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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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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之時,牛再和馬其英猶在興奮難的談論著班師回朝的事情,今皇上親自派人傳來聖旨,說要犒賞眾將,他們二人自然也位列其中,想到回到洛都之後,金殿之上,加官進爵光宗耀祖,回到家中,年邁的爹爹更不知道會如何的高興快意。

楊宗志只淺淺的吃了兩小口,便再也沒有胃口吃下去,他推開碗筷,低著頭道:“我出去走走。”便隻身出了營帳,信步走在大營的山寨旁。

走了好一會,山風陣陣吹來,蕩起他的衣襟和袖角,他了幾大口氣,仍然覺得心頭浮躁難平,愣神間突然聽見身邊不遠處,有個僻靜的小帳內有人輕輕的說話,楊宗志漫無目的的隨意走過去,透過小帳幕布的縫隙看進去,見到兩個被捆的嚴嚴實實的人,正背對著坐在小帳的地上,卻是囚於營中的忽列和烏卓瑪二人。

這二人前些子都受了重傷,只是他們的傷勢大多是皮筋骨,經過軍營裡的郎中醫治,甚至是何淼兒也泛起同情心,悄悄給這對同命鴛鴦把了把脈,這些子以來,他們身體上的傷勢倒是大為好轉,只是牛再等人見過忽列獨戰布達拉宮的情形,深深為他的勇猛無懼所震懾,因此還是死死的綁住了他們,並未給他們鬆綁。

兩人靜靜的對坐了一會,他們身邊一個小凳子上,放置了兩個大碗,碗中盛有伙伕熬的稀粥,正不斷的冒著熱氣,楊宗志明白這是因為忽列被敲下了半面牙,一時還無法咀嚼,只能喝粥。

烏卓瑪等了一陣,許是肚中爬飢餓,便挪動身子,將腦袋辛苦的彎下去,就著粥碗呼嚕嚕喝了幾口,她飲幾口稀粥,又轉頭看見忽列仍是一動也不動的,彷彿坐佛一般痴痴的發呆,便問道:“忽列,這粥味道倒是不錯,你也來喝一些。”忽列只是搖了搖頭,並不答話,烏卓瑪卻是一口也不再多喝,而是…掙扎著站了起來,她渾身上下被捆的結結實實,雙手更是被反剪到身後,因此即便是這樣一個過去輕而易舉的動作,此刻做起來也是困難重重。

楊宗志看的心頭一動,便想移步進去,只是他腳步還沒挪開,又見到烏卓瑪勉強站起身子,接著背過身去,稍稍矮下一些,卻是用背後反剪的右手捏住粥碗的一角。她揹著身子,輕輕抬起粥碗,再轉動身軀將粥碗湊到忽列的嘴角邊,意思是讓忽列張嘴喝粥,甚至連低頭下去也不用。

列轉頭看著烏卓瑪的動作,只是皺著眉頭,又搖了搖頭,擰聲道:“我…我不餓。”面前的烏卓瑪並不答話,仍是斜扭著身子,將粥碗湊得離忽列嘴角更近了些。忽列看的目中不忍,無奈下只得湊下嘴去,呼啦啦的喝了好幾大口。

他本已經餓的緊了,只是心頭一口氣還沒平,因此這一口下去便好像引線一般,瞬時便點燃了他的食慾,他接著又大吃大喝的幾下,那碗稀粥便見了底。

烏卓瑪聽著身後忽列喝粥的聲音,不由得輕輕吁了口氣,她傷勢還未痊癒,這麼扭動起身子來,不覺渾身上下都裂開般的疼痛,甚至…甚至她過去只見厲的臉龐,此刻也已經漲得通紅,看起來倒多了些尋常女兒家的媚氣。

列喝過了稀粥,不覺渾身上下都暖和般的舒適,只是他看著二人眼前的情形,比起昔隻手遮天的雄霸地位,相聚何止千里萬里,不覺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烏卓瑪艱難的放下粥碗,又轉身坐到了他的背後,靜默了一會,突然道:“忽列,我看…我看南朝來的那個楊大人,卻是個言而有信的好人,他過去與我們素不相識,眼下我們落難,他卻叫人對我們毫不刁難,而是盡心治好我們的傷,又好吃好喝的招待著我們,邏些城裡的那些人,個個都恨不得置我們於死地才快要,他只是因為過去答應了索紫兒那個什麼也不懂的丫頭一句話,便真的說到做到…”忽列茫然的點了點頭,接口問道:“怎麼?”烏卓瑪唔的一聲,又道:“我想他既然說了不殺我們,要帶我們去南朝的洛都,他…他也應該會說到做到的,我們…我們何不趁這千里迢迢趕去洛都的路上,找個適當的時機偷跑出去,嗯…你在外面還有不少的死士,而我那邊也有不少手下可用,只要時不太久,他們還未離散,我們便可以重新將他們匯聚起來,東山再起。”忽列聽得眼睛一亮,整個魁梧的身子不由也震動般的跳了一跳,只不過…他默默的思慮了好一會,眼神中的火熱才又逐漸的散去,頹然的搖頭道:“紫兒特意為了我這個大王兄,拜託了那…那臭小子,那臭小子現在要殺我們如拾草芥,他都能做到言而有信,我忽列若是半道上偷偷跑了,豈不是連他也不如麼?他為了留下咱們的命,耽下了天大的干係,咱們偷跑事小,只怕他…只怕他辛辛苦苦與邏些城建立起來的情,便就這樣付之一炬了。哎…何況紫兒現在已經鐵了心要跟著那臭小子,我就算…我就算糾集起往的人馬,除了打打殺殺,又能作些什麼?”烏卓瑪聽見自己的建議未被採納,不但沒有氣恨的惱怒,反而眉飛舞的咯咯笑了起來,開心的道:“忽列啊,我剛才是試探一下你呢,你若是還像過去那樣,要去搶奪索紫兒的心還不死,你…你就休想我烏卓瑪還像從前那般,死心塌地的跟著你了,你過去的事情我從來不知道,我也毫不怪你,但是你方才要是點頭答應了,我定會從最心底裡看不起你。”楊宗志在帳外聽得心頭一堵,不忍心再聽下去,轉而扭頭走了開去,一邊走一邊沉鬱的心想:“現在邏些城的那些人巴望著我儘快處決忽列,甚至是…甚至是皇上他也下旨要我殺了忽列而後快,兩頭裡都不討好,偏偏我過去又答應了索紫兒這小丫頭,這事卻要怎麼處置才對?若還是帶他們去洛都,豈不是送羊入了虎口,讓他們送死麼?”他想起忽列說起索紫兒悽零的往事,自覺這小丫頭外表看起來天真活潑,內心裡卻是吃盡了苦頭,就如同自己小時候無意救下了她,當時自己只覺得這小公主刁蠻,欺壓滇南的百姓,卻未曾想到這本是人家去挑釁於她,想找個由頭致她於死命的。

後來在洛都皇宮裡見到了索紫兒第二面,她當面頂撞仁宗皇帝,自己又只是覺得她不通人情世故,是個魯的蠻丫頭,卻絲毫不知道她自小便一個人孤苦的生活,身邊從未有人教過她尊卑貴賤,楊宗志暗暗嘆了好幾口氣,只覺得世事難料,往往出人意表,若是隻看錶象,難免謬之千里。

這幾來,南朝大軍本早就可以班師回朝,可是楊宗志偏偏拖延了好幾天不走,便是為難著要如何帶走索紫兒的事情,因為朔落王顯然將索紫兒當作臠一般的看待,甚至為了索紫兒不惜用一個歌舞宮女假封公主,許配給自己,楊宗志此時若是提出帶走索紫兒,朔落王那頭,定然不會通過。

楊宗志向前邁步慢走,漸漸來到山坡的崖邊,這裡山風更大,今雖然氣候溫暖舒適,但是山風鼓動,吹得他衣炔和髮梢呼呼作響,他暗自沉的心想:“過去聽盧圭伯伯說起皇上這一年來的情,與往有了不少變化,自己當時還絲毫也未察覺,只是通過今這封密旨,卻是清晰無意的顯了出來,記得去年冬天皇上也給自己留下了一道錦囊,裡面纏纏綿綿的盡是訴說他對於秀鳳的思念懷想之情,今接到這封密旨之前,皇上首先是下了一道明詔,封賞大軍的眾人,使得大家都興高采烈的,以為得了皇恩浩蕩,然後自己打開密旨一看,裡面竟然…竟然是下旨進軍川蜀。”想起筠兒和淼兒隨著自己一路入吐蕃,歷經千辛萬苦,無怨無悔的在自己身邊,全心全意的輔助自己,現在皇上要讓自己去取她們爹爹的人頭,楊宗志又怎麼能下得了手?

楊宗志明白:今皇上這番安排,顯然是事先便已經知道了自己與筠兒她們往甚密,只是他偏偏隻字不提,甚至還說什麼“朕統統都不放在心上,只要你去取回西門松的人頭,所有言便可不攻自破。”他嘿嘿嘿嘿的嘲笑自己一番,暗道:“皇上這是先禮後兵呀,先封爵,再下令,然後又多次提起鳳兒的事情,讓自己好好的想清楚罷了。”楊宗志想到這裡,突然到額頭冷汗涔涔的冒下,差點跳了起來,心頭砰砰的叫道:“皇上為何要陳通將軍那麼早早的便駐紮在劍南道外側,恐怕…恐怕不是緊緊配合自己進攻西蜀這麼簡單的,今皇上說從陳通將軍那裡得到了吐蕃的消息,顯然…顯然陳通將軍乃是皇上佈下的一顆棋子,一直都監視著我們大軍在吐蕃國內的動向,若是我們這裡稍有風吹草動…”楊宗志想到這裡,甚至不敢再深想下去了,他自懂事以來,便得到爹爹的諄諄教誨,讓自己忠君,讓自己報國,這麼多年以來,他也一直按照這些要求來做,分毫也不敢違拗,現下皇上對他生了疑心,他雖問心無愧,但是…

楊宗志閉上眼睛,在心頭反問自己,道:“若是爹爹…此刻他老人家會怎麼做?”身邊一陣清新的女子媚香湧起,隨著山風吹入鼻中,楊宗志楞了一楞,轉頭來看見不知何時,索紫兒正靜悄悄的束手站在自己身後,她這些子以來早已恢復了小女兒家打扮,此刻穿的是一身素白的長裙,風兒吹來,捲起她長長的裙角,將她滿頭的秀髮吹到腦後,看著好不容光豔麗。

索紫兒見楊宗志轉過身來,方才輕輕朝他齒一笑,兩隻小手兒背在身後,腳下循著細碎的步子,向他走了過來,脆聲道:“我…我想來看看大王兄,沒料到哥哥你也在這裡…”楊宗志低下頭去,倪視索紫兒潔白無暇的小臉,此刻這小臉上深情密佈,透出一絲聖潔的光輝,楊宗志嗯的一聲,並未答話。

索紫兒輕輕咬了一下嫣紅的嘴,又嬌媚的道:“哥哥啊,紫兒…紫兒是不是讓你為難了?”楊宗志眉頭微微一皺,漫聲道:“怎麼?”索紫兒悄悄垂下小腦袋,出頸後潔白的肌膚,混著被風垂散的烏黑長髮,看著當真誘人無比,她委屈的低聲道:“昨紫兒偷偷去問婉兒姐姐,問她…問她:哥哥你怎麼還不帶人家離開這裡,婉兒姐姐聽了,只是搖頭嘆氣,卻不回答人家,今…今哥哥你接了旨之後,便悶悶不樂的,紫兒好幾次去逗你說話,你都對人家不理不睬的哩,紫兒便想,是不是紫兒讓哥哥為難了,所以…所以哥哥也有些不耐煩。”楊宗志聽得一愣,心想:這小丫頭從小沒人關心,所以便多了些。他強笑道:“哪有的事,紫兒這麼乖,我怎麼會對你不耐煩?”他一邊說話,一邊下意識的又捏了捏索紫兒尖尖的俏下巴,將她的小臉抬起來,看著自己。

索紫兒的藍眼眸微微一亮,不將整個酥軟的嬌軀都依靠在他的懷中,抬頭嬌笑道:“你…你可當真沒有煩了人家?”楊宗志伸手摟緊索紫兒纖細的肢,轉身過來,笑道:“我只是陡然要離開吐蕃了,心中有些捨不得而已…”他說到這裡,轉眼望著金頂山下,眼神卻是猛地一亮,索紫兒聽著他口中說話,將整個臉龐都埋入他的前,只是索紫兒聽了一句,便再也沒有下文,她稍稍抬起小腦袋來,奇怪的凝視了楊宗志一眼,見到他痴痴的看著山下,竟是發起呆來。

索紫兒心道:看來哥哥當真很喜歡這裡哩,你若是這麼喜歡,紫兒…紫兒以後也陪你回來,哪怕人家其實再也不想回來了。索紫兒伸手搖了搖他的胳膊,嬌媚的呼喚道:“哥哥…哥哥,你怎麼了?”楊宗志被她搖醒過來,不覺神大振,軒眉笑道:“好紫兒,我們明一早便離開這裡好不好?”索紫兒聽得面一喜,小臉蕩起動人的歡顏,乖巧的答應了一聲,楊宗志又眨一下眼,嘴角微微彎起一個弧度,抬頭望向蒼茫的天際,喃喃的道:“只是今夜…我想要請人來喝一喝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