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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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裴俊看著她,卻沒有嘲笑、沒有驚訝,也沒有其他什麼表情,只是靜靜地凝視,像是天長地久。
這種目光,樸允兒並不覺得陌生。14歲時,他說他要去z城而她強烈地反對時,他這樣看過她;18歲時,她承認自己的錯誤說願意接受他的教訓時,他這樣看過她;23歲,她嫉妒他對佟斯然的關心憤然離車淋雨,他在路邊找到被淋透的她時,他這樣看過她”‘’””
“14歲時,她不懂,而驕傲的自尊心又不允許她對他表現友善,於是她昂著頭,否決掉了他的那次凝視;18歲時,她不明白,心裡的悔意讓她覺得無比自責,於是她低著頭,錯過了他的那次凝視,23歲時,她無法肯定,強烈的嫉妒與怨恨令她覺得委屈痛苦,於是她偏著頭,逃避了他的那次凝視。
然而現在,這一刻這一秒,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就那樣,深深地看人了他的眼中。
呵,怎麼會不明白啊,怎麼會不明白?
這一種注視,滿含情的注視,輕輕地溢散,緩緩地
淌,是誰說,只有女子似水柔情?
樸允兒開口問道:“你愛我嗎?裴俊。”像是把一顆石子投人了深邃平靜的湖裡,裴俊的眼中盪開了絲絲漣調,他輕輕握住她的手。
“是。”停了~停,似乎覺得這樣表達不夠真誠,他又加一句“我愛你,允兒。”樸允兒將身子靠過去,靠著他寬厚的肩,聞著他身上永遠不變的溫柔氣息“我也愛你。很多很多年了。”故事至此似乎應該就此完結,然而生活卻總在繼。
在兩情緩給最是相悅時,裴俊的手機卻響了起來,他接起來,聽後臉大變“好,我現在就過去!你要堅強,你一定要堅持下去!’樸允兒側過腦袋“是佟斯然嗎?”
“嗯,小亭的第一次手術失敗了。”裴俊開始開車,溫柔的表情被焦慮和憂鬱所替代。樸允兒看著他的眉眼,心裡好不容易才擁有的安然又像是撕開了一道口子,讓一切不該有的情緒滲透了進來。
她怎麼忘記了佟斯然?那個女人一直夾在她和裴俊中間,起層層矛盾令她心神俱疲。
是的,裴俊終於承認他愛她,可是他和佟斯然又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會如此在意?
彷彿看出她的心結,裴俊說道:“允兒,別這樣。”樸允兒抬頭笑了一笑,眼裡卻沒有笑意“我真的很想和你一樣喜歡她關心她,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做不到。裴俊,我介意,我很介意你對她的關心,那讓我覺得不安。”
“你在不安什麼?”
“我覺得你太在意她,那種在意危及到我的地位。一直以來,都是我在愛你,我默默地愛著你,等待你的愛情來臨。可是你沒有說,你也一直沒有表現出什麼,有時候我會覺得你對我的好,只不過因為你是我的叔叔、我的監護人,不得不履行的一種義務。你格溫和,對我很好,可是你對別人也一樣好。所以我覺得不安,非常不安。”裴俊伸手摟過她,輕撫她的長髮,像寵溺著一個容易受傷的孩子“對不起,我讓你沒有安全
。但是克兒,你應該明白我的,不是嗎?”
“嗯?”
“我不是個習慣把情說出來的人,我喜歡用行動來表達一切。我對別人好,那是因為我覺得對方值得我這樣對他們,我對你這麼多年的關心,遠遠超過一個監護人應該盡的職責,不,允兒,我對你和對他們,是不一樣的。我會在乎你是不是不高興了,會想該如何才能令你開心;我關心你的想法,希望瞭解並介人它們;我希望看著你健康地成長,做著一切你所喜歡做的事情,當個自由自在的女孩。所以我接手了帝嘉,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理會背後人指指點點的譴責與
言。”樸允兒想起了莫承安的中傷,或許他也是無心的吧,大概很多人都在背後這樣議論。中國人就是有著這樣的陋習,眼紅別人的成就,喜歡給完美的東西添上傷痕,於是,她自由選擇職業在他們口中就成了被他排擠而不得不屈身它處;他的盡心盡職就成了謀財奪位…冷笑,自責冷笑,她當初差點就被這些
言所矇蔽,徒然對他增添了猜忌。
幸好,幸好她的愛情觀令她單純,也令她於脆——“我愛他,所以我就信任他!別人怎麼說我都不相信!”可是,她的愛情觀也令她怯懦,令她覺得漂浮——“只有我在愛他,只有我在愛而已,他究竟是怎麼想?為什麼不能專注一點?”
“允兒,至於斯然…我好幾次想對你說,但你總是不肯聽。我知道你在生氣,然而我無法引導你的情緒,你總讓我有種掌控不了的覺。因為怕你生氣,所以我只能忍耐,你應該知道,我對誰都不曾這般遷就。”
“那你現在說,我聽。”
“斯然嚴格說來,可以算是我的母親。”
“啊?”這個答案真是令人震驚,樸允兒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
裴俊攬住她“不是親生媽媽,只是身份上幾乎可以算是。”
“你的意思是——她和你爸爸…”
“是,她是我爸爸晚年的紅顏知己。”裴俊的聲音有點凝滯,似乎不知該從哪裡說起,但仍然堅持說了下去,他知道,若此次不再說清楚,只怕允兒會決計不依。
“小亭是我爸爸的孩子,所以,等於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這個答案解釋了他為什麼會和季亭血型相同,也將他如此關照價斯然母子的原因款款掀開。
原來——是——這樣——“我的媽媽困難產而去世,所以我從小和爸爸相依為命,爸爸怕後來的媽媽會欺負我,就一直沒有娶。為了報答他的愛,我一直就很努力地學習,其實所謂的天才,不過是百分之一的天賦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勤奮罷了。我有沒有對你說過,我們家一直過得很清貧?”樸允兒搖了搖頭。
裴使微笑“你不會了解的,你從小就生活在優握的環境裡,不知人間疾苦。”
“不2”樸允兒抓住他的手“只要是你吃的苦,我都瞭解,同身受!”裴俊看了看她,眸中
出溫暖的
情。
“我爸爸是個畫家,文革時被打成了右派,眼卿入獄,被分配到山西煤礦改造。就在那裡他結識了你的爺爺,兩人成了忘年之。一次突發事件裡,煤礦倒塌,他拼死救出了你爺爺,就是因為這份恩情,最後你爺爺收養了我。我好像次序說顛倒了,總之我爸爸平反後,一貧如洗,沒有親人。村長給他介紹了對象,就是我媽媽,兩人結婚的時候,據說家裡連雙筷子都沒有,也是因為沒有錢,所以媽媽生我時沒法送到醫院搶救,最後死去。爸爸有才,卻不得志,為了節約學費,所以我一直跳級,就在我讀高二的那年秋天,爸爸心臟病復發進了醫院,為了湊錢給他治病我拼命地打工,但當時我只有13歲,很多地方以不僱用未成年人為理由拒絕我。我只能給一些孩子補習賺點外快。爸爸的醫療費是筆龐大的數字,醫院警告我說如果我再拖欠下去,就讓我接爸爸回家。村裡零零碎碎捐了點錢,但也只是杯水車薪,
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就在那時候,我們遇到了貴人。”這些事情,樸允兒從來不知道的,她一直以為爺爺的朋友,應該是和他身份地位對等的富裕人家,而裴俊身上又有著生來的清貴氣質,讓她以為他的生活必然一帆風順,沒想到原來竟是這樣。
也許正是因為曾經經歷過這樣的磨難,所以才會造就裴俊現在這樣溫和寬容的格,毫無紈絝子弟的驕縱吧。
真的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呢,然而,她多麼有幸,遇見了他。
“你爺爺不知道怎麼找到了我們,他竟然一直記著爸爸那次對他的恩情,於是毫不猶豫地替我們繳納了那筆龐大的費用。你知道嗎?我當時真是很你爺爺,我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後來與他的相處也證明了他的高尚。我好像又扯遠了…斯然是我的同學,她當時是我們的班長,因為我成績迅速下滑,所以她很主動地來關心我為什麼會這樣,當她發現是因為我又要照顧爸爸又要打工時,便自告奮勇地來醫院幫我。沒有想到,就是因為那樣,反而牽扯出她和我爸爸之間的一段情緣。我無法說那是孽緣,儘管其他所有人都覺得那很不可思議,我很
謝她,因為有她的陪伴,讓我孤獨和受苦了一輩子的爸爸在最後的時間裡,得到了幸福。”嗯,想必正是因為曾經有著那樣的瓜葛,所以才累積下現在這般深厚的情
吧。一時間,樸允兒很是後悔自己曾經那樣嫉恨價斯然,她因此而
到臉紅。
“當時國內的醫療條件不太完善,你爺爺幾次說要送爸爸去國外醫治,但爸爸都推辭了,麻煩了他那麼多,實在不能繼續麻煩下去。結果拖了半年就去世了。他去世後不久,斯然就失蹤了。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因為她懷了我爸爸的孩子,不顧家人的反對硬要將孩子生下,她的家人覺得很丟臉,就把她送到鄉下的外婆家去了。”那是什麼年代?大概是1988年?在那個年代要當個未婚媽媽,該有多大的勇氣啊?如果不是愛到深處,一個門歲少女怎麼會選擇那麼做?樸允兒在心裡暗暗嘆息——這個佟斯然,還真是了不起!
“其後的幾年裡我順利地考上了大學,順利地大學畢業,在大學畢業的典禮上,出席的人是你爺爺,我當時覺得很動,所以後來當你爺爺提出要求讓我過戶他的名下當他的兒子時,雖然我當時已經成年,並不需要這種庇護,但我還是同意了。允兒,我喜歡家的
覺,我當時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有一個家。”樸允兒抓緊他的手,柔聲說道:“我明白,我明白的。我也喜歡家的
覺,我一直深深眷戀著我的家。”
“我過繼到了樸家,和爸爸住在一起,那兩年裡,我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那些足以讓我引用一輩子的待人處世。啊,允兒,你鮮少和他老人家相處,不可不謂是一種遺憾。”
“我不覺得。”樸允兒柔柔而笑“因為爺爺把他的氣息遺傳給了你,而你來到了我身邊,不是嗎?”裴俊拿起她的手,輕輕地吻了一下,他那麼的溫柔,那麼的理所當然,令她並不覺得羞澀不安。
“可惜他老人家年紀太大,身體也大不如前,沒到兩年就去世了,就在爸爸的葬禮上,我第一次見到哥哥和嫂嫂,我當時在想,怎麼會有這麼一家人,一般的親切善良,絲毫沒有富有人家的傲慢無禮。哥哥走過來擁抱我,好像我天生就是他的弟弟…”樸允兒嘆道:“估計樸家惟—一個不夠善良、不懂禮數、不親切的人就是我了。”這句話引出了裴俊的笑聲,他的視線瞧過來,兩人脈脈相對,很有默契地一同想起初見的那幕場景來。
“其實我在路上已經聽嫂嫂說了一些關於你的事情,她說她的女兒被慣壞了,可能會對我有所排斥,希望我一定不要放在心上。”
“啊?媽媽居然這樣說我啊!太過分了!好歹我也是她的女兒耶!”雖然自嘲自己是不講理的那一個,但別人也這樣說她時,還是忍不住發火。
裴使微笑“但是我看見你時,看見你斜躺在紫藤架下睡著的樣子,臉上還著甜甜的笑容,像是夢見了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眼我就知道你肯定就是樸家的小公主——樸允兒。”
“大概是因為我的確如媽媽所說又任又刁蠻吧。”樸允兒撒了撇嘴。
“不是,是因為你一看起來就是那種被家庭保護得很好,完全不染外界俗塵的模樣。那一眼就定下了我對你很深的印象,也讓我在後來的歲月裡一直努力推持那種純潔,不希望被破壞。”樸允兒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聲音柔軟細膩,像她的心“裴俊,謝謝你。”
“傻瓜,謝什麼。”他將她的手放下,因為她影響到他開車。
樸允兒微微一笑,坐正了身子,裴俊聽不出她那句話的意思是正常的,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謝謝你,謝謝你讓我真的成為公主,可以很簡單很純粹地等著~個人。
看著椅旁的那隻杯子,她忍不住又捧起來用親吻。
“我要當公主,你抱著金鵝來逗我笑,我就嫁給你。”抱著金鵝來的人也許不知道公主在笑之前就已經等待了很多年,但是公主也不知道,原來她的世界之所以純粹,就是因為有那樣一個人在默默地為她守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