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肚子裏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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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常常派自己親信的家丁到江南湖廣各省去敲詐勒索。沿路督撫大員接和相國的家丁,好似
接皇上一般,這種風聲傳到京裏,那班御史老爺,誰敢説一句閒話!
獨那劉相國,他是正人君子,便忍不住奏了一本,説和相國在外面如何招搖撞騙、貪贓枉法。
幹隆帝看了,便然大怒,説劉相國有意挑撥,把他傳進宮去,當面訓斥了幾句,氣得劉相國鬍子
倒豎。嘉郡王十分敬重劉相國,那
便親自到相府去勸
了一番。説起和珅,嘉郡王説道:“這個
賊!小王總有一天收拾他。”當時嘉郡王悄悄地打發人到各省去,把和珅家人在外面招搖納賄的事體,一樁一樁地察訪出來。
記在冊子上,預備將來查辦他。可笑那和珅還睡在鼓裏,他見皇上喜歡嘉郡王,也天天在一旁稱讚嘉郡王如何忠孝勤學。
那幹隆帝聽了越發高興,便與和珅商量,説自己年紀已老,打算趁此餘年享幾清福,把這皇位傳給嘉郡王。和珅聽了皇上的話,也竭力慫恿幹隆傳位。
他想:如今他幫了嘉郡王的忙,他年嘉郡王登了位,少不得也要算他一位開國元勳,自己的權勢將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幹隆帝雖打定主意,又因自己皇子眾多,一朝宣佈出去怕要鬧出亂子來。便吩咐和珅暫守秘密,如今是幹隆五十七年,須要到六十年上,才下這讓位的聖旨。如今先下諭把毓慶宮修理起來。
命嘉郡王帶了家眷搬進宮裏去住,是防備意外的意思。又親筆寫“繼德堂”三個字的匾額,給嘉郡王懸掛在宮中,暗藏着傳位的意思,那嘉郡王見父皇在他身上如此費心,不知是禍是福,又不好問得。心中正惶惑的時候,外邊忽然傳説和相國請見。
嘉郡王因他是個貪官,十分看不起他,平也少和他來往,如今聽説他親自上門求見,心中覺得詫異,又因他是父皇第一親信的大臣,又不好怠慢他,只得
出去相見。
那和珅見了嘉郡王,搶上來打了一個躬,開口便説:“恭喜王爺!”接着,袖子裏拿出一個如意來,雙手獻上。
嘉郡王接瞭如意,心中越發詫異,原來當時宮中規矩:凡是秀女們點中了封妃子,妃子們點中了封皇后,那向她賀喜的人不便説明,見了面便獻一個如意,一來是向她賀喜的意思,二來是暗地裏報一個喜信給她的意思。
如今和珅要討嘉郡王的好,便來獻這個如意,也是暗地裏報一個喜信的意思。嘉郡王見了如意,便説道:“小王有什麼喜事,卻要煩相國的駕。”那和珅又打了一個躬,悄悄地説道:“王爺還不知道嗎?
如今皇上已內定傳位給王爺了。王爺倘然不信,只看皇上親手寫的‘繼德堂’三字,這‘繼德’二字,便可以明白了。
皇上昨天曾和下官商量過來,打算到六十年上讓位給王爺,所以把王爺預先留在宮裏。”嘉郡王聽了,心中雖止不住歡喜,但因為和珅與聞這宮廷的機密事體,心中越發嫌惡他。
當下免不過説了幾句謝的話,把他送了出去。回進宮來,自言自語地罵道:“這個老
賊!他到俺手中來賣
玄虛麼?將來總要他看看俺的手段。”和珅從毓慶宮出來。
心想,俺如今已巴結上新皇帝,將來的祿位可以無憂的了,只是老皇帝待我幾十年恩寵,如今他快要退位了,俺也要想一件事體出來報答老皇的恩德,他回府去,把自己這個意思對幕友們商量了一番。
內中一胡師爺獻計道:“當今皇上是好大喜功的,他如今的傳位給皇子,也是要學堯舜禪讓的故事。如今相爺不如上一本奏摺。先稱頌皇上一番,再奏請翰林院編一本紀皇上功勞的書,為傳名萬代之計。”和珅聽了胡師爺的話,不
拍掌稱妙,當下便由胡師爺擬了一個奏章,第二天早朝,和珅當殿遞上。奏章上大概説:皇上登極六十年以來,海內澄清,功蓋寰宇,宜舉行登極周甲慶祝大典。命內客翰林院編撰紀功書冊,曉之天下,傳之萬世。幹隆帝看了奏章,起初是謙遜了一番。
當時文武百官誰不願討皇上的好,便你一本,我一本,都跟着和珅奏請皇上舉行慶祝大典,又文學大臣編撰紀功書冊。
後來,和珅又獨上一本奏章,説皇上登極以來,有十件大功:兩次打平準部,兩次掃平金川,平定回部,平定台灣,收服廓爾喀,收服安南,招降緬甸,平定貴州等等。
這十回戰功,都是皇上親授機宜,恩威並用,因此鬚髮翰林院,把這十回戰功詳細記敍。一面由百官們共上尊號,稱為“十全大帝”聖旨下來,紀功書着
和珅、紀文達率領南齋各翰林詳細記敍,不得過事鋪張。至上尊號一節,着無庸議。
那班文學大臣得了這個聖旨,便忙着起草的起草,修正的修正,繕寫的繕寫,那幹隆帝也常常親自到南書齋裏來察看。南書齋裏以紀曉嵐為首,凡是皇帝進出起坐,都是紀曉嵐陪奉着。看看到了大熱天氣,那部紀功書快要完工,紀曉嵐是怕熱,為了這編纂的事體。
他只得忍着熱,天天到南書齋裏來督看着,他每到午後,打量皇帝不出來了,便赤膊盤辮,高坐在炕牀上,拿着一柄大蒲扇搖着風,嘴裏嚷着熱。有一天,他正去衣裳,把辮子盤在頭頂上。
正盤到一半的時候,忽聽得院子裏有“唵唵”幾聲喝道的聲音,知道皇帝來了,慌得那班翰林各個在座位上站了起來。
低着頭候着。紀曉嵐已來不及穿衣服了,一時無可躲避,急向炕牀底下一鑽,屏聲靜息地縮着,只聽得一陣靴腳響,幹隆帝與和珅説着話。和珅又説了許多恭維皇上戰功的話。
幹隆帝又吩咐:這紀功書編纂完了,趕着再編六巡江浙的遊記,着和珅、紀曉嵐兩人督率各翰林細細地編纂,總須實事求是,不可過意鋪張,那和珅聽了,口稱領旨,接着,皇帝問道:“紀曉嵐到什麼地方去了?”那領班的大臣奏稱:有私事去去便來。幹隆帝又問道:“這部紀功書定了名目沒有?”和珅奏稱:暫時定名《十全大武功記》。”幹隆帝聽了呵呵大笑,説道:“如此説來,朕便稱‘十全老人’罷!”接着皇帝便下座來,走到各大書桌前隨手翻着看那文稿,這時滿屋子靜悄悄的,連咳嗽聲兒也沒有。
紀曉嵐這時趴在炕板底下氣悶得厲害,那汗珠兒似下雨一般直淋下來,熱得他撐大了嘴着氣。半晌,他側着耳朵聽聽,外面毫無聲息,他以為皇帝已經去了,再也忍不住了,便伸出頭來,大聲問道:“老頭子去了嗎?”把滿屋子的人齊嚇了一跳。幹隆帝十分詫異,連問:“誰在那裏説話?”嚇得大家不敢説話。
到底是和珅的膽大,回奏説:“聽去好似紀曉嵐的口音。”幹隆轉過身來,對着炕牀喝問:“誰在裏面?”只聽得炕下面有人説道:“臣紀文達在炕下。”皇帝問:“為什麼不出來?”紀曉嵐回奏説:“臣赤身體,不敢見駕。”幹隆帝説道:“恕你無罪!快出來説話。”紀曉嵐聽了,巴不得一下,從炕板下面鑽出來。紀曉嵐的身體高大,爬了半天才出來,看時,他上身赤着膊,渾身汗珠兒淌着,滿粘着灰塵泥土。幹隆帝上炕去坐下,紀曉嵐嚇得只是跪在地下磕着頭。
隔了半晌,幹隆帝冷冷地問道:“你這‘老頭子’三字,是給朕取的綽號嗎?”紀曉嵐不敢作聲。
幹隆帝又説道:“你是文學侍從大臣,肚子裏是通的,如今且把這‘老頭子’三個字講解給朕聽聽。若講得不差,便恕你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