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章小說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說 阅读记录

第四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笑笑心裡也直犯怵,他們在康雷和另一個登山社成員的帶領下,由山谷溪的上游直溯上游,南方六月的天氣頭已經火辣辣的,溪水卻還冰得刺骨。笑笑和大家一樣把褲腿捲到膝蓋上,又把襪子脫下來,赤足登上鞋子,趟著溪水前進。她現在總算明白康雷為什麼代她穿最輕便的服裝,被水泡過的衣物鞋子不但溼冷而且厚重,溼答答地黏在身上,像是一層冰冷的盔甲,讓人忍不住地打寒戰。

不到一會,同行女生中就有一個堅持不下去的,面蒼白,小腿肚也開始筋。康雷馬上停下來,將那女孩一把扛到肩上,跳到一塊在水面上的大石頭上,讓那她坐直,又把她的鞋子脫下來,用闊大的手握住腳前掌,旋轉腳踝,做了幾次,女生終於停止了呻

康雷從包裡拿出顆維生素讓她吃了,想了想,讓大家在他身邊集合:“這條路還只走了一半,前面有個比較險的地方,是個三米來高的小瀑布,要藉助裝備才能上去。女生和其它不想再溯溪的同學,跟社裡的小吳一起走山路石梯,還有信心繼續的…跟我來!”笑笑微微遲疑了一下,她看身邊的同學已經紛紛打起了退堂鼓,女生也基本都打算上岸,她這段路走得已經很辛苦,接下去能不能堅持實在是說不準。或許也跟大部隊一起走山路?正想著,康雷已經從她身邊擦肩而過,身後還跟著除開笑笑外最後一個女孩,他回頭看了看,順手把那女孩的揹包摘下來背到自己肩上,女生連忙一疊聲地說謝謝。

看著康雷就這麼打算繼續前行,笑笑忍不住嘟囔了一聲:“我也有…包包。”康雷停下腳步,斜頭望她一眼:“你?自己背!”

“為什麼啊?我也是女生誒。”她不服氣地抗議。

“聶笑笑,我們正式的社員就必須有這種自覺:在野外,沒有別年齡職位之分,每個人都必須能照顧好自己!不給別人添麻煩,服從領隊,就是對整個團隊最大的幫助!你能做到,對麼?”笑笑看他烏黑的眼睛望著自己,眼神裡明明白白寫著“相信你”三個字,心裡頓時一陣心澎湃的動,瞬間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一股勁頭來:“當然!我只是說說而已,繼續吧!”這樣相信她呢!他這樣的相信她,相信她能走到終點。在笑笑二十年的生命裡,幾乎沒有得到過這樣的被信任和肯定,她似乎總是別人眼裡寄人籬下的可憐孩子,是沒人要的拖油瓶,現在終於有一個人用這樣絕對信任的語氣跟她說話,她忽然產生了一種奇異的覺。金的陽光映照在潺潺的溪水上,散發出點點碎金子似的光芒,一閃一閃的,晃得她幾乎要睜不開眼睛,康雷寬厚的背影就在前方觸手可及的地方,他的身上、發上都有細細的水珠,也在閃閃發亮,看著他高大的背影,笑笑的心突然覺得溫柔一片。

前方的道路更加難行,陰暗地方里沉沒在水中的石塊上佈滿苔蘚,踩在上面不住打滑,笑笑小心翼翼地探尋著最安全的道路還是跌倒了幾次,溼的像只落湯雞。康雷看著隊員們一個個狼狽的樣子,朗聲大笑:“如果走過這條溪水,你們還都是乾的,那才是我的失職!不接近這些水,又怎麼能親近這座山?”他趟水來到笑笑面前,將她從溪中撈起,笑笑任他牽住自己的手,食指觸到他掌中的繭子,忽然輕輕一縮。

面前這個男子,就像山的孩子…笑笑抬著頭看他朗的面容,也不由得跟著開懷地笑起來。

這次登山活動結束後,笑笑正式成為了社裡的預備隊員。

婉怡有些驚奇:“你不是說要趁著二三年級學習不緊,又不忙著找工作的時間做兼職麼?怎麼去參加登山隊了?”

“因為…覺得很快樂。”笑笑想了想:“好象從來都沒有這樣快樂過…我們下山時已經是黃昏了,晚霞好象就在我的身邊,伸手就能捕捉到,那景美得像畫一樣,我從沒見到過——或者平常就算見到,也不會去留意,在山裡,心會覺得很自由很澄定,什麼煩心的事情都不用想,一切煩惱都離我很遙遠。對了,婉怡,你還沒見過登山盔吧?那裝備真是不錯,我們到半山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山裡沒有路燈,全靠帽子上的照明燈…一邊下山一邊聽社裡的隊員唱山歌,真好玩兒,他們的山歌都是跟各地的山民學的…你下次也跟我們一起去啊,融進大自然的覺真好…”婉怡吃一驚:“從沒見你這麼興奮過,我還以為你對什麼都不會有太大的興趣呢…唱山歌,誰啊?”

“雷雷!”

“雷雷是誰?”

“康雷啊,社裡的人都有暱稱,康雷就叫雷雷。”婉怡打量笑笑兩眼,忽然不懷好意地笑了,她拖長聲音道:“雷雷,好親切喲…哼哼,雷雷、笑笑,好象很般配嘛。”

“不是你想的那樣,何婉怡!”笑笑突然不好意思了,她紅著臉分辨道:“大家都是那樣叫他的,我只是…”只是什麼呢?笑笑也說不清,或許,她只是覺得雷雷的山歌很好聽…只是覺得,他外表看上去雖然枝大葉,其實很細心…只是覺得,他像山裡的溪水一樣清澈單純,忍不住讓人想要掬到手中而已…

能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就算把生活過得奢侈一點,不去打工兼職,也應該是可以原諒的吧?二十歲的聶笑笑,和所有同齡女孩一樣,喜歡漂亮衣服、可愛的寵物、也有自己崇拜的明星,自然地,她也會和其它所有女生一樣,對身邊的某一個男孩動心。

4-3時間就像是山裡的泉水,會在指縫中不經意地溜走,一晃眼一年的時間過去了,這一年裡發生了許多事情。

首先,笑笑的父母從新疆轉業回來了,聶家終於望穿秋水盼得一家人團聚。

笑笑從婉怡姑母的小房子裡收拾自己行李時對婉怡說:“總覺得怪怪的…”婉怡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抬頭看她:“怎麼了?”

“我對他們沒什麼印象,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好象一下憑空冒出來,覺很不習慣很陌生——這麼說你會不會覺得我沒心肝?”婉怡同情地注視著笑笑:“你離開他們身邊的時候實在太小了。”

“或許吧…”這十幾年裡,父母通共回來探親兩次,每次相聚不過數十,這十裡他們還有各自絡繹不絕的親戚朋友走訪,與小女兒呆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笑笑更多時候是在電話裡,隔著三千里路雲與月下意識地叫爸爸媽媽,現在真有爸爸媽媽出現在面前,怎麼都覺得便扭。

她無措地對婉怡說:“怎麼辦?好象不適應,一直被人習慣地用憐憫眼神看作可憐小甭女,現在突然所有親人圍在身邊,每個人都來恭賀我,覺渾身不自在。”婉怡有些詞窮,只能用一貫溫情地口吻回應她:“總是會慢慢好起來的…現在媽媽總算在你身邊了,多好啊,你不是一直想媽媽在你身邊疼你麼?”怎麼算是好呢?為什麼大家都覺得別後十幾年重逢,母女兩就一定要相擁抱頭痛哭,媽媽嘴裡一定叫著心肝啊,女兒則回應她哎呀,我的親孃啊才算是完美結局?可事實並不是這樣——生活不是八點檔的悲情電視連續劇。

笑笑茫然地想,第一次月事來時手忙腳亂,還是婉怡的媽媽帶她買第一包衛生巾,比起張豔紅,婉怡的媽媽與她更親近。她有一種覺,現在在家裡與母親若不經意地對視一眼,兩個人同時心中都會一陣怔忪:“咦,那人是誰?”她是一直在想著媽媽,但是似乎那個媽媽並不是張豔紅,而更多的是一個名稱和一種象徵。

笑笑不喜歡這種覺,這樣的覺令人傷懷而慨,甚至偶爾她會恨恨地想:“我如果以後有了孩子,又沒有能力撫養的話,寧願把他扼死,也好過十幾年以後變成陌生人。”但這些還不是最大問題,畢竟情可以慢慢磨合,更加現實嚴峻的問題卻迫在眉睫。

“單位給爸爸分了個兩房一廳,姐姐出嫁了不必一起住,但是哥哥還沒有房子,現在他睡在客廳裡,我睡小臥室。目前雖然還湊合,可是以後怎麼辦?我們家絕對拿不出錢買另外的房子,哥哥已經三十出頭,如果結婚總不可能與嫂子一起住客廳,到時候我還是沒地方可以去。”婉怡安她:“不行的話可以繼續住泵母的小單間。”

“總不是長久之計。”

“再不濟你還有雷雷呢,他很快就要研究生畢業,等找了工作,你也畢業了,兩個人一起總能想出辦法的。”對於這個問題,笑笑這時已經改了口風,她不再含羞地去反駁婉怡,只是嘆了口氣:“雷雷的工作問題很麻煩呢,他是體育系的,通共兩個去處,要麼留校要麼進體育局的下屬體校,可這兩個地方哪裡是那麼容易進去的,他那個人的脾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擅長跟人打道,前任登山社長離開以後,原來的贊助商都跑去贊助別的社團了…”面對現實婉怡也顯出一籌莫展的神情,只能無力地道:“總是會好的…”總是會好的,笑笑也這麼想,可是這麼想了許多年,也還是不見好,前路望過去只得一片陰霾。她使勁握了握拳頭,咬牙切齒地說:“要是我能中六合彩就好了,那樣就能有很多很多錢,有自己的房間,自己的衣櫥,裡面要放滿我喜歡的衣裳。對了,還要買很多書、cd…”

“聶笑笑,如果…”婉怡輕聲打斷她的美麗幻想:“雷雷最後找不到工作怎麼辦?你會跟他一起回他老家麼?”笑笑沉默了一會,老實回答道:“我不知道。等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跟家人團聚了,可是馬上又為了一個男人拋開父母好象有些說不過去,所有人一定都會說我沒良心。”

“可你自己也說對父母沒什麼覺啊。”

“那也還是我父母啊,我又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那雷雷怎麼辦?他那樣喜歡你!”笑笑愁眉苦臉地道:“我真不知道…”

“你不可以這樣,聶笑笑!”察覺到笑笑心中的搖擺不定,婉怡的語氣陡然變得難得的強硬起來:“如果愛一個人的話,天涯海角都應該跟他在一起,不管貧窮富貴,疾病或是苦難,你都應該在他身邊!”笑笑辯駁道:“我知道啊,這不是在想辦法嘛,總得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才行對不對?總之,只要雷雷不放棄,我是絕不會變的!”她有些煩惱地抓了抓頭髮,雷雷當然是很好很好的,跟他在一起的時候,覺很親切很舒服,可以無話不聊。他們登山隊裡只有兩名女正式隊員,出活動時並不見得兩個人同時都去,這樣就無可避免地要出現男女混帳的情況,每次跟她混一個帳篷的都是雷雷,睡在他身邊的睡袋裡,會覺得很安心,一切都因為有他的存在而不可怕。兩個人的情也就是這樣培養起來的吧?那晚他們在山林裡第一次接吻,為他們伴奏的是身邊潺潺泉水的聲音,深藍天空的幕布上點綴的星子也在害羞地眨著眼睛,一切就像少女想象的那樣漫,愛情所到之處整個世界花好月圓。而且雷雷還是個勇敢又正義的男孩,前段時間婉怡在她這裡呆得太晚,她不放心,讓他送她回去,結果路上遇到劫匪,是康雷奮不顧身地救了婉怡。因為這緣故,婉怡從看了雷雷就怕,變成看了他就微笑,她開始口不絕地在笑笑面前稱讚他。

還要怎麼樣呢?笑笑暗暗責備自己,雷雷已經是個最完美的男朋友,還要怎樣對他苛求呢?真是貪心啊,明明覺得淳樸、率直是他最寶貴的優點,但是面對無奈的現實又希望他能夠圓滑世故一點,她命令自己跳出身體站在一個高臺上對自己狠狠地嘲笑:聶笑笑,不錯,你是窮怕了,二十幾年都找不到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到處被人憐憫,可是難道因為這樣,你就要認同媽媽的觀點麼?你就要把自己後半生的希望寄託在一個男人身上麼?與其希望男朋友更優秀,為什麼你不想想改變自己呢?你可以依靠自己啊!

笑笑暗暗下定了決心:“無論外因怎麼樣,我也要堅定永遠和雷雷在一起的信念!雖然目前還一無所有,但我身邊卻擁有最好的朋友和如知己一般的情人,當我們三個人並肩走在校園裡的林蔭道上吵嘴嬉笑打鬧時,這難道不就是人生最大的財富麼?只要我們永遠不背叛對方,那麼我就什麼都不怕,什麼樣的難關都敢闖!”這是笑笑在二十一歲時,握著拳頭對自己許下樂觀的諾言,她期待著有一天能與生命裡重要的人一起展翅高飛,擁有光明的未來。可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慢慢起了變化呢?過了許久以後,當笑笑回憶起這蒼涼而美麗的往事時,她發現,一切一切的改變,都應該是從婉怡把一個叫林以墨的孩子“揀”回來那天開始。

那個孩子,像畫上的人兒一樣緻美麗,讓人對他沒有絲毫戒心…然後,從此,不一樣了,什麼都不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