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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長夢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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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與下界凡人不同,為免清濁失衡,上界諸神繁衍生息全靠靈夢預兆,唯有靈夢降臨後十內方有受孕的可能。而似華胥氏燭陰氏這般血脈稀薄而高貴的部族,一輩子能有兩三次受孕靈夢已算極好的了。

尋常都要在成婚十萬年後方有預兆,想不到他的靈夢來的這樣快。

玄乙用袖子壓住呵欠,伸懶似的抱住他的脖子:“我可不可以說不想生?”

語氣聽起來不像是不想生。

扶蒼摩挲她冰涼的面頰,柔聲道:“真的不想?”她軟軟地舒了口氣,語氣更軟:“那可以不可以等幾天?”扶蒼伸指在她臉上極輕地彈了一下:“傻公主。”絢爛的晚霞中,山頂白玉池內蔚藍的池水像是被點化過,變成了極淡的嫣紅,池畔碧樹枝葉垂墜,似是要從池中汲取靈

玄乙目不轉睛看著這片綺麗的景緻,直到夜降臨,池水又漸漸變成了天河般閃爍。

真漂亮。

扶蒼輕道:“黎明時,池水會變成淺綠。下雨的話,會是青蓮。唯有下雪的時候沒有顏。”玄乙忍不住回頭:“…你上回在這裡待了多久?”他想了想:“兩年罷。”龍公主不出聲地看著自己,眼波轉,極罕見地出溫柔之,扶蒼便從她發上取下金環把玩,這枚金環巧奪天工,可也能看出造型已非時下款式,雖然她從不說,但想必它十有**是她阿孃的遺物。

忽聽她低聲道:“清晏也是,去翠河畔獨個兒待了幾年。”回來的時候耳朵上從此就多了一付漆黑珍珠耳墜,據說是河神給他的,阿孃小時候的飾物,到今天他還沒摘下。他不想成婚,大約是覺得自己一定會變成父親那樣,放縱的龍使燭陰氏歷代帝君在情這塊上都沒什麼好名聲。

玄乙突然柔軟地糾纏住身前的青華帝君,玉頰上泛起一層曖昧的笑意,聲音變得嬌軟:“扶蒼師兄,我好像不想等了。”她貼著他的,學他的樣子,在上面咬了一口。

*大婚後第六十年,在一個赤炎炎的夏,公主帶著夫君回到了鐘山,順便帶來一個幾乎炸翻天的消息:她有身孕了,是華胥氏的血脈。

齊南大約是最動最高興的,一個不注意就把臉哭腫了一半。他本已不做神官,留在鐘山養老,被清晏養的倒胖了幾分,此時知道公主有了身孕,哪裡還坐得住,當即自告奮勇:“公主,我來照顧你罷。”青帝宮那幫神官笨手笨腳,侍立女仙也呆頭呆腦,他才不放心他們照顧公主。

清晏只是笑,在埋頭使勁吃糖漬梅的小妹腦門兒上輕輕一點:“怎麼不是燭陰氏?被比下去了。”玄乙優雅地吐出一粒梅核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了身孕的緣故,她對這酸甜口的偏愛已達到此生最高,沒一會兒便吃了半盒。

齊南頗有經驗地安撫:“公主,別吃太多,小心反胃。前三百年沒什麼跡象的,你儘可安心。”她立即對糖漬梅失去了興趣,原來只是犯饞。

“父親呢?”她問。

清晏淡道:“他聽說上代青帝陛下雲遊四海,很是逍遙自在,便也離開鐘山,四處尋花訪柳了罷。”這話說的齊南又是一口茶噴出來。

玄乙伸了個懶,雖然齊南說前三百年沒跡象,但她有身孕這幾個月來還是覺得比往容易犯倦,鐘山這冰封雪埋的冰冷氣息讓她十分舒暢,當即撒嬌似的抓住齊南的袖子:“我想在紫府住幾天,齊南,我那些雲紗枕頭被子還在麼?”

“在的在的。”齊南忘了自己已不是神官,忙不迭在前面引路,“還是老樣子。”不知是回到悉的紫府讓玄乙特別安心,還是鐘山的陰寒之氣讓她舒服,進了元詹殿,她往自己的上一坐,竟覺倦意睏意叢生,外衣都沒脫便伏上面睡著了。

扶蒼替她脫了鞋蓋好被子,方合攏紗帳,齊南便在後面低聲道:“公主想是有身孕的緣故,對陰寒之力分外依賴,帝君不必擔心。”自有了身孕,她看著比往沒什麼不同,反而力更足的樣子,扶蒼便沒有多想,想不到她的疲倦都積在內裡,回到鐘山便軟了。

頭一次遭遇這些的扶蒼終於有點不能像平那樣沉穩,漆黑的眸子看了看齊南,言又止,齊南立即一付“我懂你不用說”的表情:“帝君稍候。”他快步走出紫府,過了許久又回來,手裡抱了山高的一堆書,盡數放在書案上,好心道:“帝君閒來無事可看看。”他相信以扶蒼的通透聰明,把這些書都看完,應當足以應付公主千年孕期的各種古怪症狀。

那天晚上,疲憊的公主在紗帳中沉睡,元詹殿的書房內,銀燈亮了一夜,認真的青華帝君陛下把那堆山高的書一本本全讀完了。

眼看天邊晨曦微,陛下看完最後一本,長長出了口氣。

他決定,生完這一個,再也不叫龍公主生了,清晏想要燭陰氏血脈,他自己生罷。

*玄乙這一睡便睡了三,只覺神清氣,用了午膳後沒找著扶蒼,正到處亂逛,卻見齊南在山門處站著,數輛燭陰氏長車剛剛沒入雲海,她奇道:“齊南,在做什麼?”齊南笑眯眯地過來扶住她:“公主回頭便知道了。”他們又私下裡搞什麼秘密事?玄乙四處看看:“扶蒼師兄呢?”

“他與帝君有些事說,公主莫要去打擾他們,來,吃茶點去罷。”扶蒼和清晏有事說?她怎麼一點都不信呢?但無論如何,有茶點吃總叫她愉快。玄乙腳不沾地跟著齊南飄遠了。

一列瑪瑙白玉糕還未吃完,雲境處便進來一個悉的身影,玄乙似穿花蝴蝶似的撲過去,慌得他一把抱住,蹙眉道:“別這樣跑。”還有一千年才會做父親的年輕帝君已經開始有點緊張。

玄乙笑地握住他的手,倒退著還沒走幾步,又被他扳正:“也別這樣走。”她撅起嘴:“不會叫我一千年不走路罷?”等三百年的假過去,她還得回望舒宮繼續做望舒神女呢。

扶蒼攬著她的肩膀,漫步帝女桑下:“既然有了身孕,我過幾便發手書去文華殿,望舒一職先放著,你也聽話些,方才那樣走可不行。”玄乙嘻嘻笑起來:“不然就把我關純鈞?”他也笑了,在她腦門兒上輕輕一彈:“不錯,不然就關純鈞。”他忽又將她攔抱起舉高,耳朵貼在她腹部,細細去聽,他和她的孩子,正在裡面孕育。像是被突如其來一最柔軟的手指點了一下心臟,他覺得整顆心都軟了下來,美妙而喜悅的情又一次迅速將他淹沒。

有孩子了,他們的。

齊南早已很有眼地躲了老遠,不去打擾這對恩愛異常、幾乎天天黏一塊兒的帝君夫

*回青帝宮的時候,清晏一直把他們送到山門處,看著玄乙一點跡象都沒有的肚皮,忽然笑了笑。他年少時滿面陰鬱,成了帝君後更是形容孤傲,此時一笑竟有神采飛揚之

“我要做舅舅了。”他摸了摸玄乙的腦袋,聲音變得溫柔,“有他照顧你,我放心的很。”阿孃留給他們的陰影太深,可他無比慶幸阿乙遇到了最合適的那個,他知道那位年少時便與阿乙糾纏不休的年輕帝君,是寧可把自己摔壞也絕不會叫她磕著半點兒的,這樣就夠了。

玄乙淺淺一笑,柔聲道:“我還想壞心小姑呢,那肯定有趣的很,誰叫你不給我機會。”清晏搖了搖頭,他是歷代燭陰氏帝君的血脈,也是父親的孩子,他不想讓悲劇在自己身上重演,離恨海的事也好,阿孃的事也罷,在他這一代都不要發生最好。

華胥氏長車離開了鐘山山門,滾燙的夏風揚起窗簾,玄乙立即就蔫了,抱著軟墊縮在角落裡又開始昏昏睡。

一雙手抱起她,隨後身體落入悉的懷抱中,扶蒼拭去她脖子上的汗,有身孕真真叫她吃苦頭了,還是連著吃一千年的苦頭。

他輕輕吹了口氣,涼乾淨的風迴旋在寬敞的長車內,吹去她面上的汗水。

“倦了就睡罷。”他摸摸她的頭髮。

誰知這公主默默捏了一面冰鏡,對著照了半,淚光盈盈地又丟開:“變醜了。”扶蒼對她這番跳脫思路已到了以不變應萬變的境界,淡道:“後面還會更醜,習慣就好。”玄乙大受打擊地扭頭瞪他,他卻撐不住笑了,拍拍她的腦袋:“成亂想。”遭受重創的公主把腦袋埋在他懷裡,悶悶地開口:“我可不可以不生了?”反覆無常的公主因著會變醜這件事開始大大地後悔。

扶蒼柔聲安撫:“就生這一個。”她扭麻花兒似的:“會變醜。”他摟著細細安撫了半,到底還是因著炎熱,她復而沒什麼神地睡去。

醒來的時候,只覺悉的陰寒之力遍佈身周,一洗炎炎夏帶來的頹靡,玄乙茫然地睜眼四顧,卻見元詹殿近在眼前,紅碧織的帝女桑在風中發出清朗的颯颯聲,她又難得吃驚——回鐘山了?不,不像,這個元詹殿比她紫府裡的要嶄新得多。

扶蒼將她放在地上,溫言:“看看有什麼不一樣。”玄乙慢慢走了兩步,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熾熱的窮桑城中有一個同樣的雲境紫府,那是更加古早的一位燭陰氏公主的夫君為她開闢的,她再也想不到,扶蒼也會為她在青帝宮中開闢同樣的雲境。

她一下反應過來,在鐘山時那些長車送走的都是她曾經紫府裡的所用物事,清晏和扶蒼也不是談事情,而是都跑來青帝宮,這悉的陰寒之力,正是清晏的。

她回過頭,對上扶蒼溫和的雙眸,過得良久,公主終於笑了。

“真舒服,這裡。”她轉身抱住他的胳膊,“我很喜歡。”笑了便好。扶蒼在她額上吻了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