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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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看我下針的手法,不用急躁,刺繡枯躁乏味,耗時長又無法偷懶,最是考驗人的耐…”一針下,一針起,絳紫
妝花緞上淺淺勾畫出遠山含笑線條,山線的起伏,霧
的繚繞,淡淡地,如上了彩繪暈開,漸成左深右淺的隱隱暗影,呼之
出的硃紅
花卉迫不及待想躍於繡布上。
幾乎是寂靜無聲,每個繡娘都屏住氣息睜大眼,不敢眨眼地盯著那彷彿充滿靈的針線,一掄針,翻袖打點,結子、輔針一紮水紋立現…就怕錯過雅豔相輔、
巧細膩的落針。
繡孃的心是沸騰的,不光是為養家活口,學一門後傍身的技藝,更多的是對刺繡的熱愛,在看到蒲恩靜能同時兩手下針的亂針繡技,一個個都躍躍
試的想拿起針,對著繡布
練一番。
而特意繞道經過繡房的蘭泊寧對此刻一室的靜謐到訝異。幾十個女人怎麼可能悄無聲息?平常這些人一聚在一起總是聊個沒完,活似草原民族三個月一次的趕集。
因為好奇,又怕打擾娘子教學,蘭泊寧將身影隱於繡窗旁的樹影下,目光灼然的凝望宛如在作畫般的杏黃身影,她凝白的十指彷彿灑上月光,在他的心窩裡撓呀撓,撓得他心癢難耐。
剎那間,風靜聲止,轉濃的黑眸只容得下一個獨影,旁人成了搖搖晃晃的浮影。
“不要只看著我,試試下針,花、鳥、雨、霧都能入景,先在心裡想著你們想繡什麼,大膽的配,不拘風格,就算繡上家裡養的小狽也好,重要的是心要平靜、氣要寧和,繡件是活的,會真實反映出你們刺繡時的心情…”生氣時,繡品收其暴戾,人在高興的時候,它也會歡愉,針與線在手中與手指相連,心會
受到刺繡者的喜怒哀樂,隨之融入在布
上,有了悲傷和歡喜。
為什麼有人說她的繡品是活的呢?因為她在刺繡時是全神貫注,不受外界干擾,全心全意將腦海中的畫布繡出,如同方才的遠山繚霧圖般,她投注的是心與血。
小院閉窗已深,垂簾未卷影沉沉,倚樓無語理瑤琴。
遠岫出雲催薄暮,細風吹雨輕陰,梨花
謝恐難
。
她要繡的便是遠岫出雲的情境,小小的庭院,靜靜的窗子,越來越濃的,風吹細語,讓放晴的天空又陰了,等到梨花都謝了還等不到夫君歸來的婦人在珠簾下凝望。
婦人沒發出的嘆息聲彷彿鎖在繡布里,讓人一看到小院門窗便想到寂寞深閨鎖梧桐的閨怨,盼不到雲出遠岫的寂寥。
這才是刺繡,鮮活生動,古樸中見真諦,讓生氣緩緩動。
“師傅,我要繡『捕漁樂』,我家世代是打漁的。”適才的圓臉姑娘兩眼亮如月光石,熠熠生輝。
一句師傅肯定了她的技藝,眼眶微紅的蒲恩靜動容地一頷首。
“好,以戧針的方式順著形體,後針繼前針一針一針搶上去,再混合接針,長短針繡出水波底下的魚蹤,要注意魚會遊,不能太死板,濃淡要做出來,角有遠近大小,以旋針、斜滾針強調水
的明暗…”
“是的,師傅。”她大聲地一應,朝氣十足。
聽她中氣十足,蒲恩靜發自內心的笑了。她發覺由科技昌明的現代穿到什麼都落後的古代也不錯,越是簡單的生活越能看出人的單純,知足方能常樂。
驀地,蒲恩靜覺有人在看自己。
頭一抬,正好與那深幽的眸光對上,一怔,莫名地,她雙腮染上暈紅,下針的手法也亂了,一針扎進裡。
“啊…”痛!
“真是的,看什麼看,看得人心慌意亂…”她又不會偷懶不做事,這樣偷跑來盯著她做什麼。
很想裝作不在意的蒲恩靜低下頭,以褚紅的光線繡下朱槿的主脈。她以為她能心平氣和的繡完剩下的半朵花,可眼前老是晃過那雙黑如深潭的瞳眸,心情無來由的煩躁,沒法坐得住。
她抬眼偷覷,人不見了,不請自來的失落盈滿心間。
算了,繡不下去就別繡了,過於勉強反而繡不出好繡件。她是腿雙健全的蒲恩靜,不是坐在輪椅上的殘廢女孩蒲秀琳,上天還給她一腿雙就是要她多走動,她還坐著不動幹麼。
給自己找了個開溜的藉口,蒲恩靜美目含笑的看了看低頭認真刺繡的繡娘們,她假意指導地從她們身旁走過,挑出幾個錯處後慢慢地往繡樓門口移動,腳步很輕,如同躡足的貓。
“咦,剛剛還在這裡呀!怎麼一眨眼功夫就不見人影了,莫非會飛天鑽地?”才走出房就急著尋人的她,探望了半天也不見人影。
繡樓有兩個出口,一是往北通往正廳的垂花門,一是經過西院的偏門,可直接出宅邸。
蘭泊寧往西走到臨安街,巡視被搶走一大半客源的蘭家繡坊。他吩咐將舊款的蘭錦慢慢回收,不與被偷走製法的蘭錦打對臺,都是自家研發的繡錦,打的也是自己,何苦來哉,不如等待新式蘭錦面世再分出高下。
而以為他往北邊走的蒲恩靜以信步的閒姿往前院走去,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做,只是想與他來個不期而遇的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