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蘇蝦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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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翡麗站到她面前,看著她,餘飛別過臉去。她衣衫凌亂,出裡面穿著的內衣,還有半爿月
下極是雪白的
口。
白翡麗伸右手,給她把旗袍的前襟合上。他想給她扣上釦子,卻發現釦子被阿光扯掉了。
他停了一下,左手拿出來,手上是餘飛那條圍巾,那條淡藍的,薄薄的圍巾。白翡麗將圍巾抖開來,輕輕地給她披在了肩膀上,蓋住了
口。
他望著她。
餘飛那一瞬間,眼淚洶湧而出,她猛地扯掉圍巾扔在地上,轉身狂奔了出去。外面正好有一輛閃著空燈的出租車過來,她急急忙忙地攔下,險些被撞到,又急急忙忙地上了車。
她在車裡不停地哭,不停地眼淚,手機上有微信信息過來,她打開看,是白翡麗。白翡麗說:“你等我一下。”微信上顯示他正在輸入,但很快,他又沒有輸入了。
餘飛看到他這條信息上面還有一條轉賬信息,三萬二,轉賬時間是演出結束後。
她落著眼淚,她想白翡麗是什麼時候來的呢?
他應該是緊跟著離恨天那一群人過來的。可是離恨天欺負他的時候,他為什麼不出面?
為什麼一定要等到離恨天和阿光他們一次次地侮辱她,侮辱到她最不堪的時候她才肯出面?
他到底想知道什麼呢?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站街女、是不是進過號子?知道她那一層膜到底是不是假的?她難道能現在和他說:言佩珊其實不是我,是我媽?這樣說出來又有什麼意思呢?
現在他滿意了嗎?知道“言佩珊”的確是個站街女的白翡麗,知道她可以任由別的男人侮辱的白翡麗,他滿意了嗎?
她看到那三萬二,覺得無比的刺眼,猛地點進他的資料設置,點下了那個紅的按鈕。
刪除。
這樣真的好的。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電話,只要按下這個按鈕,就能夠刪除他在她的生活中留下的所有痕跡,哪怕只有五天。
刪除。
餘飛趕到醫院icu病房,被告知言佩珊已經被移了出去,以便和親人見最後一面。
情況是那麼的急轉直下,之前通知她的時候只是說,生命體徵有變。就這麼幾十分鐘時間,他們已經殘忍地告訴她,最後一面。
醫院急診區的病人太多了。連走道上都擱著臨時病。餘飛在護士的指引下狂奔到急診區後門處的一個牆角,那裡是通往太平間的去路。
言佩玲遠遠地看見了她,抓緊言佩珊枯槁的手,落淚笑著說:“來了來了,婉儀來了。”餘飛撲到言佩珊身上,淚水已經滂沱而下。言佩珊身上的管子都拿掉了,一張臉終於是乾乾淨淨的了。她睜著眼睛,望著餘飛,翕動著嘴。
餘飛將耳朵貼近過去,聽見言佩珊說:“對不起啊,蘇蝦仔…對不起…”餘飛大哭起來。
言佩珊上一次是什麼時候叫過她蘇蝦仔呢?是十六年前,她把她丟在繕燈艇,逃離北京的時候。
她為什麼要把她丟在繕燈艇,是害怕她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吧。
可是她的蘇蝦仔終究要長大啊,她的蘇蝦仔終究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啊。
遠遠的,一個珠光寶氣的貴婦人看著伏在言佩珊身上嚎啕大哭的餘飛,看著那一隻枯槁的、曾經美麗過的手,突然垂落在了狹窄的臨時病旁。
她對旁邊扶著她的年輕女孩說:“走吧,去給她們把醫藥費都結了。”那女孩說:“憑什麼?她害得你和餘叔叔離婚,你還幫她結醫藥費?”貴婦人說:“人在做,天在看。宮頸癌,年紀輕輕的就死了,她的報應已經到了。女人啊,還是應該潔身自愛。”她看了眼年輕女孩,又說:“但我敬這個言佩珊有兩硬骨頭,為了把那個家撐起來,把妹妹帶大,寧可去做小姐,也不傍富豪。她偷偷摸摸給老餘生了孩子,要不是餘飛十歲那年在北京生了大病,她求老餘幫忙,我和老餘可能這輩子都不知道還有這麼一件事。”那女孩不滿地“嘁”了一聲,說:“說得這麼大度,我就不信你一點怨氣都沒有。”貴婦人微微一笑,十分優雅:“有,當然有。女人被背叛的
覺,只有報復才能徹底平復。我等到了言佩珊的報應,不過還沒夠。”她溫溫柔柔地望一眼餘飛:“所以我要給她們結醫藥費呀,雪中送炭,我就是要讓這孩子受我的好,一輩子揹著她媽犯下的過錯,抬不起頭來。”她忽的咬緊了聲音,彷彿一個詛咒:“永遠害怕,永遠自卑。”《湖中公子》的舞臺劇演出圓滿成功,鳩白工作室大辦了一場慶功宴。
慶功宴中,白翡麗始終心神不寧。
之前他對餘飛說了“等我一下”本來正想攔一輛車去追她,卻被關九一個電話打斷:“這個慶功宴你不來不行。”他說:“我晚點來。”關九嚴詞拒絕,說是立即有投資人和很重要的合作方找了過來,想跟鳩白工作室洽談一下今後的合作意向。難得這次正好都聚在了一起,對方也都很興奮,他作為兩個合夥人之一,現在不來說不過去。
鳩白工作室是他的心血,他把握著鳩白工作室的方向。雖然他從來不有求於人,但他心裡也知道,鳩白要走得更遠,必須要有合作方,要有更好的新項目。對於送上門來的優質合作對象,他不可能把人家趕回去。
他想著餘飛雖然狼狽,但不會有什麼大事。他印象中,這個女孩子是很頑強的。
所以他還是去了慶功宴。
但這頓慶功宴他還是吃得很不安心。
投資人和合作方走後,已經是十二點多鐘。他看了眼餘飛的微信,沒有回覆,轉賬也沒有收款。
他想了一下,還是發了一句:“你怎麼樣了?”他發現消息發不出去了。
他被餘飛刪了好友。
他隱約覺得事情有什麼不對,又在微信上問小芾蝶:“你表姐在哪?”小芾蝶一直都沒有回覆,也不知道是睡了還是怎樣。
有幾個看起來很靠譜的合作項目有戲,鳩白工作室愈發的興奮,轉戰酒吧,準備狂歡到天明。
白翡麗說:“你們先去,我等會去找你們。”他直奔y市第一人民醫院。諮詢處已經沒人,他去急診區。問了好幾個人,終於有一個護士有空搭理他:“言佩珊嗎?好像有這麼一個人,剛剛去世,已經送太平間了。”他驚道:“怎麼可能?”那護士不耐煩地看他一眼:“你誰啊?家屬還是什麼?自己打電話問啊!別站在這裡礙事!”他問:“能看一下這個病人的資料嗎?”護士開始懷疑他了,把他往外趕:“走走走,醫院對你沒這個義務!再在這裡妨礙我們救人,我就叫保安了!”他打餘飛留的那個電話,無人接聽。他鍥而不捨地打,過了半個多小時,才有一箇中年婦女接聽,聲音非常疲憊:“咁夜打電話,你係邊個?(這麼晚打電話,你哪位?)”他之前一直和其他人說普通話,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用普通話問:“言佩珊在嗎?”那邊沉默了一會,說:“佢去咗賣鹹鴨蛋嘞。”白翡麗猛地一個靈“啊?”那邊以為他聽不懂白話,不耐煩道:“佢死咗!(她死了!)”
“什麼時候的事?”
“頭先(剛才)。”那邊有些警覺了“你邊個?差佬?人都死咗點可能打人?唔好問嘞!(你是誰?警察?人都死了怎麼可能打人?別問了!)”重重掛了電話。
白翡麗一向是千杯不醉的人,剛才和那幾個投資人和意向合作方也喝了不少酒,他沒覺得醉,但現在卻覺得腦子裡一片混沌。
死咗?
怎麼死的?為什麼要死?
他反覆想著“死咗”兩個字的意思。這是一個結果,一個完成時態。問再多為什麼有什麼用處?
想到她背上的傷痕,想到她的兩次痛哭,想到她總要去醫院,他忽的手腕一軟,手機從手裡掉了下來。
死咗。
佢死咗。
他為什麼沒有追過去?
如果幾個小時前他追上了她,她是不是就不會死?
他是不是又一次,眼睜睜地讓一個人死在了他面前?
——【上篇:飛】完結——作者有話要說:看了上一章的評論我其實考慮了很久要不要改掉綾酒和白翡麗的關係的那一段描寫。
想了想還是暫時不改,雖然說訂閱和評論的確掉得厲害。
我自認這是白翡麗的過去必須面對的東西。我先寫完再說吧。如果到後面還是沒有辦法拯救讀者對白翡麗的觀,那再改吧。
上篇結束了。
寫完餘飛的故事只需要五天。
寫完白翡麗的故事則可能需要好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