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師—&m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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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畫家説“我既沒看見任何人,也沒看見高腳椅子,全是想像出來的。人家告訴我該怎麼畫,我就怎麼畫。”
“你這是什麼意思?”k故意裝出不懂的樣子“那麼,坐在法椅上的這個人肯定是一位法官吧?”
“對,”畫家説“但他不是高級法官,一輩子沒有在這種椅子上坐過。”
“然而他被畫成這種威風凜凜的模樣了,對不對?這是為什麼?他坐在這兒,儼然是位法院院長。”
“不錯,這些先生們虛榮心很強,”畫家説“但他們的上司允許把他們畫成這種模樣。他們每個人都得到過確切的指示,知道自己的肖像應該怎麼畫。遺憾的是,你不能對服飾和座椅的細節作一番評價,用彩粉筆畫這種畫確實不合適。”
“對,”k説“真奇怪,你怎麼用起粉筆來了?”
“因為我的顧客願意用粉筆,”畫家説“他想把這幅畫送給一位女士。”他看着這幅畫,似乎發出了作畫的熱情,便挽起襯衫袖子,隨手拿起幾支粉筆畫了起來。k看着粉筆輕輕畫下的線條使法官頭部周圍逐漸出現了一個略帶紅
的環圈,環圈越變越細,到了畫面邊緣竟成了一束束細長的光線。這個紅
的環圈像是光環,也像是表示法官地位顯赫的暈圈。但是司法女神的輪廓仍然不明顯,周圍只有一道幾乎無法覺察的影子;由於輪廓淺淡,司法女神似乎躍到了畫面的前方,看起來已不再像司法女神了,甚至也不像勝利女神了,倒像是正在追逐獵物的狩獵女神。畫家的動作使k不覺人了神。後來他開始責怪自己呆了這麼久,居然連正事還沒有觸及。
“這位法官叫什麼名字?”他突然發問。
“我不能告訴你,”畫家回答道,他朝畫像傾過身去,故意冷落這位他剛才還十分尊重的客人。k認為這是畫家脾氣古怪的緣故;他為自己的時間就這麼糟蹋掉而到惱火。
“我想,你很受法院的信任吧?”他問。畫家立刻放下粉筆,直身子,
手,笑眯眯地看着k。
“你説實話吧!”他説“你想了解有關法院的一些事,介紹信裏是這麼寫的。我可以説,你先和我談起我的畫,只是為了贏得我的好。我並不認為這是壞事,不過,你也許不知道,這不是跟我打
道的好辦法。嗨,請你別辯解!”k想找些藉口,卻被他一下子堵住了嘴。他接着説:“另外,你説的很對,我很受法院的信任。”他停頓了片刻,好像想給k一點時間,用來回味他講的這些話。現在他們又能聽見姑娘們在門外發出的聲音了。她們好像正聚集在鑰匙空附近,也許她們能透過門縫看清屋內發生的事。k拋棄了一切為自己辯解的念頭,因為他不想讓談話離題,也不想使畫家自以為有多麼了不起,以至使人無法接近。於是他問道:“你的職務是正式任命的嗎?”
“不是,”畫家草草回答道,這個問題好像打斷了他的思路。k急於讓他講下去,便説道:“噢,這種不被人承認的職務往往比正式職務更有影響力。”
“我的情況正是這樣,”畫家皺起眉峯,點點頭説“廠主昨天跟我談起了你的案子,他問我是不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對他説:‘讓那人個時間到我這裏來一趟。’我很高興看到你這麼快就來了。看來你很關心這件案子,這當然一點也不奇怪。你想把大衣
掉一會兒嗎?”儘管k不想在這兒久呆,但這個建議同樣受到了他的歡
,因為他已經開始
到屋裏空氣悶熱了;他有幾次驚奇地看見,屋角里有一個小鐵爐,雖然似乎沒有點火,屋子裏卻熱得令人難以忍受。他
掉大衣,解開上衣釦子。畫家抱歉地説:“我需要暖和點。這兒頂暖和,對不對?我在這裏
到很舒服。”k聽了這話,一聲不吭;使他
到不自在的不是熱,而是那種沉默壅
、令人窒息的氣氛;屋裏準是好久沒有
進新鮮空氣了。當畫家請他坐到牀上去的時候,他
到更不好受了;畫家坐在畫架邊的一把椅子上,屋裏只有這麼一把椅子。蒂託雷裏看來也不理解k為什麼只是坐在牀沿上,他請k坐得舒服點,並把滿心不情願的k推到毯子、牀單和枕頭中間。然後他重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向k提出第一個嚴肅的問題,使k忘記了其他所有事情。
“你是清白無辜的嗎?”他問道。
“是的,”k説。他回答了這個問題,到十分愉快,尤其是因為他只和畫家一個人在談話,用不着顧忌後果。任何其他人也沒有這麼坦率地問過他。為了使自己更加愉快,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是完全清白無辜的。”
“我明白了,”畫家説,他低着頭,好像在思索。突然,他揚起頭説:“如果你清白無辜,那事情就很簡單。”k的眼睛暗淡了:這個自稱受到法院信任的人講起話來竟像一個無知的孩子。
“我清白無辜,並不能使事情變得簡單些,”k説;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後慢悠悠地搖着頭“法院裏有數不清的陰謀詭計,我不得不與之進行鬥爭。他們到後來會無中生有,給你編造出一大堆罪狀來。”
“對,對,當然,”畫家説,好像k本沒有必要打斷他的思路“不過,你反正是清白無辜的,是不是?”
“當然,這用不着問。”k説。
“這是最主要的,”畫家説。他沒有被k所説服,雖然他講得斬釘截鐵,但k仍然不明白,他説這話到底是出於真的相信還是權作敷衍。k為了清這一點,於是便説道:“你對法院的瞭解要比我深刻得多,這是肯定的;我只是從三教九
兒聽説一點關於法院的情況,別的事我知道得很少。他們倒是一致認為,起訴不是輕率作出的,法院一旦對某人起訴,就認定被告有罪,要使法院改變這種信念簡直難上加難。”
“難上加難?”畫家説,他的一隻手在空中揮舞“法院永遠不會改變這種信念。如果我把所有法官都畫在一幅畫布上,你站在這張畫布前就本案進行申訴,成功的希望也會比在真的法院裏要大一些。”
“我知道,”k自言自語道,他忘了他只是想讓畫家吐情況。
門外又傳來一個姑娘的聲音:“蒂託雷裏,他一會兒就走嗎?”
“別鬧,乖點!”畫家轉過頭來嚷道“你們不知道我正跟這位先生講話嗎?”可是姑娘並不罷休,又問道:“你要給他畫像嗎?”畫家沒有回答,她繼續説下去:“請你別給他畫像,他太難看了。”其他姑娘唧唧喳喳一陣,表示贊同。畫家一步蹦到門口,開了一條縫——k看見了姑娘們伸出的一雙雙叉緊握着的、苦苦哀求的手——,對他們説:“你們再不住口,我就把你們全推到樓下去。乖乖地坐在樓梯上。安靜點。”她們看來沒有立即服從,因為畫家又怒吼道:“坐下,坐在樓梯上!”接着便是一片寂靜。
“請原諒,”畫家重新回到k的身邊,對k説。k沒有心思朝門口看,他讓畫家自己決定,有沒有必要,以及採取什麼方式來保護他。畫家朝他俯下身來,在他耳旁低聲説話,即使在這時,k也幾乎一動也不動。畫家的聲音壓得很低,這樣門外的姑娘們就聽不見了:“這些姑娘們也是屬於法院的。”
“什麼?”k嚷道,他轉過頭,注視着畫家。可是蒂託雷裏又坐到椅子上,半開玩笑半解釋地説道:“你要知道,一切都是屬於法院的。”
“我以前不知道這一點,”k簡短地説了一句;畫家的這句總的聲明使剛才説的“姑娘們屬於法院”那句話不再令人不安了。不過k在隨後的一段時間內仍然坐在那兒注視着房門。門外的女孩子們現在正安分守己地坐在樓梯上;一個姑娘從門縫裏進一
麥稈來,慢慢地上下移動。
“看來你對於法院的全貌還不瞭解,”畫家説;他朝前伸開兩條腿,用腳跟敲着地板。
“不過,既然你清白無辜,那就沒有必要了解法院的全貌。我一個人就能讓你解。”
“你怎麼能辦到這點呢?”k問“因為幾分鐘前你還對我説過,法院本不理會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