睿已被俞恆請去,故林如海見了賈璉,看他風
倜儻,意氣風發,不
笑道:“你考中了進士,有什麼打算?”賈璉難掩臉上的喜
,忙躬身道:“侄兒今
過來,一則賀喜,二則就是請姑爹指點。”林如海道:“現今一甲三名的官職都未下來,我出了假方能上班,現今做不了主,進士百餘人,同進士百餘人,非一
皆有職缺,有的等候半年尚不得,你任職的文書不知幾時能下來,大約能等到我上任之時親自過問,因此我問你的打算,你不必瞞我。”賈璉想了想,道:“侄兒想外放出京。”榮國府在京城裡固然有一些體面,世
故舊極多,但是宰相門前七品官,何況皇家王府,自己就算當官,也只是小官,處處對人卑躬屈膝,不知苦熬幾年才能升職。不如外放到地方上做個父母官,威風八面,等有了功績,再有幾門親戚幫襯,諒上峰官員也不敢胡亂攔阻自己的前程,到那時,步步高昇,等熬到品級高些進京,便不再是任人驅使的微末小吏了。
林如海聽他說完自己的打算,面讚許,道:“外放出京於你而言最好,你如此想甚好。在京城中,就那麼幾個缺,多少人覷著,反倒難以大展拳腳。”賈璉喜道:“姑爹也說好?”林如海點點頭,道:“自然。我且問你,你想外放到何處?江南有膏腴之地,東北是苦寒之地,西北大漠,西南雜居,端的看你吃得了苦,還是隻想著享福了。”賈璉低頭不語,半
道:“若以侄兒的心思,自然想去江南魚米之鄉。”林如海聽了,不
搖了搖頭。
賈璉心頭一緊,忙站起身,垂著手,道:“還請姑爹指教。”林如海不急不緩地道:“若是你聽我的,別挑膏腴之地,唯有使貧苦之地的百姓豐衣足食,方是你的功績,何苦到魚米之鄉?令苦地化為富處,顯出你的本事,還怕不能得聖上重用?你自小錦衣玉食,家中不缺錢花,不用貪圖地方上的幾個錢。因此,棄膏腴之地,取貧寒之處,外人也不會說你依靠祖蔭謀了好缺,於你名聲極好。”賈璉頓時茅頓開,隨即又有些躊躇。
林如海再接再厲地道:“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府中二房做下許多孽事?”賈璉心頭一凜,點頭稱是,苦笑道:“可不是,當年老爺太太送到了老祖宗跟前,只因二太太有喜,便揭了過去,竟未有絲毫處置。這些年,侄兒提心吊膽的,唯恐有一被外人揭破,反累及侄兒一房父母
兒。”賈璉並沒有忘記竇夫人曾說過,在她進門之前,可都是拿著榮國府的帖子在外行事,那時榮國府的帖子指的就是賈赦,而非賈政,將來揭開此事,少不得也要問責賈赦,縱然非他親自,然治家不嚴亦是罪過。
林如海淡淡地道:“府中如此行事,避而遠之方是上策。你既管不得府中,只能另尋出路。你做官之後,好好經營,一步一步地展出治國安民的本事,用你的功績來保將來的平安,對你而言,是最好的法子。太上皇猶在,聖上心存仁善,是厚道聖人,是非分明,你將功補過,到時再有人替你周旋描補,當可避免一房覆滅之災。”賈璉悚然一驚,細細想來,竟是十分有理,長揖道:“謹遵姑父教導。”林如海嘆道:“咱們兩家乃是再親不過的姻親,如何能冷眼旁觀?猶記得從前,我曾經說過替寶玉請名師教導,偏生府上不聽,竟致如此地步。”賈璉臉上掠過一絲尷尬之
,道:“都是家裡那些人不爭氣,辜負了姑父的一番好意。寶玉那
做的事情,侄兒盡知,不管姑父如何處置他,侄兒都無話說。二房竊據正房多年,實話跟姑父說,侄兒心裡怨氣也深得很,但是想到姑父的教導,倒未曾恨過珠大哥和寶玉幾個,奈何他們不聽姑父的教導,落得如此地步,也須怪不得姑父。”賈璉從竇夫人和陳嬌嬌口中知道那
的事情後,心裡恨不得吃了寶玉,那話是輕易能說的?幸虧林如海和賈
大度,不然他們將自己拒之門外,自己都無話可說。不過,對於賈政的舉動,賈璉倒有幾分刮目相看,沒想到他能下得去手,打過寶玉後,又特地來給林如海賠罪。如此一來,不管如何,林如海和賈
都不好和寶玉計較了。
現今,賈璉只愁俞家的動作。
當初黛玉和俞恆並未定親,可是俞皇后早借著南安太妃和南安王妃的嘴出意思來,已是掛了名兒的,京城中多少人家不想和林家結親?皆因此不敢登門。哪裡料想寶玉先問其字不得,卻又給黛玉取表字,不僅得罪了林家,還有俞家!
那時俞恆和黛玉沒定下正經名分,俞恆又在準備殿試,所以未有動作,現今殿試後已經放榜,俞恆又封了一等公,兩人的親事由聖上親自賜婚,名正言順,俞家若是不出手,反倒是世人瞧不起俞家了。因此,一想到這裡,賈璉就焦慮不已,縱知俞恆為人坦蕩,心闊朗,但是仍舊擔心俞家動手禍及滿門,畢竟其中還有俞皇后的話在前。
林如海搖頭一笑,寬宏大量地道:“二內兄已經來賠過罪了,我早說不計較了,何況寶玉還小,已捱了打,又被你兩個兄弟摒棄在外,我再斤斤計較,我算什麼人了?只是,後但凡紅白喜事皆不許寶玉登門,你們也得體諒才是。”賈璉恭敬地道:“理應如此,姑父不必這麼說。如今,侄兒卻有些擔心俞公爺。”林如海呵呵一笑,擺手道:“睿兒和恆兒的脾氣我都知道,他們也不是睚眥必報的人,何況寶玉受過教訓,再追究,就是他們氣量狹小了,反倒讓人笑話。你不必擔心俞家對府上動手,書香仕宦之家,豈能如此咄咄
人?”致梵詩玲的奇蹟林如海最明白世人的想法,總是容易同情憐憫弱者,哪怕弱者並不值得如此,但是世人往往就是這般,哪怕弱者做過十惡不赦的事,最後落得家徒四壁也好,人人喊打也罷,只需在人前痛哭一場,兼被他們所害的人家未曾受到損失,依舊滿門榮華富貴,世人便會自然而然地偏向那些作惡的弱者,而非曾經受過傷害的那一方。
林如海原先並不厭惡寶玉。他飄蕩那麼多年,能看得出來,唯獨賈母和寶玉比別人關懷黛玉,雖然祖孫二人行事不妥,黛玉往往反受其害。黛玉在賈家的處境,沒有人比林如海更清楚的了,恐怕連黛玉都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陷害多次,其中便有寶玉。即使寶玉做過這些事,但是他的確是赤子之心,無心之失,林如海連賈璉尚且能原諒,何況寶玉?所以今世在他們未曾作惡之前,林如海很是寬宏大量地替他們打點,可惜只有賈璉聽從。
當然,林如海先前並不知寶玉初見黛玉便咒自己了。現今知道了,再想到黛玉在榮國府受的苦,林如海哪裡還會一如既往行事?
賈璉聞言,登時放下心來,既然林如海這麼說,那麼必然不會殃及滿門。撇開此事,賈璉又請教了林如海一些方告辭回去。因林如海的話,賈璉深受觸動,便和林如海商議,候缺之際棄掉膏腴,選取貧寒,做出一番功績來,免得受二房連累。賈璉讀書二十來年,瞧得明白,此時賈家行事無人在意,一朝不妥,人人都會落井下石,倒不如先防著。
望著賈璉的背影,林如海叫來小廝,聽說林睿去找俞恆了,搖頭一嘆,負手往園中去。
到了園中,涉水過橋,因見黛玉身穿碧衫子,正扛著花鋤、花帚從山上款款而來,行動間恰似弱柳扶風,林如海見她身後沒有錦囊,問道:“你又去收拾落花掩埋了?”按林如海所想,他不喜看黛玉如此,乃因他總是想起黛玉葬花時所
的葬花詞著實讓他傷心難過,但是黛玉
情如此,不忍落花為汙水所玷,每逢
末夏初花落之時,都會親自收拾落花,埋在所點的花冢。林如海見女兒喜歡,也便不勸阻了。
因親事已定,清然等姊妹取笑了好幾回,臊得黛玉不肯出門,故沒隨著賈應酬,反倒常在園中
蕩,忽見落花無數,便拾起舊事,重新在山上點了一處花冢,聞得林如海問起,抿嘴笑道:“我見落花許多,想著明兒人來人往的,恐被人踐踏了,就收拾了一些。爹爹放心罷,女兒如今順心如意,哪裡會做傷
秋之句。”林如海道:“你心裡有數就好。”黛玉放下花鋤,拄在手內,笑道:“女兒做事什麼時候讓爹爹擔憂了?趁著爹爹在家,指點女兒一些功課可好?”林如海欣然笑允。
父女兩個徑自去了有鳳來儀,因此處共有五間房舍,所以單闢出一間做黛玉家常揮毫潑墨之地,裡頭一應齊全。
林如海才坐下,見黛玉近來詩詞已成冊,拿在手裡賞玩,不想才拿起,卻見鎮紙之下壓著幾張紙,因自己動作而出一角,隱約看到“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等語,林如海心頭大震,哪裡還能不知道這是葬花詞的開頭兩句?
他迅速出來一看,果然和葬花詞一字不差。
黛玉沏茶過來,見到林如海在看自己新得的葬花詞,不由得笑道:“這是昨兒忽得一夢,夢中所作,滿紙哀慼慘淡,讓爹爹見笑了。”林如海抬頭,凝神道:“你做了什麼夢?夢見這樣的詞句?”黛玉放下茶碗,側頭道:“記不清了,只記得頗有些同身受,覺得這詩詞本就該是女兒所作,偏生又想不起夢中經歷何事,便只錄了下來,誰知竟叫爹爹看到了。說來,竟是好生奇怪,昨兒那麼多的喜事接踵而至,女兒輾轉反側,反倒做了那樣的夢。”林如海道:“這些詩詞不要做了,我寧願都是喜慶之詞,也不願看到這些。”黛玉笑答,心裡卻不以為然。花開也好,花開也罷,賞風賞景,豈能都是喜悅滿懷?不過看到林如海神
嚴肅,黛玉便依著林如海回答。
林如海長嘆一聲,在他心裡,上輩子的事情只有自己知道就行了,何必女都有所
?既讓自己重生,便是上天憐憫,又何以不放過賈
和黛玉呢?他至今都沒忘記賈
那年曾經做過的夢,如今黛玉又是,幸虧並不真切,不然,豈不是再痛苦一世?
黛玉安道:“不過是小事,爹爹怎麼反倒放不開了。”林如海拍了拍她的手,滿臉慈愛,道:“為父哪裡是放不開?只是怕你們被夢境所困。”黛玉問道:“就像是進京時,我做了的夢麼?夢裡所遇和在外祖母家所見雖有些許相似,卻又相差太遠,媽媽都不讓我多想呢。”林如海脫口而出道:“幾時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黛玉不解,確實是小事,怎麼林如海卻作如此神
言語?她先前不知真假,並未當做一回事,故未與林如海說起,後來只跟賈
說,賈
讓她不許聲張,接二連三地遇到些事情,她便忘記了,今見林如海如此,不敢欺瞞,忙告訴了他。
林如海嘴裡和賈一般不讓黛玉聲張,心裡暗罵老天無眼,又來欺負他之
女。
不想,此想法一落,忽然外面幾聲焦雷,如同山崩地裂一般,傾盆大雨緊接著落下,打得院中千百竿翠竹在風中搖曳,如碧波,似澄玉。
黛玉往窗外看,見瓦當滴水下雨珠成串,奇道:“好好兒的怎麼下雨了?沒一點兒徵兆,媽媽和哥哥今可都出門了呢,偏生因早上起來見天氣晴好,都沒有帶傘。”說畢,揚聲吩咐丫鬟打發人給賈
和林睿送雨傘蓑衣並禦寒的衣裳,免得回來途中受寒。
林如海瞪著窗外雨幕,暗暗詫異,自己在心中埋怨一句,這就打雷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