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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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十分深沉,秦顏坐在營帳裡的燭臺前,望著燭苗竄動,久久沒有睡意。
李績掀了簾子進來,見秦顏背對著他一動不動的坐著,本想開口喚她,沒想到秦顏突然自己轉身看過來。被那樣波瀾不驚的眼睛注視著,李績反而想不起自己要說什麼。
於是李績繞過燭臺坐在秦顏對面,中間隔了不過一人的距離,沉默在空氣裡無聲蔓延,四周只聽見燭火的‘滋滋’聲。
良久,李績聲音略顯乾澀道:“你今天受了驚嚇,怎麼不早些歇息?”秦顏搖頭,道:“真正受了驚嚇的是太子。”李績目光一閃,微側了頭輕道:“後他要見的血比今
更多,朕的子孫不是無能之輩。”秦顏無法反駁他的話,眼神微斂道:“我聽人稟報說太子一直纏著伺候他的宮女追問皇上的安危,今夜太子一人恐怕睡不著。”李績聞言,輕輕的笑了一聲,側首撐著額頭道:“宮裡早有規矩,晨妃不能去陪太子。”秦顏伏在膝上的手微微一動,不再說話,她不知李績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太子無非是想見他一面而已。
“把手伸出來。”秦顏身體一顫,微帶不解的看著李績,燭影下他的面容有些晦暗,沉柔似水。
依照著吩咐拂去寬大的袖擺,秦顏將右手抬起,李績卻道:“是左手。”秦顏知道無可避免,也不再忸怩,伸出左手置於桌案上,手心攤開,掌心一道暗紅的傷痕盤踞在中心。
因為握那柄箭時太過用力,箭峰刺入,便留下這道傷痕錯在掌紋之間,想是李績下馬牽起她手時發現的,那時候秦顏還不曾察覺自己的手受傷。
看著掌心中縱橫錯的紋路,秦顏突然想到曾經有人對她說過,她掌中的紋多且雜,可成大器,但註定一生命途多舛,想來如今多加這一道也無多大所謂。
“怎會如此不小心。”李績皺眉道,一邊從間取出一條白
方帕,替她將手掌小心的包裹好。
李績的手不同於秦顏,他的手乾淨修長,毫無瑕疵。
“是箭太過鋒利了。”秦顏隨意答道,她有些意外,一個地位尊崇,一呼百應的君王竟會隨身帶著一塊不起眼的方帕。她看了看手上的方帕,又看了看正在專心替她包紮的李績,目光一動不動。
彷彿受到了秦顏疑惑的目光,李績抬頭笑了笑,道:“有些事情,還是自己來的方便,且不能為外人道也。”正說著,李績
練的包紮打結,同他取劍的動作一樣駕輕就
。
秦顏看著燭影下低著頭專心包紮的李績,原本凌厲的氣勢被光影暈開,眉眼間竟顯出一絲溫柔的神。
這個人,既溫柔又殘酷,既簡單又複雜,手不沾血,殺人無數,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
終於包好,燭影抖動時,李績起身道:“明一大早就要啟程回朝,你早些休息,朕還有些事要處理,不能陪你了。”秦顏點頭,本想送他,但李績不允,於是作罷。
李績走後不久,秦顏走到榻前合衣躺下,睜著眼看著上方,依舊沒有睡意。
恍惚中,秦顏將左手舉至鼻端,果然留有淡淡的葉合花的幽香。放下手時秦顏腦中更無睡意,輾轉了幾下,終於從榻上坐起來。
想了想,秦顏還是掀了簾子出了營帳,沒想到一見之下發現帳前的守衛都不見蹤影。
秦顏心下一驚,怕是有人想夜襲,她連忙轉身朝最近的太子營帳看去,太子的營帳跟她隔了不遠,現下月華如練,遠遠的就能看清楚對面的情形。
待看清楚時,心下的焦慮一瞬間平復,秦顏怎麼也想不到方才還說有事要處理的人此刻正站在太子的營帳外,一動不動,只有衣袍隨著夜風微揚,身姿如松。
秦顏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退到一個李績看不到的角落,再側身看時,李績正伸出手,象是準備掀帳簾進去。手指輕握,秦顏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李績一舉一動,卻沒想到李績突然握了拳將手放下,也不離去,只是站著,明明天上明月如勾,可一身玄衣墨髮的李績幾乎與遠處的夜溶成一體,再也看不清晰。
秦顏啞然的笑了笑,這個人,平裡殺人都不眨一眨眼,此刻卻沒有勇氣揭開一層薄薄的布。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秦顏依稀記得一次李績去她宮裡的時候,曾邀她一起在院外賞月。秦顏依言去了,不過心裡不大喜歡,最後連李績也看出來了,問了她一句,秦顏記得自己隨口答的是:“只是一個月亮而已,千百年來
沉夜升,無非月滿盈缺,不甚稀奇。”李績聽了,只低低的笑了兩聲,可眼中的失落卻如何也掩藏不去,秦顏知道他是觸景生情,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於是相對無言。
如今也是明月當空,依舊沒多大差別,不過正好她也沒有什麼睡意,秦顏心想就陪他站一站吧。想著想著,突然想到自己先前答應過要親自泡茶與他喝也沒有做到,不過她接著心道下次有機會再補上就是。
只是秦顏沒想到這一站,便是一夜。
琴宮。
“他們一個是我的夫君,一個是我的父親,我無法選擇,唯有不去面對。”楊妃苦笑道:“所以在琴宮裡孤獨終老或許是最好的方法。”秦顏撫琴的手停滯了片刻,抬頭看著楊妃笑道:“你已經做出三種選擇了。”楊妃聞言,神一黯,笑的有些晦澀,她道:“皇上其實是一個痴情之人,若是他喜歡的東西,會銘記一輩子。”
“痴情的人通常也很無情。”秦顏低頭隨口應道,指尖專注的撥著琴絃。
“娘娘說的或許不錯。”楊妃點頭道:“皇上當年登基時,一夜間賜死了當朝為臣的顧旭滿門,翰林大學士顧旭曾經是皇上的授業恩師。”楊妃說的事秦顏倒是清楚,秦顏聽後只微微一笑,不做回答。恰巧宮女小蔻將泡好的茶端來放在秦顏身旁,然後目不斜視的退下。
秦顏掩下眼睫,試了幾個調子,突然抬頭道:“這首曲子我大概都會了,不如我彈一遍,由楊妃來指點一二。”楊妃客套的笑了笑道:“豈敢。”秦顏伸手撥琴,琴音如水淌開,本該纏綿至極的曲調在她手中如水擊卵石,帶著飛花斷玉之聲,卻偏偏夾雜著一份柔麗,極為奇特。
你若無心我便休,青山只認白雲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