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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請起喝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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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才不等說完,忙搖頭道:“不肯,不肯!不肯,定的。”奚十一道:“況且他已改了行,也難強他。

如今我有一個妙計,我們去了,你留他吃飯,說吃了飯,才同他到梅宅去。到正吃時,我再闖進來同他坐坐,雖不能怎樣,也就完了這件心事,諒來也不算輕褻他。

再送他些東西,看他待我怎樣。老棣臺,我們相好一場,你為我出點力,我一輩子你。”聘才沉了一會,明知琴言的脾氣不能勉強,但又卻不得奚十一的情,只得說道:“依你這計也好,但是你不可撒村動的。他比不得別人,一句話說錯了,他就要哭的。這釘子我已碰過多了。”奚十一道:“你放心,我斷不動的。我只要與他坐一坐,怎敢還想別的好處。我還有幾樣菜著人送來,你快把潘三也叫他出來,天香、翠官也攆開,就擺飯,我去去就來。”說罷,慌慌張張上車去了。

聘才進來對潘三道:“和尚請你說話。”潘三不得已,遲延的出去,尚回顧了幾次。聘才把天香、翠官也打發走了,便故意的對琴言道:“好了,清淨了,我也被他們鬧昏了。

鬧得一屋子俗臭不堪。我們如今清清淨淨談談,吃了早飯再去,自然有一會耽擱。”琴言一想,在聘才處吃飯也不妨,況且這些人都去了,自然沒有人來,便問聘才道:“今年見過瘐香幾次了?”聘才隨口說道:“三次了。”琴言又問道:“我聽得奚十一是個壞人,為什麼與他相好?”聘才道:“也沒有什麼很相好,看他也是個快人。”琴言道:“那個姓潘的,我也知道他。”聘才道:“那是個買賣老實人,就這和尚也極通世務的。”琴言心裡暗笑,也不便駁他。卻說奚十一跨上車,叫車伕狠狠的幾鞭,那騾子一口氣就跑了回去。

奚十一到寓處,即進他的書房,吩咐家人問姨要了昨晚上送來的四樣菜、兩樣點心出來,送到魏老爺那裡去,又教了他一番說話。

也不進房,就在書房內炕上開了燈,叫巴英官打泡,急急的吹了三十口大口煙,已有三錢,可以捱得半天了,心裡想道:“送他些什麼東西才好呢?”看著自己裡一個八大件鋼鑲表值二百吊錢,將這表給他罷,又想道:“單是了表也不算什麼貴重,只有那姨那對翡翠鐲子,京裡一時買不出來,把這個送他也體面極了。”即到‮花菊‬房裡,聽得唧?o?o的一聲。舉眼看時,原來‮花菊‬在淨桶上解手,見了奚十一便笑了一笑。奚十一道:“怪不得香氣薰人,我當著外頭開溝呢。”‮花菊‬啐了一口道:“嚼你的舌頭。”奚十一開了箱,四角里掏了一掏,掏著一個匣子,開了蓋,看是了便揣在懷裡,也不蓋箱子蓋,轉身便走。‮花菊‬嚷道:“你拿我的鐲子做什麼?”奚十一道:“我與人比一比顏就拿回來了。”到了書房,叫了巴英官,忙忙的踩開大步,一直到聘才處來。心裡喜道:“我若能上了他,這京裡的大老官,就要算我奚老土了。”再說潘三到和尚房裡,和尚把奚十一的計與他說了,潘三樂極,連稱妙計,便在和尚房中等候,心裡想道:“這個活寶,就與他坐一坐,喝一杯就夠了。

還想頑他麼?就叫他頑我,我也願意。他若肯頑我,自然也肯給我頑了。”一面胡思亂想,口中淌出饞涎來,便咬著牙把手在脖子後捶了兩捶,鼻子裡哼了兩聲。唐和尚看了好笑,便道:“潘三爺做什麼,脖子漲的疼麼?”潘三也笑了。

奚十一的人送了菜來,要面見聘才,四兒同了進去。來人道:“家爺說,有位琴爺在這裡,家爺從前不知道,冒犯了,深自懊悔,本來要請琴爺過去坐坐,恐怕不肯賞臉,叫我送了幾樣菜來,請大爺代家爺轉敬琴爺消消氣,家爺有事不能過來奉陪了。”聘才笑道:“怎麼要你老爺費事?又幾時得罪過琴爺?說得這樣周到,我就收下代做主人便了,你回去多多道謝。”即賞了來人五百錢,又對琴言說道:“這是奚老爺的盛情,送你的,我倒叨光了,你也應該謝一聲。”琴言不解其故,只得也謝了一句。聘才叫四兒吩咐廚房快起來,就要吃飯。四兒去了不多一刻,就擺了酒菜上來,在個方桌子上。聘才道:“雖然便飯,也喝一杯酒。”琴言道:“不消了,就吃飯罷。”聘才不聽,斟了一杯送過來,琴言只得接了,也回敬了聘才一杯。聘才喜出望外,也是平生第一次得意,難得兩人對坐了,聘才隨口的說些話來哄琴言,要他喜歡,說庾香近來也不出門赴席聽戲,常託我對你說,在那裡放寬了心,不要惦記著他,他慢慢的去結華公子,自然可以常見面了。

聘才無非要他安心久坐,等奚十一來。無奈琴言急於要走,酒也不喝,菜也不吃,呆呆的坐著,如芒刺在背的光景。正要催飯,只聽得院子裡一陣腳步響,已撬了風門進來,琴言見奚十一,心裡就慌,站了起來,聘才笑盈盈的說道:“來得正好,主人來陪客了。”奚十一笑道:“我知道此刻尚未吃完,竭誠來敬琴言一杯。”便叫巴英官拖過登子,就朝南坐了,一手執壺,一手擎杯,斟好了,直送到琴言嘴邊。琴言接又不好,不接又不好,急得滿臉通紅。聘才道:“這是主人敬客人之意,你不能幹,喝一口罷。”琴言只得接了,喝了一口,把杯子放下,對聘才道:“我真喝不得了,已飽得難受,你陪著喝一鍾罷。”便想走開,奚十一一把拉住,道:“好話,我來了你就坐也不坐,是分明瞧不起我。你回去問問,你家公子是我嫡嫡親親的世叔,我也不算外人。你既是他心愛的人,就算我的小兄弟一樣,豈有我來了你要走之理?”便拉住了。

毫不用力,輕輕的把他一按,已坐下了,奚十一一面說,雙眉軒動,好不怕人。況舊年琴言已領略過了。

嚇得戰戰兢兢,面容失,只得坐下。奚十一好不快活,便要了一個茶杯,喝了一杯,夾了一條海參送與琴言。琴言按住了氣,站起來道:“請自用罷,我已吃不得了。”奚十一笑道:“別樣或吃不得,這東西吃了下去,滑滑溜溜的,在腸子裡也不甚漲的。”琴言聽了。

也懂得是戲他,不覺眉稍微豎起來,聘才把腳踢一踢奚十一道:“你想必吃不得了。”奚十一又道:“你既吃不得,我吃了罷。”把琴言吃剩的酒也喝了,還嗒一嗒嘴道:“好酒。”琴言此時氣忿加,又不便發作,捺住了一腔怒氣,心中想道:“這狗才不懷好意,我如今不唱戲了。

他敢拿我怎樣?他如果無禮,我就與他鬧一常”又見奚十一喝乾了酒,又斟了半杯,放在琴言面前,要他喝。琴言一手按住了杯子,對聘才道:“你知道我是從不喝酒的。”奚十一還要強他,只聽得切切促促腳步聲,見潘三同了和尚進來。潘三嚷道:“巧極了,被我闖了好筵席了。”和尚也說道:“原來魏老爺請客,也不虛邀我一聲。”潘三彎著,聳著肩,急急的幾步搶上來道:“待我來敬一杯。”便拿過琴言的杯子來道:“這酒涼了,我替喝了罷。”便一口乾了。

把杯子在嘴上擦了一轉,斟了半杯,雙手遞來,直送到琴言嘴邊。琴言扭轉身來想走,無奈一邊是潘三,一邊是和尚擋住,不得出位,便接了酒杯。

潘三尚不放手,要送進口來。琴言怒道:“我真不會喝酒,你放了,我慢慢的喝。”聘才讓潘三坐下,說道:“我真不能,你等他慢慢的喝罷。”潘三隻得放手坐了。

聘才與唐和尚拿兩張凳子坐在下面。琴言見潘三將杯子在嘴上擦了一轉,十分惱怒,已知他們一黨,有心欺侮他,若翻轉臉來,猶恐吃虧。只得苦苦的忍住,拿起杯子來,裝作失手“當”的一聲砸得粉碎,衣服上也濺了幾點酒,把絹子拭了,對聘才道:“我冒失了。”聘才也知道他的心思,便道:“這有何妨!”又叫換個杯子來,琴言道:“不必,不必,就拿來我也不喝。”奚十一道:“那不能。也不多勸你,一人勸你三杯。”潘三滿擬這杯酒,他若喝了,琴言便親了他的嘴一樣,偏又砸了,甚是掃興。還想重來敬他,被聘才攔祝唐和尚不知好歹,斟了半杯道:“阿彌陀佛,華公府是小寺的大施主,老太太裝過三世佛的金身,少塑過送子觀音像,舍了三年的燈油。

如今他府裡爺們光降,我出家人無以為敬,借花獻佛,小琴爺請喝這鐘。”捧了杯子,打了個稽首,口中念道:“南無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惹得他們大笑。琴言見了,又好氣,又好笑,面倒平和了一分,便道:“我真不能喝,你不用強我。”唐和尚陪著笑道:“我的琴爺爺,我方才念過佛,這杯酒就有佛在裡頭。你喝了前門增百福,後戶納千祥,願你大發財,進一條金。”眾人聽了大笑,琴言只是不肯喝。

和尚又把自己的臉抹了一抹,除下了氈帽,道:“小琴爺,你瞧瞧我和尚,難道不是個人臉,真是個雞巴腦袋嗎?”琴言見這怪樣,實在發笑,也忍不住笑了一笑。和尚道:“好了,好了,天開眼了,到底我這個雞巴,比人的腦袋還強呢。”琴言聽了又變了顏

和尚道:“我的祖爺爺,你不喝這一鍾,我和尚就沒有臉,明只好還俗了。”便將酒杯頂在光頭上,雙膝跪下,兩手靠在琴言膝上,口中不住的唸佛,不肯起來,笑得眾人捧腹。琴言被他纏得無法,只得說道:“請起,請起,我喝一口,下不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