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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便站起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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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兩樣壞處,便是到老也改不過來。你道兩樣什麼壞處?第一樣是舉止太輕佻,她掩一笑,掠鬢一睞,真是煞千萬人。第二樣是愛唱小曲兒。

她幼小的時候,惠徵也指教她讀書識字,她在書本兒上的聰明卻也還有限,獨有這唱小曲兒,卻是前世帶來的聰明。無論是京調、崑曲、南北小調,給她聽過一遍。

她便能一字不遺,照樣地唱出來,她天生的一串珠喉,又能自出心裁,減字移腔,唱出來抑揚宛轉,格外動人。

她起初還不過是清唱罷了,後來她索拉着親戚中的旗下姐妹來,起笙簫,拉起絃索來。合上她的嬌脆歌喉,煞是動聽。

母親佟佳氏看看一個女孩兒如此放,終不是事體,也曾阻她幾回,誰知那惠徵卻很愛聽女兒的歌唱。旗下人的習氣,原是愛哼幾句皮黃的。

他見女兒愛唱,索把自己一肚子的京調詞兒統統教給她。父女兩人,早也哼…晚也哼…家裏無柴無米,他也不管。

他父女常常配戲,有時唱《三孃教子》,蘭兒扮三娘,惠徵扮老薛保。有時唱《汾河灣》。有時唱《二進宮》,把客堂當戲台,拉着佟佳氏做看客。佟佳氏看看勸説也無用,索興氣出肚皮外。

也不去勸她了,這時惠徵未做蕪湖關道以前的話,後來,惠徵一到任,蘭兒隨在任上,那蕪湖地方原是一個熱鬧所在,西門外正在大江口岸,沿江茶坊酒肆開得密密層層,茶園戲館裏人頭濟濟。蘭兒到底是女孩兒心

她父親又有錢,便帶了一個丫頭、一個小廝,天天到戲館裏聽戲去,那戲院子掌櫃的知道是關道的小姐,便出奇地奉承。

那蘭兒聽戲,又有一種古怪脾氣,不喜歡坐在廂樓裏規規矩矩地聽,卻愛坐在戲台上出場的門口看着聽着。天天聽戲,那班子裏的幾個戲子她都識。院子裏的人都稱她蘭小姐。

那蘭小姐天天在戲院子裏聽戲還覺不夠,每到她父親母親或是弟弟妹妹的小生,便要把那戲班子傳進衙門來唱着聽着。

這蘭兒在蕪湖地方,除聽戲以外,又愛上館子,她父親衙門裏原有親兵的,惠徵便撥兩名親兵,天天保護着小姐在外面吃喝遊玩。合個蕪湖地方上的人,誰不知道這是關道的女兒蘭小姐。

講到那位關道,只因在北京城裏當差,清苦了多年。如今得了這個優缺,便拼命地搜刮,貪贓納賄,無所不為,一年裏面被人告發了多次。

皆由他丈人在京城裏替他打招呼,把那狀紙按捺下來。到了第二年,他丈人死了,也是惠徵的晦氣星照到了。

他在關上扣住了一隻江御史的坐船,説他夾帶私貨,生生地敲了他三千兩銀子的竹槓。這位江御史在京裏是很有手面的,許多王爺跟他好,他到了京裏,便狠狠地參了惠徵一本。

這時惠徵的丈人死了,京裏也沒有人替他張羅。一道上諭下來,把惠徵撤任調省。惠徵得了這處分,只得偃旗息鼓,垂頭喪氣地帶了家眷回到安徽省城安慶地方去住着。

照那江御史的意思,還要參他一本,把他押在按察使衙門裏清理關道任上的公款,後來虧得那安徽巡撫也是同旗的,還彼此關點親戚,惠徵又拿出整萬銀子去裏外打點,總算把這個風平了下來。

但是他做過官的人,如今閒住在安慶地方,也毫無意味,他夫人佟佳氏也勸他在巡撫跟前獻些殷勤,謀點差使噹噹。

安徽巡撫鶴山,看他上衙門上得勤,人也明,説話也漂亮,還能常常出出主意,巡撫也慢慢地看重他,這時安徽北面鬧着水災,佟佳氏勸丈夫趁此機會拿出萬把銀子來,辦理賑濟的事體。

又在巡撫做生的時候,暗地裏孝敬了兩萬銀子,這一來,並並刮刮,把他太太的金珠首飾也並在裏面了。鶴山巡撫得人錢財,與人消災,便替惠徵上了一個奏摺,説他明強幹,勇於為善,便保舉他辦全皖賑務的差使。

誰知惠徵運氣真正不佳,鶴山這個摺子一上去,不到三天,疝氣大發,活活地痛死了。遺缺按察使署理,那按察使恰巧是惠徵的對頭人。

上諭下來,把山東布政使顏希陶升任安徽巡撫,那顏希陶一到任,按察使便把惠徵如何貪贓、如何巴結上司,徹底地告訴了一番。這顏希陶是著名的清官。

他生平痛恨的是貪官污吏。如今聽了按察使的話,從來説的先入為主,從此他厭惡了惠徵,那惠徵一連上了三次衙門,顏巡撫總給他一個不見。

惠徵心裏發起急來,一打聽,知道按察使和他抬槓子,這時惠徵所有幾個錢都已孝敬了前任巡撫,眼前度已經是慢慢地為難起來,要想打點幾個錢去孝敬上司,再也沒有這個力量了。沒有法想,只得老着麪皮天天去上院。

那巡撫心裏厭惡了他,老不給他傳見,他也曾備了少數的銀錢,託幾位走紅的司道替他在巡撫跟前説好話。誰知那巡撫實在把個惠徵恨得厲害,一聽得提起他的名字,便搖頭,那替他説話的人見了這個樣子,便是要説話也説不出了。

惠徵住在安慶地方,一年沒有差使,兩年沒有差使,三年沒有差使。你想他在關道任上把手勢鬧闊了,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一個道台班子,進出轎馬,這一點體面又是不可少的。再加這位蘭小姐又是愛漂亮愛遊玩的人,在安慶地方。

雖然沒有蕪湖一般好玩,但是一個省城地方也有幾條大街,幾座茶館、戲館,這蘭小姐也常常出去遊玩,免不了每天要多花幾個錢,況且這惠徵又吃上了一口煙,不但多費銀錢。

那新撫台又是痛恨大煙的。一打聽惠徵有這個嗜好,越發不拿他放在眼裏。只因他是一位旗籍司員,不好意思去奏參他。

惠徵三年坐守下來,真是坐吃山空,早把幾個錢花完了。起初還是供貸度,後來索興典質度,再到後來借無可借,典無可典,真是吃盡當光,連一口飯也顧不周全了。

蘭兒母子四人常常挨凍受餓,那蘭兒是愛好奢華的人,如何受得這淒涼,天天和她父母吵嚷,説要穿好的,要吃好的,又要出去玩耍。這也怪她不得,女孩兒在十五六歲年紀,正是顧影自憐、愛好天然的時候。蘭兒一年大一年,卻長得一年俊一年。

她這樣花模樣玉神的美人兒,每叫她蓬頭垢面、襤褸衣裳,一把水一把泥地作着,叫她如何不怨,她每到傷心的時候,便躲在灶下悲悲切切地痛哭一場。佟佳氏看看自己花朵也似的女兒被糟蹋着,如何不心痛?

到傷心的時候,便找她丈夫大鬧一場,那惠徵眼看着兒女受苦,何嘗不心痛!只因窮苦人,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體,他到了這時候,外面眾人謫,內而飢寒迫。只因沒有錢去買大煙,鴉片常常失癮。再加憂愁悲苦,四面迫着,那身體也便倒了下來。

從秋天得病,直到第二年夏天,足足一年,那病勢一天重似一天。佟佳氏起初因家裏沒有錢,便還俟着不去料理他。到後來看看他的病勢不對,才着起忙來。

從箱底裏掏出一支從前自己做新娘時候戴的包金銀花兒來,叫他兒子桂祥拿去典錢,那桂祥比蘭兒年紀卻小一歲,今年十八歲了,不知怎的,卻生得痴痴癲癲。

如今見母親叫他去上當鋪去,把他急得滿臉通紅,説俺不會幹這個。平他家裏上當鋪,都是佟佳氏自己去上的,如今因她丈夫病勢十分厲害,不便離開,便打發桂祥去。

誰知桂祥卻一口回絕説不去,佟佳氏不覺嘆了一口氣,説道:“蠢孩子!這一點事也做不來,卻叫我將來靠誰呢?”説着,不覺掉下眼淚來。蘭兒在一旁見她母親哭得淒涼,便站起身來,過去把包金銀花兒接在手裏,出門自己上當鋪去了。