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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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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徹底避嫌,我們沒有在醫院吃工作餐,而是在醫院對面鱗次櫛比的旅館、飯店中找了一家小飯館,要了幾份盒飯。

“我沒胃口…”小瑞端坐在桌前,筷子也沒動。

“幹什麼!”陸涼説“要吃大餐嗎?今天反正是不行了。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吃飽了才能幹活。我們還等着報告吶。”

“你什麼時候説話也學得象老胡了?”我笑着説“他在忙什麼?怎麼沒見他的影子?”

“哼,”陸涼咬了一口紅燒大排“醫療糾紛這種苦差事,搞了半天什麼名堂也搞不出來。醫生説的話鬼才聽得懂,病家又總是哭哭鬧鬧,説不清事理。到最後什麼證據也找不到,讓那幫醫療事故鑑定委員會的老頭子去胡吹一通了事。他當然是能逃則逃了。”

“但是這次很快進入司法程序。”

“對。因為管子斷在病人身體裏而且導致死亡,這種情況屬於嚴重醫療責任事故,可以提起刑事訴訟。所以很快就輪到我們了。那些該死的馬馬虎虎的外科醫生。”他下嘴裏的事物,突然有點尷尬,補充道:“呃…其實,好醫生還是多數。你當初當醫生的時候,肯定是認認真真的一個人吧?”我釋然一笑:“哈哈,別提啦。不過,馬南嘉應該不是一個馬馬虎虎的人。恰恰相反,他是…”我愣了一下,不僅僅是因為很難在很短時間內總結出某人的品質,即使那個人曾經是非常的悉,而且是因為透過飯店油膩的玻璃窗,我看到麻醉科主任和泰雅一起走過。我喝了一口稀薄的蛋花湯,接着説:“反正,象他那個年紀的人,如果沒有一點本事是不可能爬到現在的位置的。”

“可是,這下他可完蛋了呢。”小瑞用筷子撥拉着盤子裏的荷包蛋,心不在焉地説。

有什麼深潛多年的東西在心底裏浮起,而且刺痛了我。…這下他可完蛋了…“這破爛的小飯店,”陸涼説“連電視也沒有。吃飯太沒勁了。朱夜,講個鬼故事吧。”

“什麼?我?現在?為什麼你覺得我象滿肚子鬼故事的人?上次金醫生借給我的‘女巫布萊爾’我還沒來得及看。”

“聽説每個大學都有自己的鬼故事。你在醫學院那麼多年,沒聽説有什麼傳統的鬼故事嗎?”小瑞道:“只要不是很噁心的就好。”我苦笑了一下:“醫學院的鬼故事很沒勁的。”陸涼説:“再沒勁也比只能一邊看着街上的車來來往往,一邊吃飯要有勁。”

“那…好吧。我就記得多少講多少吧。別嫌沒意思或者不嚇人。”

“講吧,講吧,哪來那麼多廢話。”我清了清嗓子“我讀本科時,住在混合寢室裏,同住的不但有其他專業,還有其他年級的人。那是我進大學沒多久時聽比我高兩屆的師兄説的。那時,他正在上局部解剖課。”小瑞打了個哈欠。看來屍體對他沒有什麼威嚇力。而陸涼顯出很有興趣的樣子。

我接着説:“師兄説,我們醫學院有個傳統,每一屆學生中,必定有一個人要自殺或者意外死亡,另外有一個人發神病,否則這一屆所有的人永遠不能畢業。”

“哈哈哈…”陸涼笑道“怪不得人家説醫生很變態。原來不變態就不能畢業。呃,沒見着哪一屆醫學院學生不能畢業的。變態的人還真不少啊!”

“師兄説,66屆人人的都很幸運,沒有人失戀自殺,也沒有人讀書太用功變成神分裂症。所以66屆一個人也沒能畢業,全部下放到農村或者邊疆去當知青了。”

“瞎説!”陸涼反駁道“那是國家的問題,不是鬧鬼的問題。”

“當然,你也可以那麼説。在文革中,自殺的知青是不少。但是本醫學院的66屆肄業生中,就是沒有人發瘋。同學們也就一直困在雲南和黑龍江的農場裏。一直到過了10多年,終於有一個男生因為覺得人生無望而得了抑鬱症。就在幾個月後,宣佈恢復高考。然後,好運莫名其妙地降臨,同學們一個接一個被調出了農場,拿到了文憑。到我進大學的時候,正遇上66屆同學會開過沒多久。雖然大家見面提起那些自殺和發瘋的同學都唏噓不已,其實也許每個人心裏都在暗暗地慶幸,畢竟這些悲慘的事情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

“這和鬼有什麼關係?”小瑞説“真的有人相信嗎?都是讀醫的人啊。”我聳了聳肩:“有好事的人統計了從30年代以來的學生,説這個結論非常可靠,幾十年來沒有例外的。我那個師兄本來不相信。他也是聽他們班上的人説的。可是有個人死了以後,不久又有一個同學被送進神病院。想想也覺得可怕的。然後他就開始嚇唬我,説我們一屆不知道會落到誰頭上。”陸涼追問:“那你們一屆怎麼樣了呢?唔,肯定是兩個都有了吧。看你畢業那麼多年了。”我悽然一笑,慢慢地説:“不。一直到現在,我還沒聽説哪個同學死於非命,或者神失常。”陸涼和小瑞的目光中,同時滲出寒意來。

“哈哈哈…”陸涼先笑出來“我説呢,醫學院麼,鬼就是多。來,吃飯!”小瑞攪着一次塑料飯盒裏的東西説:“我還是吃不下。”

“我有點事,要先走開一步。”我説“等會兒我會自己回803。結果麼,反正小瑞去報告就行了。”中午時分,陽光慷慨地灑滿了街道,即使本來平淡無奇的街道和樓房就着陽光的活力也有了生氣,就象初涉世事的青年。在這街上走着,塵封的往事一件件在我心頭浮起。上大學時,我被分配在混合寢室。開始覺得倒黴,因為那間寢室正好在走廊角上,所以特別小,上下鋪滿打滿算只能住4個人,衣箱也沒有地方放。而且同住的人都不是同班同學。靠門邊的上鋪睡着臨牀醫學專業另一個班級的同學葛洛毅,還算比較近。他下鋪是比我們高兩屆的師兄馬南嘉。而我下鋪的季泰雅居然是衞生管理專業的學生。馬南嘉和季泰雅都是早出晚歸的人。而葛洛毅半天也説不上幾句話。初來乍到的時候,我很不習慣和這些人相處。

然而命運會在不經意的時候補償倒黴的人。沒過多久,我們4個人就發現了共同的愛好:排球。馬南嘉沉穩的二傳、季泰雅超強的彈跳和兇猛的扣殺、葛洛毅不聲不響卻穩紮穩打的接球技巧加上我的線式發球,最終居然結成了打遍醫學院無敵手的多國部隊。在每學期一次的男女混合排球聯賽前,努力想拉我們參隊的女生會施展各種攻勢。而我們也可以免於翻曬牀單、釘被子之類瑣碎的事情。想到這裏,我苦笑着拍了拍自己未到中年卻隱隱隆起的小骯。太久沒有快快地運動一次了。

我翻起衣領,加緊幾步走進醫院的邊門。小門左邊是污物處理處,有幾個臨時工模樣的人在敞開屋門的平房裏吃午飯,沒人注意我。另一邊是太平間。高高的牆上,半開的窗户積滿灰塵。再往裏走幾步,有凌亂的平房的地方是泵站,巨大機械嗡嗡作響,彷彿惱人的背景音樂。

我們的關係非常好,幾乎情同手足。因為葛洛毅家住得離學校和醫院都不遠,假期裏為了打工和看書方便,我和季泰雅甚至輪住在他家裏。已經在實習的馬南嘉也常來和我們一起吃飯、聊天、打牌。

然而俗話説,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自從馬南嘉先畢業分配到廣慈醫院外科以後,我們相聚的時間就少了。後來我們3個也各奔東西。葛洛毅也分進廣慈醫院。他本來功課很好,足夠進外科這樣光鮮體面的好科室。但是他自己選擇了麻醉科。也許他覺得只需要動手做不需要和別人談的工作才符合他的個。季泰雅開始在區衞生局工作,聽説後來託了人借調進廣慈醫院醫務科,但是一般情況下,即使是很好的朋友也不宜打聽別人託後門的事情,所以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有他自己清楚。

我自己這些年也經歷了不少事情。雖然同在一個城市,騎上半小時自行車就可以到從我家到廣慈醫院,我們卻各忙各的,漸漸生疏起來。聽説葛洛毅畢業後沒多久就和同屆的肖白安結婚。她讀的是高級護理本科,在護士中屬於少數,人也很強幹,所以提拔得很快。我們還在讀書時他們就開始往了。結婚也是瓜蒂落的事。我讀研究生的時候馬南嘉也結婚了。因為忙於實驗沒來得及參加他的婚禮,只是隱隱聽説泰雅帶了女朋友一起去吃喜酒,看來不久也會結婚。這麼多年下來,只剩下我還是孤家寡人。想到他們都是有家有口的人,連找藉口相聚都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幾次提起電話開始撥號後又猶豫不知道該説什麼,最後怏怏地放下,繼續過自己煢煢孑立、形影相弔的生活。

然而命運卻再次響應了我的願望,把我們聚到了一起。只是背景氣氛未免有些僵硬而奇怪。

我一直在想心事,正因為如此,斜刺裏突然有人撲出來的時候,我毫無防備。

“哈哈哈,朱夜啊!”泰雅哈吧狗一般亂我的頭髮“架子好大呀!看見我理也不理!這下給我逮住了!”

“放開我!混蛋!”我低低地吼道,用力掰開纏住我的瘦而有力的胳膊“你才架子大呢!醫務科副主任!”泰雅笑着説:“喲!把我的背景調查得那麼清楚啊?到底是‘裏面’來的。來來來,要不要我待昨天晚上和哪個美眉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